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
原来是这样。
直到这一刻, 所有玩家们才明白了这个s级副本真正的通关方式。它不仅仅是在考验所有参与s级副本的玩家，更是在考验所有主神世界居民。
如果大家直到最后一刻，仍意识不到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正确方式, 仍然以粗暴、睥睨一切的态度试图掌控这个世界，那么他们将永远无法得到npc和boss们的帮助, 意识也将被完全抹杀。
好在这一次, 大家都做了正确的选择。
转瞬之间, 五个小朋友已经将林客、叶时和苏雪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大可扶了扶自己的头, 仰起来问：“另外一个大哥哥呢？”
他们竟然还记得当时帮助他们的有四个哥哥姐姐，这时问的是周兆。林客转头看向辛臣：“周兆呢？”
辛臣撇撇嘴, 又快要哭了，他伸手指了指购物中心。
登时，几个人沉默了。但孩子们竟然一点也不怕，扭头看到购物中心，还发出一阵欢呼。
“购物中心耶！”
“以前听院长说过，里面有好多好多玩具！”
“还有很多好吃的！”
他们就像所有出来玩的小朋友一样激动。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原本他们所在的f级副本，统共也没多大的地方, 他们除了上楼下楼, 就是去操场望天，哪里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城市, 和物品种类这么丰富的购物中心？
这比普通的春游可要强多了。
“我们可以进去玩嘛？”果然, 以小鲨鱼、大可为首的五个孩子都拽着几个人的衣服, 巴巴地抬头问。
“让他们进去吗？会不会有点危险？”苏雪有些犹豫地看向林客。
“但说不准孩子们可以把这种快乐传递给里面的人。”叶时则分析道。
“问他们自己吧, ”林客揉了揉快要挤进他怀里的小鲨鱼的头, 低头对上他兴奋的眼睛道, “里面有点危险哦，大哥哥和大姐姐都可能会追着你们跑，还有可能会咬你们。就这样还是想进去玩吗？”
“咬我们啊，”小鲨鱼咧嘴一笑，又露出了森然的尖牙，“那他们的牙齿有鲨鱼的牙齿这么厉害嘛？”
悚然一惊的围观众人：“……”
林客面不改色道：“没有的。”
“那他们会比鲨鱼游得快嘛？”小鲨鱼又问。
这一下子，林客、叶时和苏雪都想起了被跑速惊人的小朋友们支配的恐惧。
“……不会。”林客再次回答。
“那不就好了！”孩子们又发出齐齐的欢呼。
既然孩子们的意愿无法阻拦，而他们本身又都是势力强劲的boss，几个人找不出理由拒绝他们了。
于是面如土色的辛臣哆哆嗦嗦将这五只小boss带到侧门，刚一开门，里面就有一只丧尸往外扑，却被大可一拳打了回去。
事实证明，从战斗力上来说，变成丧尸的玩家依旧是玩家，f级副本的boss也依旧是boss。
眼看着孩子们欢呼着冲进去，尖叫着带走了一大批丧尸，在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里玩起了追逐战。
原本因为被锁在购物中心而感到焦躁愤怒的丧尸们，被这几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弄得又迷茫又困惑，都“哇哇”叫着追赶上去。追赶着追赶着，完全忘了自己是被困在购物中心里的丧尸，竟然也跟着一起兴奋起来，开始了和孩子们的打闹哄抢。
看着它们并不去咬孩子们，实际上也追不上孩子们，一直站在侧边玻璃门外观望的林客这才转身，和辛臣走回中央广场。
广场上，靳青越和胡伦正在清点boss和npc的人数，开始给大家分配管理区域。
“女巫的话，可以麻烦你□□花坛吗？那里如果开满玫瑰，看起来一定会很漂亮。”
“人鱼就请去歌剧院吧，我记得歌剧院曾经也有过人鱼表演，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应该也能唤醒一部分记忆。”
“还有你们……”
靳青越蹙眉看着一群好奇张望四周的路人npc，他们都平平无奇，毫无特色，也不知该安排他们去做什么好。
他们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林客恰看到这一幕，便建议道：“能不能麻烦大家去家园里做客？那是曾经有玩家居住过的地方，还需要增添一些人气。”
靳青越抬起头，道：“这个可以！家中有人的话，更容易营造出让人想要回家的感觉。”
这下好，这群普通npc也有了自己的任务，还是让他们去玩家漂亮的洋房内做客，大家都很开心，几个玫瑰小镇的镇民已经准备拿出自己特色菜系的绝活，替暂时没法回家的玩家们做出一桌美味来。
所有原材料，包括家居用品，都能从app上直接购买，即时送达。
很快，漆黑一片的家园就闪现出点点星灯，食物芳香四溢，极度刺激着人们归家的渴望。
唯有曾经被殷里一行人占领的空中楼阁中央花园，仍是一片鸦黑死寂。npc和boss们似乎都很讨厌那个地方，没有人愿意往那里去。
叶时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由感慨道：“这是npc和boss们本能地在排斥他们吧，也真是罪有应得。”
“那是自然，”靳青越也抬头看了一眼，“现在没有人希望他们再回来了。”
所以他们也真的没有机会回来了。
