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林客左手抱着小姑娘, 右手揽着女丧尸，根本跑不快。
而且这两只丧尸身上都极冷，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寒冰之气, 不出十秒, 林客的手臂就僵硬了。
但他没有扔下其中任何一个，而是咬着牙向前飞奔。
就在倒计时快要结束时，不知桑失做了什么操作, 虽然没能延长倒计时时间, 却让原本已经封闭的道路重新打开，为林客提供了最短的行进路线，这才让林客险而又险地离开了实验大楼。
就在他踉跄着拖着两只丧尸跑出大楼的一瞬间, 实验大楼的巨大隔离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 恐怖的嘶吼声瞬间消失。
林客耳畔“嗡嗡”作响, 四周却宁静得不可思议, 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狂乱跳动的心脏。
他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想要透过那银白的隔离墙壁, 看到桑失的情况。
这时, 一侧响起短促的喇叭声，林客抬头看去, 见是灰头土脸的陈伯正坐在巨大的实验车驾驶座上，冲他招手。
招完手, 陈伯又四下一看，确认没有丧尸之后开门下来，快步跑向林客。
“只有你们三个出来了，桑失呢？”
“它留在里面了, 一会儿说, 先走。”林客将小姑娘交给陈伯, 自己则蹲下身，扛起女丧尸。
林客仍然沉浸在这整个世界的危机感和绝望感中，就像从一部灾难片里刚逃出来似的，声音过分紧绷，引得陈伯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先缓缓。”陈伯安慰道。
两人将小姑娘和女丧尸安置在实验车后车厢的座位上，陈伯本想为他们补注安定试剂，林客却拦住了他。
陈伯不解地看向林客。
“这些试剂，”林客迟疑道，“还不是最完善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能少打就少打吧。它们都被冻僵了，行动能力也不强。”
陈伯想了想，立刻明白了林客的意思：“药不能乱用，是吧？行，咱们走！”
再度上车，确认实验车全副武装，陈伯便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那加速度，把副驾驶上的林客吓得一个激灵：“你开过车吗？”
他恍惚间想起上辈子比较穷，小时候陈伯一直都是骑自行车带他，搞半天他根本不知道陈伯有没有过驾照。
“你在末日世界见人开车还查驾照？”陈伯随口一句。
“……”林客绝望道，“可是观众又不在车上——我在车上！慢点！”
实验车猛然加速，在一阵绝望中风驰电掣，像一柄乱砍的大刀，撞断栏杆、碾过大树、摔入水沟，竟这样都完好无损，依旧威风凛凛地上了高速。
车内导航已然思维混乱，不断重复着“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甚至还很智能地马后炮了一句“前方防护墙，请您绕道行驶”。
林客心道你说晚了，墙已经没了，成了一块废铁。
他面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看着眼前忽然开阔的天空，瞬间有种死而复生之感。
一旁陈伯感慨：“还是高速好开，你刚说什么来着？”
林客只得把刚才断断续续没说完的话，重又慢慢给陈伯说了一遍。
陈伯听着听着，脸色逐渐肃然：“你的意思是，这些野生丧尸曾经都是这个世界自愿使用试剂的试验者？他们是快没法生存了才选择铤而走险的？”
林客点头。
“那岂不是说明，”陈伯沉吟片刻，“即使把他们隔离开来，也仍然没有解决最终矛盾，因为他们不是污染源，而是这个世界已经被污染了。”
陈伯的重点抓得很准，一语道破目前玩家们面临的最大危机。
如果玩家始终是以对抗丧尸作为最终目的，迟早会被这个世界的污染源同步污染，最终还是会变成不人不丧尸的怪物。
想要逃脱这个命运，他们就必须和世界的原住民们一起努力。
这不再是一个npc、boss和玩家对抗的世界，他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还需要一起去寻找答案。
事态已经这样紧急，陈伯就更顾不上什么驾照不驾照，将实验车开得和飞机一样快，不出几个小时，在天色将晚前就抵达了C区的高速公路站点。
他远远看见亮起的指示灯，放慢了车速。
“门岗里好像都是丧尸。”陈伯皱眉道。
“我去后面找小姑娘帮忙。”林客一边说，一边就要放下隔板。
他本想和上回一样，由丧尸小姑娘和门岗的丧尸沟通，却不料隔板还没来得及打开，正对着他们车道的入口格挡铁杆就已缓缓升起。
不仅如此，门岗内的丧尸工作人员还都走了出来，热情替他们指挥。
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待遇，林客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翼华公司在这个世界的地位，立刻松了口气。
于是他重新关闭隔板，在副驾驶坐好，一低头，冷不丁对上镜中翼华老总颇为得意的目光。
林客：“……”
陆舟挑了挑眉间。
两人分明一句话没说，气氛却忽然微妙了起来，林客将镜子面朝里捧在身前，不和对方对视。
“不过这个翼华公司……”
却不料，陈伯忽然提起公司，林客双手一松，险些让小圆镜掉下去。
陈伯正皱眉看着前面的路况，重新调整导航，没发现林客异状，只是接着道：“……也有些怪怪的，一个公司都是丧尸，这是怎么控制住的？照着你这么说，这世界里的人类早得就灭绝了，谁还能管得住这么多丧尸啊！”
这话说得没错，推理也完全正确。
林客心酸，无法回复。
他总不能说因为桑失的愿望，这个世界天降了丧尸皇惩戒boss，按头让丧尸们打工维持世界秩序吧？这听上去像是他在夸丧尸皇似的。
