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就明天见
回到家里,容嘉写完作业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半,她眼睛有些酸胀,停下笔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窗外。
高楼节次鳞比,霓虹灯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好看,即便已经很晚,外面依旧灯火通明。
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今天在书店看到的那个男生……
他太过耀眼,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人。
“嘟嘟嘟……”思绪被乍响起的闹钟震动声打断了,容嘉回过神,把作业收好放进书包,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
翻开第二页。
2019914
陆止。
这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像是要下场大雨,让人看着心情就不太好,容嘉出门的时候,眼皮跳了跳,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刚走出巷子口,就下起了细雨,视线所及的地方,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这会儿回家去拿夏宜必定得骂她丢三落四,犹豫了几秒,容嘉背着书包冲进了雨幕里。
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这么一路跑来,容嘉的头发还是淋湿了不少。
“你淋着过来的啊?伞呢?”聂舒桐抬头,见她一头湿发,瞪大了眼睛。
“嗯,没带伞。”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容嘉心里有些烦,闷闷地回了一句,然后在座位上坐下。
聂舒桐不再和旁边的男生闲聊,凑了过来,小声说:“我刚刚听李燚钦说,今天出成绩。”
容嘉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闻言,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等会儿早读老余应该会说这个,害,我要完了。”聂舒桐丧着张脸,连没写完的作业都没心思补了。
容嘉心说,我也要完了。
她学习成绩算不上好,甚至有时会浮在班级中下游,班排还看得过去完全是因为有语文和政治拉了不少分,其他的科目要不就是中不溜秋,要不就是差得没眼看。
上周的测试考成什么样,容嘉心里有个大概的数。
就这么一直趴着,趴到早读铃响。
班主任余江维端着他的菊花茶进了教室,往讲台上一搁,目光扫向全班,面色有点严肃。
教室里瞬间安静如鸡,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襟危坐起来。
“咳,都在吧?”余江维眼皮抬了抬,声音不咸不淡,开始了他的开场白,“上周的测试成绩,出来了,你们不少人都知道吧?”
听到这,教室里更是死一般的安静,不少人默默咽了咽口水,神色紧张得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好的更好,差的更差,有的人进步神速,有的人呢,退步了十万八千里,我不点名你们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但总体来看……这次普遍发挥还算可以。”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没好气地说。
然后就又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一定好好学习啊,不然就愧对家长愧对老师啊,以后会后悔啊之类的话,大家听得腻了,都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余江维敲敲黑板,“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全班拖着调子说:“听到了。”
下完早读,班长去拿了成绩表回来,大家都挤在一起看自己的成绩,像是超市里有促销时抢着购买的大妈们。
大妈聂舒桐从人堆里挤出来,在位置上坐下,满脸哀怨地看向容嘉:“班排三十四,嘉啊,我人没了。”
后者一脸了然,放下手里的笔,摸了摸她的头:“节哀。”
“我刚刚也看你的了,你这次三十七。”聂舒桐拍开头上的手,目光颇为安慰。
“语文多少?”容嘉只关心语文成绩。
“好像是100多吧,人太多了,一直挤,我没太看清。”聂舒桐说。
语文老师是个很有经验的中年女人,性格挺温柔,说话轻声细语。
大家都在背地里喊她小钟。
小钟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往讲台一摊,让课代表发下去。
她面色不太好,细长的手指敲了敲讲台:“这次考试你们自己心里应该都有数,幸好答题卡发不了只能把试卷发给你们,要不就你们那答题卡自己看着好意思?一个个考试的时候都在干嘛?题目空那么多留给我做吗?”
