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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大少爷尴尬得一个人在河边多呆了半个多小时。

    为了纾解尴尬之情,游隼用河水冲了把脸,给自己物理降温,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把前额湿透了的碎发,拨弄成一个最顺眼的比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脸,单膝蹲在河边,对河自拍一张。

    然后发朋友圈。

    配字:七月金夏,夏高气爽。

    很快收获几十个赞。

    兄弟a:哟挺帅啊?

    兄弟b:好了好了知道你帅了,别炫了

    兄弟c:河边钓鱼呢?

    兄弟d:哥们儿今天真精神

    文姐:工作加油加油加油!/嘻嘻

    段某:丈育

    段某: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

    游隼挑出段明绪,回了个滚。

    ys:儿不嫌爹贫,男大学生,写完作业没?

    段某:?

    段某:你爹早放假了,玩呢,放心,等有空儿了回国看你

    ys:。。。滚吧你

    后面,游隼搬着个马扎凳,在修道院坐了一下午。

    下午没他的戏,他是看别人演。明天他的戏也不多,台词也少,除非连着ng几十次,不然一上午肯定能拍完。

    看前辈和前辈对戏,不说是一种享受,但确实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一到电影镜头下,金恪好像完全换了个人。

    如果没进剧组,没在私下见过金恪,以后看《风暴》和《见色》两部片子,游隼肯定不会觉得这两部片子是同一个主演。

    一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精神分裂患者,一个文弱的,身不由己,从小被送给嫖客狎玩的omega。

    但金恪是一下午ng次数最多的。

    没忘台词,没人笑场,张藏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大多数时候张藏都说要过了,金恪看完后却要重拍。

    好像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和他对戏的人,连脸上一处肌肉最细微的抽动,抽动幅度,都必须卡在最适当的地方。

    哪怕是拿放大镜来看,也务必是无可指摘的。

    金恪一句五个字的台词,游隼眼睁睁看着拍了一个多小时,八十多条ng。

    金恪依旧看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别人错了,也都只是笑笑。但他会一次一次一次地要求重拍。没人会因为没记住台词ng,因为就算是猪脑子,连着来二三十次台词也都能倒背如流了。

    开机第一天,一个话剧老前辈就差点儿被气得要解约,甩手不干了。

    游隼心想:

    完蛋。

    可能是怕明天也被金恪挑刺儿,两句话拍上个百八十条,游隼回去失眠了。

    拉着窗帘,关着灯,游隼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听见心脏的噪鸣,大脑亢奋得像打了兴奋剂。

    阒然之中,他猛地翻身坐起来,眼前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睡衣后背浸透了汗,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黑不隆咚里,摸到手机。亮光照在游隼脸上,他看了眼日期。

    已经下半夜了。游隼想起这两天里,他忘了什么了。

    没开灯,游隼在床头坐了会儿,似乎想下床找什么。但最后,他用手机光照了照放在床头的剧本,看了几眼,又翻身躺了回去。

    如果明天上午拍戏顺利,下午就可以回承平了。现在还不算太严重。

    翌日一大早游隼就到了片场。

    没成想张藏来得更早,片场人还稀稀拉拉的。游隼去找化妆师上妆,张老爷子溜达着过来瞧了眼。

    游隼仰着头,叉着腿靠在椅子上,化妆师正给他左眼戴美瞳。

    陆敬廷瞎的一只眼换了一个蓝色玻璃珠子。

    还算干净的长袖白马褂,宽宽松松的黑裤子,平淡的黑面布鞋。化妆师用镊子镊着特制镜片,轻轻放到游隼眼睛里,心想这世界上确实是有连披个麻袋都帅的人。

    张藏胳膊底下夹着本画册,默不作声瞧了会儿。

    化妆师殷勤道:“哎,张导,您看看,一会儿上粉底了,您看看什么色号合适?要黄一点儿,还是暗一点儿的?”

    “不用上粉了,这小孩儿脸上别动。”

    张藏抽出画册,往手指头上吐了点儿唾沫,数出一张八开纸撇过去:“头发,衣服,鞋子按着这上面改好。”

    游隼瞥过去一眼,纸上用马克笔从正面、侧面分别画了个站姿和弯着腰的小人儿。像以前的老漫画,寥寥两笔,神形俱全。

    今天游隼一共有三场戏,但最后剪到片子里的,可能一共不到一分钟。

    主要是第三场,陆敬廷攀着墙头,向白喻行扔了块儿小石头。

    修道院养着二十多个omega,有的是混账臭虫对着这块儿肥肉天天流口血,攀到墙头上偷窥。今天陆敬廷被狐朋狗友撺掇着上来,爬到墙头,石头塞进手里,催着他打。

    他挑中白喻行,想打完就跑,但白喻行被打到回头,他却呆那儿了。

    有早晨戏,七点第一场。

    第一场戏还算顺利。

    第二场戏也算顺利。

    虽然等剪过,可能也就十几秒镜头,但没出岔子,就是成功。

    第三场前,游隼靠在墙边。这堵墙是真墙,剧组搭的。阿杰递给他瓶水,游隼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突然从余光看见金恪向他这头走过来。

    游大少爷险些呛住。

    一看见金恪,他就想起来昨天,金恪一句话拍了八十多遍。机器都没电了。

    今天他要是也……

    金恪似乎只是看见他,便在他这儿停了停。

    金恪笑了下:“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游大少爷见鬼似的:“你怎么知道?”