决不能这样说。
“大概还有一只清醒的丧尸吧，比如丧尸皇之类的。”林客面不改色回答。
手中的小圆镜竟然抖了抖，差点又从怀里摔下去。
“噢，那是有可能的。”还好陈伯虽然怀疑，好在没进一步发问。
还没等林客这一口气松下来，陈伯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之前你那面镜子里——”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打断了陈伯的问话，也打断了林客飙升的血压。
只见前面的十字路口堵住了，一只丧尸像疯了一样狂按喇叭，接着将异化得光秃秃的脑袋探出摇下的车窗玻璃，嘴里“哇哇哇”破口大骂。
另一只丧尸也不服气，将车门重重打开，从驾驶室内飞奔而出，两人顷刻间扭打在一起！
两辆小轿车面积不大，却将十字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就在陈伯驾驶的实验车对面，恰好逼停一辆救护车，救护车的车窗玻璃全都被从内砸破，数只丧尸的胳膊伸了出来，在空中乱抓。
焦头烂额的医护人员很快下车，掏出随身的试剂给堵住路口的丧尸一人来了一针，这两只丧尸才慢悠悠回过神来，慢悠悠哇声和解离开。
这一串乱象将林客和陈伯看得满头问号，但当他们继续前进，不断发现路上有逃窜疯跑的丧尸、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出动的救护车时，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警惕。
陈伯道：“听你说C区的丧尸是正常生活工作的，它们一直都这样？”
“不，”林客道，“它们比我之前看到的要激动很多，我在离开C市之前，广播就已经在播报要让它们去医院……了。”
林客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怎么了？”陈伯问。
“当时bsp; 区的新闻播报，我能听得懂，是使用人类的语言播报的！”林客拽住陈伯的胳膊，“这说明医院是依靠能不能听懂部分人类语言来区别丧尸是否完全被异化，这些被抓走的丧尸不会再被送回医院了。”
而且很大概率，这些丧尸会被送回B区，但B区已经被封锁了，万一丧尸没有得到及时的安置，开始满世界乱跑，那这世界就变得更糟糕了。
“不用紧张，”这时，像是知道林客的顾虑那样，一直在镜子中沉默的丧尸皇发言了，“B区实验大楼被封锁的消息，翼华公司已经向社会各界公布，完全不存在欺瞒的情况。它们会被安置在其他保留的临时隔离区。”
这句话让林客高高提起的心又轻轻落下。
他刚才真是快被吓出一身冷汗，还好翼华公司做了保护措施。
不过他轻轻落下的心并没有完全安稳下来，从眼前的情况来看，C区也逐渐不能维持之前的和平假象，开始出现更多异变。
实验车进入市区之后，就开始走走停停，直把两人的心情弄得焦躁不堪。又过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实验车才缓缓驶入翼华公司大楼，稳稳停靠在内部的地面停车位上。
正当他们想着如何下车才能不引起丧尸们的注意时，却听到一人大喊。
“林客！阿伯！”
是守在公司一楼的刘萌看到他们，正在招手。
她颇为神秘地往旁边一让，身后一个黑影变大，高大的魔术师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客一愣，立刻意识到其他副本世界内的玩家和npc也被传送进了这个世界，正在这时，公司另一侧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几只丧尸保安的注意力被吸引，跌跌撞撞离开两人视线，转过拐角巡查去了。
事不宜迟，林客和陈伯在刘萌的帮助下，迅速带着丧尸小姑娘和女丧尸通过魔术师打开的通墙圆环潜入翼华公司大楼内部。
他们脚步不停地上到二楼，直直进入一间开着门的休息室，又穿过休息室之后的大礼堂，这才来到一处贵宾休息区。
这里颇像一处小型自助餐馆，沿墙摆满了可口的食物甜点，中央松软舒适、带着充电插口的沙发座上，正坐着靳青越几个人。
“其他人呢？”林客有些诧异，这么大的一个休息区，玩家加上魔术师，总人数还不到十人。
“他们已经带上手机去E区了，”靳青越站起来道，“E区或许有更多线索，因为联系不上你的缘故，我们就留在这里等你，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向着沙发上的另外一人看去。
翁天武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休息，霍佳楠和叶时等人正围在他身边站着，个个脸上都露着担忧。
翁天武的脸色很差，双手搁在膝盖上，满脸将怒不怒的样子。
仔细去看，他的双手已经用力得都能显出上面鼓出的经脉，像是很想站起来却又被限制着站不起来那样。
翁天武显然注意到林客的目光，此时抬头和他对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翁天武忽然就浑身使不上力气，”靳青越蹙眉道，“看起来也不像是被丧尸抓伤。”
他说得疑惑，却听得林客满背冷汗。
翁天武此时的症状，正是资料里记录的被污染者的症状——他不是被丧尸咬伤，而是被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污染源污染了。
这么想来，当时在F区时，翁天武的情况就有些不太对劲，这么想来，或许是因为他身高体壮、运动量比较大，反而更容易地吸入了污染物。
林客强自稳定心神，走到翁天武身边观察，发现翁天武原本肌肉结实的手臂，此时像被打了瘦肉针似的，整个缩了一大圈，他低声问：“现在能动么？”
翁天武十分吃力地转了转脖子。
这意思很明显了，不能动。