越往后,语气就重一分,小钟鲜少这么凶,大家都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次咱们班上了一百分也就三个人,易阳,容嘉,陈茵伊。”她看了下最上面的几张卷子,眼里掠过几分满意,“尤其是容嘉,作文写得非常不错,只扣了四分,看得出来,文笔是很好的,你们那些作文扣分最多,写来写去就那么几句的同学,有时间借她的试卷来看看,学习学习。”
话音落下,班上不少同学都转过头,目光往容嘉身上瞟。
被雨淋湿的烦躁感消散了些,容嘉心里有点小高兴。
付出努力最多的科目得到好成绩时,当然值得高兴。
但面对别人看起来的目光,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下课之后有同学过来借她的试卷看,眼里带着些艳羡:“容嘉,你语文也太好了吧,好厉害。”
容嘉把试卷递过去,垂眸说道:“也就语文还行罢了,其他的科都不好。”
是的,后面公布的科目成绩她都排在较下游的地方,一对比,显得语文成绩格外的出类拔萃。
看着成绩表,容嘉刚刚高兴起来的小情绪又掉入了低谷。
她耷拉着脑袋,十分郁闷。
吃晚饭的时候,夏宜估摸着成绩应该出了,问了句:“你们上周的考试成绩出了没有?”
容嘉拿着筷子的手僵了僵,她声音有些小:“出了。”
“多少分?”
“四百零七。”
夏宜放下筷子,看向容嘉:“你说多少?”
“四百……零七……”她头低得更下了,声音越来越小。
“四百零七?你怎么会就考了这么一点点分?容嘉,你每天在干嘛?”夏宜语气很重,带着质问和愤怒。
一旁的容津没说话,继续吃饭。
他一向话少沉闷,每次这种时候,都选择旁观。
容嘉没敢说话,只是拿着筷子的手更紧了几分。
夏宜越来越来气,语气也更凶了起来:“你自己想想,就考这么一点点分,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别人考得那么高,你怎么分怎么低?”
“你欣玥姐姐她们跟你一样的呀,为什么人家考得这么高,你就这么差?容嘉,你为什么每次都只会惹我生气?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会不会懂点事?”
“每次跟你说这个你就低着个头,你以为你自己考得很好是不是?能不能懂点事?”
为什么别人考得那么高,看看你表姐她们,为什么差别这么大,语文好有什么用……
这些话从小听到大,在夏宜眼里,她永远都比不上别人。
容嘉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冷,眸子也越来越沉,她没办法再假装若无其事地吃饭,放下了筷子。
她自知心虚,是自己没考好,夏宜说什么她都没顶嘴,即便她心里很难过。
鼻子有点泛酸,她轻轻地吸了吸,不想哭。
夏宜喝了口水,皱着眉,瞥了一眼容嘉:“马上中考了,你就这成绩,还想去学什么画画?干脆直接别去了。”
话音刚落,容嘉抬起头红着眼回了一句:“不行。”
本来就是成绩不好所以才去画画想当艺考生的,不去怎么可以。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顶嘴,夏宜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抬手戳向容嘉的太阳穴:“你还顶嘴是吗?你以为去学画画就有用了是不是?学了也没用。”
夏宜还在继续数落,容嘉敛眸,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肉,没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昨天晚上的争吵成了过眼云烟。
母女俩谁都没跟谁说话,一直保持着别扭又安静的气氛。
不过夏宜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吵来吵去,容嘉也早就习惯了。
她不想跟夏宜说话,背着书包出了门。
夏宜是典型的封建思想,觉得学习不好以后就没出息,在她眼里,人就划分为两种:有用的人,没用的人。
偏偏脾气又不好,强势又顽固,嘴上说着要开明,本质上还是□□,从小到大,容嘉一直听着她的念叨。
时间还早,容嘉在学校门口的面馆点了份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一口咬下去,满嘴鲜香,胃都暖洋洋的。
一份馄饨吃完,心情都好了不少。
校门口碰到聂舒桐,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聂舒桐看到她的眼睛,心下了然:“昨天回家跟你妈吵架了?”