    “你黑眼圈很重。”

    “……”

    “哦。”游隼慢吞吞地应了声。给阿杰指挥了件打嗝放屁的事儿去干,又把和阿杰一块儿的另一个助理也支开,等没人了,游隼才慢慢向金恪靠了靠。

    靠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兄弟,”他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手下留情?”

    他抬眉看着金恪:“太严厉了,会破坏我这种天赋新人,对于电影艺术的创作激情。”

    “……”

    游大少爷不要脸道:“说不定电影圈就因此少了一个前途无限的影帝。”

    “哦,”金恪低笑道,“那我要是,还不准备手下留情呢?”

    游大少爷冷哼了声:“那石头可不长眼,次数多了,别怪我头都给你打肿。”

    金恪轻挑眉:“你能打中?”

    游隼好像受了什么侮辱似的,看了会儿金恪,又指指自己:“十年校篮球队队长,你在做什么大梦?”

    如果不是游大少爷就上过十年学,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一,说不准还能在校篮球队多呆几年。但显得他很没有文化的这后半段,游大少爷自觉略过不表了。

    金恪要笑不笑地瞧着他。

    打一棒子,再给个枣儿。游隼舔舔嘴唇,又柔下来:“兄弟,我宾馆还有给你带的见面礼,晚上亲自给你捎过去……你说的,我后送,不算贿赂。”

    活学活用,现学现卖。以彼之什么,攻什么什么……算了,想不起来了。

    游隼心想:他可真聪明。

    金恪不紧不慢道:“嗯,不算贿赂,那我晚上在房间等你?”

    游隼突然觉得不对。他主动跑金恪房间里去干什么?

    “那,那倒也不用,你不是挺忙的……”游隼含糊道,“我有空去给你放门口就行了,不用……”

    金恪微微抬眼,手指轻轻勾弄了几下游隼的头发。游隼惊弓之鸟似的,马上矮下头,一下子躲开了:“你干什么?”

    但金恪倒也没什么不自然的神色,坦坦荡荡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一会儿要开拍了,你这儿头发还不行,你去找化妆师整理一下。”

    他彬彬有礼道:“待会儿见。”

    游隼:“……”

    又反应过度了?

    第三场戏如期开始。

    张藏之所以严,在电影咖里公认的不好相处,就是每个镜头,哪怕是给群众演员的,他都亲力亲为。一帮副导演跟着他,也就是帮衬着做点儿张藏做不动了的体力活儿。

    有几个群众演员没卡好点,这条重拍了四遍。

    到第五遍,这段剧情第一次从头到尾完整顺下来。

    张藏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捧着茶杯,一直到结束都没喊卡。

    一个副导演过来商量道:“张导,您觉得怎么样?”他眉头都快打结了,他是当初那个看游隼来试戏的副导演。不是他乱说,也不是他歧视,做偶像的,演戏百分百没一个能行。浮躁成那个样子,也不琢磨不动脑子,一通瞎演,除非碰上天才……可哪个演戏天才没事儿闲得当偶像去?

    张藏看着若有所思。

    副导演抱怨道:“这个陆敬廷,”他没直接点名,“镜头感太差了,拍出来脸是歪的,这么多摄像头跟着他转,他是怎么能拍得没有一帧露全脸的?偶像包袱?自拍拍习惯了?”

    副导演嘴损,几个导演助理听得没忍住哼哧笑出来。

    副导演指着取景器:“还有这个石头,一个大小伙子,看着也没跟林黛玉似的,就这么几米,扔不过去,扔人脚后跟上了……石头太沉了,再给他换块轻点儿的?”副导演挖苦道。那小石子也就一把黄豆沉。

    张藏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等一帧一帧仔细地看完,张藏皱起的眉头却舒开了:“确实有问题。”没等副导演说,“镜头布置的问题。”

    副导演愣住了,心说这小孩儿哪来的关系户,演得不行,都能让导演赖镜头上。镜头还有演技?

    张藏回头,看见金恪微微俯身,聚精会神地看着取景器。

    张藏道:“你也看出来了?”

    金恪嗯了声:“待会儿拍下一遍之前,要先把镜头调一下。”

    副导演更插不上话了。

    他心想:这怎么还对上了?打哑谜呢?

    张藏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副导演和几个刚才还跟着瞎乐的导演助理,恨铁不成钢道:“还呆着呢?你们把自己眼睛捂起来一只试试,你瞎了一只眼,有一边儿看不见,你要看什么东西,你不歪着脸看?”

    副导演猛地一怔,睁大眼睛。

    “视残患者,看远近也不准,打不中情有可原,但这小子也不能打脚后跟啊,打脚后跟怎么拍。他幸亏没再往上上,从你腿里穿过去。”张藏咕哝道,“不过人镜头感倒是挺准的,也是奇了,这么多摄像头,没一个拍着他正脸的。”

    金恪直起腰,淡淡道:“这一条应该再有个两三次就能过。”

    张老爷子听了,却抬头颇稀奇地笑了:“他要再有三条内能过,这小孩儿恐怕就是唯一一个和你对戏,还能十条内过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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