慢慢地，随着天色渐亮，中央广场上的人数也渐渐减少。
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玩家们在年会开始之前，纷纷出现了肌肉酸软的症状，大家虽然害怕，却都还是义无反顾注射了桑失最新研发出的试剂，然后进入购物中心，避免伤害其他人。
直到天边第一缕阳光初现，广场上已只剩下靳青越和林客两人，靳青越从怀中取出属于自己的方形镜子，递给林客：“如果我不能够醒来，可否请你替我照顾他？”
林客并不伸手，只道：“我认为你还是留着镜子比较好。”
靳青越沉默片刻，明白林客的意思是在有穆诚傍身的情况下他更容易保持理智，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心将镜子收回。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做得非常吃力，因为他的肌肉已经萎缩到了极致，等他收好镜子，就向林客伸出左手手臂。
林客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试剂，熟练注入靳青越的胳膊。
当透明幽蓝的试剂见底时，靳青越猛然站了起来，趁着还留存仅有的意识，连退熟步，接着跌跌撞撞冲向购物广场的侧门。
当他将自己反锁在购物广场内时，已经颤抖着完全变成了丧尸。他将手掌贴在玻璃门上，灰白色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林客的方向，像是在说“拜托了”。
林客轻轻将空试剂管丢回箱内，倚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微亮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变得既热闹又安静。所有玩家都变成了丧尸，而曾经的npc和boss们正在原本属于他们的城市内忙得热火朝天。
这种身份互换的感觉太奇怪了。
在这最后的末日时刻，作为唯一一个还保留着人类意识的玩家，林客竟难得地有些忐忑。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现在这个城市非常漂亮，想到高处看看吗？”
林客一怔，回过头去。
只见丧尸皇老总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后，此时正向他微微颔首，邀请着他。
“……高处？”林客转过身，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对方的话。
没等他再进一步确认，男人已来到他面前，大手托住他的胳膊肘，脚尖轻轻点地。
林客猝不及防脚下一空，睁大了眼心慌低头。
只一个瞬间，他竟然已跃上数十米高，半空中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林客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胳膊，将自己拉近对方：“你这——”
狂风打断了他的话语，也送来头顶男人的一声低笑。
林客静音了。
丧尸皇几乎不用借力似的踩着空气弹跳，两人飞得越高，脚下的景物则随之不断变小，渐渐地，巨大的城市在两人脚下缩成了一座沉浸在晨曦和夜色交接中的漂亮模型。
真的很美，林客看得忘记了害怕。
他屏住呼吸往下看着，直到高空的狂风更响更快，直吹得他一头乱发狂舞，睁不开眼。
下一刻，他的双脚就稳稳踩在硬朗的地面上。
“好了。”陆舟在他头顶安慰道。
林客睁眼，入目是丧尸皇有力的胳膊，他松开有些僵硬的五指，后退一步抬头看陆舟。
陆舟脸上正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似乎为能看到林客胆怯的样子而感到非常高兴。
这种高兴直接造成林客逆反心理一般地炸毛，但林客没有说话，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装作自然地转身：“这里是？”
等看清眼前景象，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这里是中心城区的最高处，中央花园的顶楼，此时此刻，浅蓝色的冰雾正缓缓攀上这座最高楼的砖墙，化作坚硬美丽的盔甲。
伴随着逐渐清晰的“噼啪”声，中央花园的入口、窗户、露台自下而上全都被封死，无情的坚冰填满每一处缝隙，就像天神关上一道道生门。这门关得极为漂亮，清晨第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照耀得这座白色高塔散发出冰透的光芒，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而林客和主神，就站在剑锋处，俯瞰众生。
“要开始了。”陆舟，也是丧尸皇老总轻声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整座城市半空响起一道愉悦的电子音：“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以及在场可爱的小朋友们。在整整数年的努力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这千载难逢的一刻。今天，当清晨的第一缕和平的阳光从空中降落，这座城市也将恢复以往的生机，感谢您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选择与翼华公司上下一起共度、一起狂欢！”
