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夜里，圆月斜斜挂着，天空呈现微微的湛蓝色。
陆尘伏在书案旁，一角烛火飘摇，夜深了，该去宫里了。
轻声呼唤小陆，“你家公子要专心读书了，守好门，可别让别人进来。”
家里的小书童就这点好，听话。
“哦，我一定守好”小陆很是认真点了点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外，他要守在那里。
一阵微风拂过，烛火飘摇，书案旁已经没了身影。
皇宫东北，宁寿宫花园，御书房就在此处。
东西共有九间，其正中前檐下悬着的匾额，是先帝的御笔“倦勤斋”，室内有嵌竹丝挂檐，镶玉透绣扇，精致优雅。
一位年轻男子，穿着四合云纹十二团龙袍，伏在书案旁认真翻阅着折子。
他一向是个勤谨的皇帝，但看了看左手旁堆叠如山的奏折，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眼窝，拿起旁边侍女手中的浓茗轻抿了一小口。
忽然感觉有微风拂过，再回过头时，御案上已然多了一道折子，上面系了一张黑丝带。
哦，阿尘来了。
陆尘曾是他的暗卫，在争取皇位的过程中，替他挡下过无数明枪暗箭，真正意义上的枪剑，因此是他最为信任的影子。
陆尘是他的锦衣卫千户，是最神秘的那个千户，也是他最见不得人的耳目，混入士子群中，窃取百官情报。
现在，情报到了。
他轻轻挥手，侍立一旁的宫女低着头，有序离去，整个御书房内好似只剩他一人。
抓起那道折子，解开黑色的丝带，那是影子的颜色，缓缓翻阅开，是工整的小楷，阿尘的字。
“二十七日夜，松鹤楼诗会，南直隶士子唐明枝、李正非议圣上，言及陛下持国过柔，需要以威慑服众人。”
“二十八日午，春红馆，康王府世子李鹤，交结士子多人。”
“二十八日晚，林府家宴，工部侍郎林如梅，妄议朝政，言及早朝时间过早，辰时便要进宫。”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年轻皇帝大致扫了一圈，今天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喊道，“阿尘。”
他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从阴影里缓缓凝出一个黑衣人，带着古朴的青铜面具，单膝跪在地上，回应道“在”
“阿尘，我记得林如梅的儿子，与你交好。”
“是。”
“这条消息也是从这里来的？”
“嗯，万无一失。”
“阿尘，不用这样的，这种小事，我又不会在乎的。”
一阵沉默。
“算了，随你吧。”说话间，年轻帝王将折子至于烛火上燃起，一瞬间火苗飞舞若迎风飞舞的蝴蝶。
“对了，有个神偷说要去康王府偷东西，今晚，你去看一看吧。”
“是。”
清风拂过，身后已空无一人
“让一个飞贼来去自如，总归是丢了面子。”年轻的皇帝拨弄着烛芯，自然自语感叹道。
东小桥巷的留香坊，小丫头江离在碾着香料，有些焉焉的，闷闷不乐样子。
顾兰芷见状，又揉了揉她的头，“怎么了呀，这么不开心。”
小丫头嘟起小嘴“我好后悔跟小姐讲李记书画坊的事，能不能不要去啊，越来越危险了，这次都偷到王府了。”
李记书画坊是个买卖书画的小铺子，在百步街的另一头，竹晖巷里头。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为人和善，近日里却是投河去了。
好像说是家传的山河图被康王府强夺走了，实在气不过，却也没什么办法，寻了短见，附近的邻里传的沸沸扬扬，倒也不能说是小丫头说的。
人虽死了，她却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办下去的，便昨夜里去康王府下了战书，今日夜间去取回山河图。
心里想着这回事，顾兰芷走进了里面的屋子，易容需要做一些准备。
江离用力碾着香料，发泄出心里的委屈，“王府抢夺别人的书画，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我只想跟小姐一起，守着这间小铺子，平平安安生活下去。”
“小姐你说句话啊。”
“哦，知道了”，里间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听到小姐的回应，小丫头接着絮絮叨叨说着：
“小姐，我这两天一直做梦，梦到你被抓住了。”
“那可怎么办呢，听卖炊饼大叔说的，万一抓到牢里，十几种酷刑，小姐，你这么怕痛，我还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替你。”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离放下碾具，急急推开门，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家小姐已经出发了。
康王算是当今皇帝的叔父了，整座王府极为庞大，占了有半条街。
陆尘在房顶轻轻踏看了一周，一个主门，两个侧门，两个角门，还有两三个后门，都有人守着，还算严密。
整个宅子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里面的仆役家丁，人来人往的人群给这座宅邸带来些不安的气氛，间或还有几个捕快，守在各个要道。
但若单靠这些人，是完全徒劳的，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
直扑宅邸的中心，神偷擅长易容，现如今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了这一点。
不该是有熙熙攘攘的下人的地方，而应该是人群最稀少的地方，关键的人和物都该在那里。
那是一处厅堂，约四丈长，三丈深，只有一个正门，无窗，想来是特制的。
里面坐着四个人，除了康王，另外三人都是好手。其他所有仆役侍女家丁都住，二十步之内无一人身影。
他方才现出身形，掏出腰牌。
花厅中几个人猝然而惊，竟已有人逼近到如此距离。
当前的康王身姿高大，须发已白，国字脸，穿着紫袍，厉声询问道“阁下是谁，来此何干？”
身着亮银铠的是康王的最信任的家将，姓罗，一身武艺不弱于他，依然拔剑出鞘，护在康王身前。
面色清癯，眼光如电的那位是六扇门的李铺头，上次京城豪富赵家失窃是也在场，因为专司缉盗，又一次被请了过来，一言不发，警惕的盯着他。
还有一位，一袭青衣的年轻剑客，腰间佩无鞘的宝剑，锋芒夺人心魄，当是那位以剑会天下英雄的罗明，见着气氛紧张，向前一步，露出灿烂微笑，歪头问道，“江湖上的朋友？”
陆尘未发一言，将腰里的牌子掷了过去。
康王见到那个腰牌便颤栗了起来，言语里压制不住的惊惶，“锦衣卫千户！？”
对于他这种人，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锦衣卫的人，不知那一天便因什么梦话被割去脑袋。
其他三人也面露惊恐之色，锦衣卫实在臭名昭著，且恶名远扬。
康王惊恐的声线问询道，“可锦衣卫千户也是明面上的官身，我怎么不曾见过你。”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愈发颤抖，“除非，除非，你是…”。
他却不想在耽搁时间，压低声音，简单回应道，“我单名一个尘字，就是你所想的那个人，奉陛下的命令，来康王府协助缉拿此盗。”
果然是他，花厅中的四人面露恍然。
他们不是亲王，就是身在江湖，曾经听到过一些秘闻，这个人是陛下最神秘的影子。陛下这么多年，只说过一次梦话，便是呓语“阿尘”两个字，念叨个不停，而后便是整座寝殿的侍女被灭口。
四人齐齐注视那个男人，心里颇为好奇，这便是陛下最神秘的影子？
只是面前那人这个穿着一袭黑衣，带着古朴青铜面具，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半晌，康王轻轻道“有劳陛下费心了。”
四人分开一条道，让他进了花厅。
进了花厅，尚不到时间，陆尘轻轻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但却似乎嗅到了一股香。
一丝极淡的草木香气，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萦系在他的鼻尖。
非常熟悉，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环视一周，身姿高大、悠闲坐着的康王，面色清癯、眼光如电的六扇门铺头，身着轻铠的家将，青衣潇洒的江湖剑客罗明。
哪里飘来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