第5章 第5章
八月未央，天气已经渐渐转凉。
早上和傍晚能清晰感觉到温度的下降，覆在肌体上的薄薄寒意。
今日里生意不错，小店里的人始终源源不绝，不少都是闻名而来，这小小留香坊在这偌大京都也算小有名气了。
终于得以暂歇一会，小江离于一旁伸了个长长懒腰，状似无意的问道：“小姐，陆公子有几天没来了吧？”
顾兰芷眼皮不抬，说道：“你是在想小陆吧？”
小丫头偏过头去，但依旧可以看到脸颊上的淡淡绯红，“才没有呢”
顾兰芷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晚霞，看样子是不会下雨了，“这几天就该秋闱了，怕不是在家里读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想着再等一两刻钟等着太阳下山准备关门，小小的香铺里却是走进一众不俗之客。
当前一人容貌昳丽，里面穿了间白色襦衫，外面搭了件湖绿色直领褙子，身子修长，肤色白皙，唯有眼角的淡淡皱纹显露了主人的年岁，约有三十余了。还有数名穿着蓝色粗布短衣的家丁，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进这小铺子，便直直冲她而来，开门见山说道；“前日听姐妹说你家里的香不错，便让下人过来采买了些李主帐中香，谁知，你这香有些问题？”
那女子随后招了招手，后面便有家丁递上小小瓷罐，“这里是京城刘氏香坊买的，百年的铺子，多少老师傅，调制的香甜无比，与你的明显不同。”
顾兰芷暗自皱眉，来人大概是来找事的了，但还是缓缓说道，“夫人带来的香，可否闻一下？”
那女子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小江离便去取了两粒香丸，上面还裹了层薄薄金箔，又拿出睡鸭炉，香铲拨了拨香灰，将香丸半埋其中熏烤。
顾兰芷简单解释一句，“帐中香原不是这样用的，不过方便而已。”随后闭目凝神，细细嗅道那股缥缈的味道。
极为清馥的果香，鹅梨的味道，有股子沉香的甜意，还添了些炼蜜，用得都是方子，“沉香一两（挫如柱大），鸭梨一个切碎，再以银器蒸成三次，至梨汁干的法子。”
她自己的铺子，因为自己略喜檀香，便依了自己的口味，用了另一个常见的方子，“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两，鹅梨十枚，右以鹅梨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三沸），去梨皮，研和令匀，久窨。”
顾兰芷斟酌着回道，“好叫夫人知道，这李主帐中香本就是个大类，不同的方子三四种。那刘氏的铺子，用的却是像是添了些炼蜜，更多了些甜味。个人偏好檀香，便用了另一个方子，加了些老白檀，经了梨子汁的浸润之后，便没那么刺激了，甜意柔绵却不腻，添了些点清凉意。”
“因而，小人想着多是夫人跟喜欢甜味，或是不喜檀香的味道？”
那女子露出嘲讽般微笑，“说那么多干嘛？你这香铺东西就是不行而已，小小年岁，还是多回去涨涨手艺。”
“夫人说话，还是要讲些道理的。”
“我便是不讲道理有如何？”那夫人俨然撕下了和善的面纱。
心下一沉，这个夫人怕是故意来找事情的，坏她这小店的名声，眼下根本无人敢靠近这个店面。
白天里在这里是没什么机会的，悄悄拉了拉小丫头江离的手，眼神示意她赶紧出去拜访郡主，以防万一。
国公府的安平郡主也是爱香之人，年前便与她们结识，也算是相熟的朋友。
小江离给她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径自进屋，应是从后院跑出去了。
那个夫人径直在她店里坐下来了，竟是不走了的样子，几个家丁在门口守着。
弄得她心里烦闷，却又不能直接动手。
陆尘在家里倦倦坐着，面前是摊开的洁白宣纸，没有零星半点墨迹。
却是忽然听到院门的响声，及院子里有小丫头的声音，有点耳熟，似是那间香铺的，常穿绿衣的，与他的小书童小陆在对话。
“喂，小陆，快去叫你家公子来帮忙了。”
“哦，”小陆随后起身就要往里跑，但总算还是想起了他的教导，扭脸回问道“找我家公子干嘛啊，”
“快来了，有个坏女人在我家闹事了”，小丫头气鼓鼓说道。
小陆被瞬间驯服，腾腾跑到他书房门口，轻轻叩门“公子，巷子口那家香铺的顾姑娘……”
他轻咳两声，示意已经知道了，掂起镇石压住桌面上的白宣，轻轻起身推门出去。
小丫头见他出来，乖巧的敛身行了个礼，声音清脆，“陆公子好，我家香铺有人闹事，我家姑娘想请公子帮忙。”
他确认了一下“真是你家姑娘让你来的？”
他还是有些识人之名的，顾姑娘爱着黄衣，虽是眉眼弯弯，皓腕如雪，看起来温婉的样子，但却是个外柔內刚的性子，因而有些疑虑。
眼前的绿衣小丫头频频点头，“自然是我家小姐让来的，虽未明言，但一直往这边瞟，也便是暗示我了。”言语中十分肯定。
“路上再与我细聊怎么回事？”心下还有些疑惑，还是先跟着去看看再说。
“嗯嗯”，绿衣小丫鬟重重点头，随后引路前方。
那边留香坊的铺子里，那位夫人看着日已西沉，已然没什么人了，遂失去了耐性，开始指示家丁打砸东西了。
旁边想要相劝的，附近卖炊饼的大叔，巷子里卖布料的，都曾围上来看，但见到这个夫人跋扈的样子，又无奈各自散开了。
卖炊饼的大叔还偷偷给她说，这位夫人像是东城兵马指挥司指挥史的夫人，劝她人了这口气。
顾兰芷深深垂眸，看着自己悉心做的各式香料，各种瓷瓶被扫在地上，心里却是强压了一股火气，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晚上要去偷了这夫人什么部件。
忽然，眼角里却是扫着小丫头江离带着巷尾的陆公子过来了。
怎么是去找的陆公子？本来就身子不好，别再一时不慎伤着了。
陆尘到这里，简单一扫便认出了闹事的人。
成日里监察百官信息，一眼便认得这位夫人是东城兵马指挥史的续弦，唤作李夫人的，京城刘氏香坊的东家，也是一大富商，前日里曾经拜访过她，怕就是那时搭上联系，借她的势。
便挑明说道：“李夫人今日来，莫不是受了刘氏香坊的指派，如此倚势欺人，非要逼我约同窗好友一同上书，革了您相公的职？”
夫人见他的士人装扮，口中所说话语，一时颇有些踌躇。
此事也多有先例，为给士子们充分的议政渠道，当今圣上对于士子上书的事情往往看得很重。若是这人真能纠结百余同窗好友集体上书，先不论她家老爷，她是定然脱不了干系。
陆尘则有些恍惚，他好像又一次闻到那股香气，隔了许久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草木香气，萦系在他鼻尖。
缓缓回首，身着黄衣的陆姑娘正在瞪着绿衣小丫鬟，拿眼神教育她，怕是责怪她寻错了人。
哪里传来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