容嘉手揣在兜里,“嗯”了一声。
“今天星期三了哎。”聂舒桐随口说了一句。
因为这句话,容嘉的阴郁散了大半。
对,星期三了,离周末很近了。
考卷发下来的这两天,课上一般都是讲卷子,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在容嘉的期待中,周末来临了。
她换好衣服,准备去画室。
出门时,她余光瞥见了夏宜似有若无看过来的眼神。
这几天家里依旧是冷战状态,谁也不搭理谁,容嘉蹙了蹙眉,随后向前走去。
到画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来了一个人。
她打开门,陆止朝门口看了一眼,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来得挺早。”
容嘉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生穿着宽大的白色卫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他今天没戴眼镜,就那么懒洋洋地坐着,带着几分蓬勃的少年气。
她手紧了紧,心脏跳动的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你也是。”容嘉点点头,佯装淡定。
陆止收回目光,背靠着椅子继续玩手机。
容嘉在画架前坐下,翻开旁边的一本素描静物书,意识却有些无法集中。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教室里有些嘈杂。
玩得好的凑在一起说话,个别的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或做自己的事。
容嘉就属于个别人中的一个,她在画室只认识迎悦,但迎悦一向踩点来,她只好自己低着头看书。
“差不多了啊,距离上次换座位有段时间了吧,今天换下座位,你们不老说我乱排座位吗?那今天你们自己选座位,行吧?”廖珉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灰色外套,乍一看,还挺帅。
大家一听要换座位,都来了精神。
“终于能换地方了,这位置坐的挤死了。”有人抱怨。
“你想换哪去?”
“这就得好好看看了,廖珉居然没排座位让我们自己选,啧啧。”
“哎,我想坐那。”
“换座位就换座位,别弄得跟菜市场一样,吵什么?”见教室里吵吵嚷嚷,廖珉拿着教棍敲了敲。
容嘉抬头看向另一边坐在画架前的男生,他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兴奋,好似换座位这件事跟他无关,他依旧懒懒地靠着椅子,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打字,薄唇勾了勾,他带上了有线耳机,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容嘉。”她被廖珉的声音喊回神,看了过去。
“你要换哪里?”廖珉问她。
容嘉摇摇头,“我不想换,就做这里吧。”
坐这里就好,最角落的地方,别人都看不见。
“那行。”廖珉应了声,随后视线一转,“陆止,你换哪?”
被点名的男生从手机里抬起头,目光从周围看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容嘉的错觉,刚刚他的目光好像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还没缓过神,陆止已经拿着东西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容嘉愣住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
他依旧懒懒地坐着,继续玩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好像突然得到了一份惊喜,她有些回不过神,愣愣地看着对方,手里的书被她攥得紧紧的。
她耳尖开始发烫。
迎悦来的时候,座位都换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容嘉,撇了撇嘴,有些失望:“你们都换好了啊?我刚刚听说要换座位本来还想跟你坐一起的呢……”
说完,目光转而投向了容嘉旁边的男生看了一眼,随便找个座位坐下了。
今天的课程任务是画静物书的第三十二页,一张果盘静物图。
容嘉是初学者,进度跟他们不一样,廖珉找了张苹果的图,先自己示范了一遍,然后让她画。
她落笔开始画的时候,总觉得线条粗了些,刚刚廖珉画的时候,把她的铅笔用掉了些,需要重新削笔。
大家都在画画,教室一片笔落在画纸上,干脆利落的沙沙声。
她低头看了看粗粗的笔芯,准备削笔。
手边的笔盒里,铅笔参差不齐,还有不少没有削好的,容嘉想了想,要不把需要削的笔都削了吧,要不然老画不好。
也不知道是美工刀的问题,还是她削笔的方式有问题,削了半天,手上的笔都快被削秃了,硬是削不好。
容嘉觉得自己还是个挺有耐心的人,这支笔削不好,没关系,换下一支,下一支总能削好吧。
笔和刀的摩擦声盖在一起,总是削不好,容嘉有点烦了,“啧”了一声。
之前看别人削笔不是很简单吗?有手就行的样子,怎么会这么难。
旁边的椅子往这边挪了挪,发出轻微的声响。
容嘉侧过头,看到陆止转了过来,声音干净,带着些几分低沉,“需要帮忙削笔吗?”
她抬头,对上了少年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眸。
容嘉愣住了。
短短一句话,却稳稳地掉进了她的心里。
因为离得近,她甚至听到了他摘下的半边耳机里传出的歌声——
“是你
喔你
每当我想起你
在这秋风里
在这九月底
陪你走过四季
每当我又问询
关于你的消息
我想的事情
是你你你你你
也很像电影里动人的剧情……”
恍惚间,她好像又闻到男生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嗯?”陆止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带着慵懒,似是无声的蛊惑。
容嘉对上他的目光,脸有些发烫。
她确定,她喜欢上陆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