“当然，我们的狂欢是不接受有人员缺席的，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内，我们将会完全开放a、b、c、d、e五区的设施，以便仍然奋战在一线工作岗位的员工们，也能及时在年会正式开始前抵达年会会场……”
听到这里，林客心里“咯噔”一下。
一旦五个区域的设施完全开放，那这些被关在房间里的丧尸可就都要被放出来了。购物中心里有上万只，桑失所在的b区实验大楼里，也有上万只，还有其他一些零散的丧尸集结点里的丧尸……它们都会被释放出来。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林客就觉得眼前一黑。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左手，林客猛一个激灵，转头看去。
陆舟正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下望：“你在担心他们？”
“我觉得，通关并没有这么容易。”林客看向脚下即将被一群丧尸围攻的城市，迟疑片刻后，坦诚回答。
“换做以前，的确不容易，”陆舟先是肯定他，继而又道，“但是现在无需紧张……他们应当庆幸，因为你的缘故，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就变得简单了。”
这回答让林客愕然，他再度看向陆舟，却完全怔住，额上沁出冷汗。
只见陆舟正垂着金眸俯瞰下方。他脸上的神情是林客从未见过的。
此时，陆舟的眼神和他对林客说话的语气不同，冰冷且没有感情，充满了审视或是审判的意味，再往深处去看，其中或许还有对众生灵的不屑和怜悯。
总而言之，像一位极端冷酷的神明。
光是从侧面仰视，就已让人畏惧得想要下跪。谁要是正面对上陆舟的眼神，恐怕当场就要吓得灰飞烟灭了。
林客半天没回过神，只觉自己屏着呼吸，满背冷汗。他短促地吸了口气。
听到他的吸气声，陆舟似乎猛然间意识到林客正在观察自己，忙一敛眸，再看向林客时，眼中又有了些温度：“这里会太冷吗？”
“……不会。”林客半晌才回答他。
两人于是沉默着对视了片刻。
终于，林客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很厌恶人类？”
他装作问得不经意，身体姿态随意，右手还轻轻插在兜里，却忍不住想用左手去触碰耳钉。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对于一位造物主而言，面对把他的世界搞得一团糟的人类，本就不该有什么好感，他实在不必自讨没趣来问的。
果然，这个问题让陆舟的眼神微微闪动，就在林客想要提早开口收回问题时，却见他眉尖微挑：“你不是人类？”
“我是啊。”林客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我就不讨厌人类。”陆舟垂眸看他，低声道。
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让人有种很柔和的错觉。
“我会让他们明白的，”陆舟抬起手，轻轻替林客捏了捏耳畔的南十字星，“让他们明白，是因为你，他们才能侥幸地在我手中活下去。”
眼前人靠得太近，林客紧张地轻咽了一口。
“他们，也很努力……其实人类中间也有许多很好的个体。”林客不自在地偏过头，看着脚下的城市。
“是的，我也相信是这样，否则我就没有这样好心了，”陆舟在他身侧笑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不知道方向在哪，又十分贪婪的小东西，可一旦有星星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他们也是愿意向着那个方向寻找光明的。”
“那光明会来吗？”林客感到陆舟的目光落在自己耳侧，不免感到脸上又热了些。他勉强接过话茬，盯着脚下问。
“会的，”陆舟再一次肯定他，“光明是因为你而来的。你就看着吧。”
“——年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工作人员做好准备！”
他的话音压着电子音的尾巴结束。
只听一阵“轰隆”作响，大地震颤起来。
地平线处，黑压压的人头如海潮般涌来。
城市内侧，购物中心四方大门打开，丧尸们推搡着从门中挤出，又往四面八方跑去。
同一时间，早已做好准备的npc和boss们将布置温馨的家园的大门打开，歌剧院内传来人鱼动听的歌声，魔术师的礼帽开始在街道上空飞舞。他们早已与玩家们建立了深切的情谊，为玩家们重建了家园，并愿意与玩家们一起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曾经给予过他们善意的人，也会被他们的善意所唤醒。
在丧尸们愤怒而狂乱的尖叫声中，礼炮也一枪枪打响。
“哇哇哇哇！”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