林客抿了抿唇，一旁靳青越已经敏锐地看出林客知道关于这种病症的一些信息，便道：“你在B区发现了什么？你直说，在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把最坏的结果全都想好了。”
听到靳青越这样说，又被翁天武十分坚决的目光注视，林客便把得到的信息和几个人简单说了。
果不其然，这个末日故事即便经过美化，依然很让人绝望，随着林客一点点将信息告知众人，众人的脸色便越来越差。相比起来，竟还是翁天武本人更加淡然一些。
“也就是说，”叶时也算是相当冷静，她重新扎了一遍自己的马尾，“我们每个人都是会被污染源污染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对吗？被污染源感染之后，为了避免死亡，我们就要使用试剂变成丧尸，是这个逻辑吧？”
“没错。”林客看向翁天武，“桑失仍然在研究试剂，我注射了他研发的试剂之后，除了身体僵硬一点，到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像是才发现他早就变成丧尸了一样，用一种惊/悚的目光看着他。
林客：“……”
站在众人身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魔术师发出愉悦的笑声：“的确如此，我看你健康得很。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惧怕成为丧尸呢？我依稀记得我有许多不人不鬼的朋友……”
众玩家：“……”
虽然这只boss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免让几位玩家觉得毛骨悚然，可在毛骨悚然之后，忽然又变得更通透了一些。
是啊，这里可是主神世界，那些长着两张嘴三个鼻子的怪物都能快乐生活，难道他们变成丧尸之后就没活路了？
也不见得！
而且刚才林客说过，有的丧尸仍然保留部分为人的意识，而桑失的最终目的则是要让大家都恢复意识，以新的存活状态将原来的生活延续下去。
他们来到主神世界，本就遇上过许多奇特的事，让他们以另外一种存活状态继续生活，其实也不难吧？
大家似乎被魔术师的这一句打趣触动，慢慢地都恢复了脸色。
真的非常神奇，一众玩家竟然被一只boss安慰了。
苏雪和刘萌原本都为翁天武难过得不行，这会儿也抬起头来，主动地问：“那如果我们变成了丧尸，还有多大的可能性保留为人的意识呢？”
这才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问题，林客想了想道：“原本居住在这个世界的人类，是想让这件事情概率发生，但是按照实验数据来看，他们失败了……所有注射试剂的丧尸都变得凶残可怕，虽然保留生前的动作习性，却不再留有之前的记忆。后期桑失研究出了许多药剂，能够减弱丧尸的攻击性，让他们的行为变得克制，但却不能让他们恢复理智。但桑失却恢复了理智，我猜测，光有试剂是不够的。”
“我猜测人类的精神力也会对恢复理智有影响，”靳青越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沉思，“按照你刚才的陈述，药剂的更新换代都是由桑失来完成，桑失本人应当没有依靠药剂不断维持理智——可它却是理智的。”
“桑失真的是好了不起啊。”说到这种可能性，几位玩家就不得不发出赞叹。他们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boss十分有过人之处，也的的确确与桑失共情了。
通过个人意志恢复理智，那得是有多大的信念支撑？
林客也曾做过同样的猜测，却自我推翻了。因为从事实上来看，桑失能够自我清醒，正是因为他拥有决不放弃的坚定意志，但将“意志坚定”设立为一个条件，期待所有玩家通过这种方式来恢复理智，却是不现实的。
别的人就不说了，林客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有那样坚定的意志。
排除掉这个万分艰巨、不可能实现的答案，林客就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思考片刻，将自己的推断也告诉几个人，又道：“把这一点作为通关条件，会显得太困难。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桑失现在研制出的药剂说不定是有效的，因为我现在十分清醒。唯一奇怪的，是桑失的妻子竟没有恢复神志……我们用的是同样的试剂。”
“那，使用条件？”靳青越简明扼要。
“我认为是这样，”林客道，“那个条件可能是温度。我使用这个药剂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差点变成了真正的丧尸，当时我的体温很高，但依然没能抵抗病毒侵占我的大脑，直到后来有人抱住了我，让我的体温进一步提升，我就慢慢恢复了理智。”
“可是你变成了丧尸啊，”靳青越听得认真，立刻意识到不对，“你都变成真正的丧尸了，你能和谁抱在一起？”
林客认真分析的表情一僵。
只见其他玩家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像是都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似的。
林客忽然语塞：“我……”
这话怎么回答？这人也太能抓重点了吧？
林客仓促间开口，正想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贵宾室门口传来。
“啊，是这样，当时我正好在B区巡视，”只见一只优雅的丧尸皇老总缓缓走进贵宾室，“正好帮上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