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林客之所以做这样大胆的猜测, 是因为刚才桑失不经意的小动作。
在桑失和纪红打架，被揪住头发的时候，竟然下意识地克制自己不去伤害纪红, 从这个反应来看，应该是被激活了某种身体记忆。
——不管怎么说，桑失的老婆还挺凶。
只见桑失就那样张着嘴看了他一会, 才结结巴巴道：“尼……”
“我是来协助你工作的。”林客飞速往后看了一眼。
后面那节车厢, 安南的叫声和丧尸们的叫声混杂在一起, 逐渐微弱下去。眼看着安南被几个丧尸围在中间寡不敌众, 快要结束战斗了。
“我看上去像个人类, 但我其实是丧尸，可我不能一直和你呆在一起，你明白原因的, 我必须回到他们那边去。所以告诉我, 之后我怎么找到你？”林客飞快地说。
桑失显然听得有点懵，但消化了一会儿还是听明白了，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嘴唇艰难地颤动起来。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微弱，最终消失了。林客推断安南已经被打败, 然后那几只围攻他的丧尸正在“窸窸窣窣”缓缓站起来。
它们很有可能会往这边来, 或是往那边的玩家去。
两种情况都很危险。
林客的目光再次落在桑失颤抖着的青白嘴唇上，自己的嘴唇都下意识跟着嗡动起来, 想要读懂它所说的话。
终于, 在身后丧尸们跌跌撞撞的脚步响起之时，桑失憋出了一个字：“……车。卡车。”
车？卡车？
林客还没意会过来, 便眼前一花。
是丧尸猛然把他推开, 用力之大, 让他整个人飞摔在一排座椅内，然后滚落到地上。
【弹幕：怎么忽然攻击小哥哥！】
【弹幕：不是攻击啦，可能就是力气比较大。】
林客自然知道桑失是在救他。
他闷哼一声，落在地上，心道再被桑失这么救几次，自己也差不多没命了。
身前桑失拦住了那五六个乘客，一边熟练地“哇哇”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着五个人都跟着他走了。
它们没忘了带上纪红，也没忘了扛走安南。
看样子，和确实和它们的业绩挂钩。
林客气喘吁吁站起来，跌跌撞撞找到小姑娘，带着她回到原来的车厢。再往前一节车厢的过道处，仍留了一个玩家探头探脑，看见他就叫：“林客！”
那声音十分激动。
玩家身后，翁天武闪身大步跑出来，抓着林客的胳膊就要带他回去。
等两个人走近看门的玩家，那玩家一声惊呼，面色惊恐地指着林客手中的小丧尸。
“没关系，自己人。”翁天武气喘吁吁道，却是停下脚步。
他很明白，在副本世界中，玩家和玩家之间的关系是有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通关方式。
他信任林客，相信林客带着丧尸小姑娘能够让大家更好通关，但不意味着所有玩家都要接受和丧尸停留在同一个车厢——他们有权拒绝这件事。
果然，那瘦高玩家眼神机灵地扫了一眼翁天武，而后盯着林客，目光在林客和小姑娘之间来回穿梭，像是在挣扎。
这时他身后有个胖子走出来看，问明缘由后对瘦高个道：“这时候还磨蹭什么？都进来吧！”
两人一丧尸于是跟着瘦高个进门。
随着过道内的防火门轰然关闭，前四节车厢彻底和后面的车厢隔离开来。车厢内终于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林客被翁天武带进去，这才发现这里挤着起码有三十位玩家，他们脸上都有着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这欣喜在他们看到林客牵着的丧尸小姑娘时，又化作一阵恐慌。
“别紧张，小姑娘很乖。”胖子张口就来，一边示意林客他们落座。
林客于是抱着小姑娘坐在距离众人最远的角落。
玩家们频频转过头看他，见到小姑娘确实没有扑上来之后，才心有余悸转回头去。
林客安顿好小姑娘，抬头看见四号车厢和三号车厢之间的消防门也被锁死了，就问：“前面还有人吗？”
“有，但都被变成丧尸了，我们救不过来。太可怕了，一场追击战，”胖子擦着汗解释，“好不容易上车，乘务员突然就开始查票。大家的票都是偷来的，怎么可能和人脸对得上！那些乘务员和丧尸就追咬我们……折了好几个兄弟。我们好不容易把它们拦住，却听见你们那边也有人查票，正绝望着呢，你们就把乘务员弄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角落里一个脸上满是血污的姑娘似乎想起刚才的惊险，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列动车的存活条件的确是“正确的身份”，本来拿错车票和身份证的玩家都得死，却因为桑失把乘务员赶走的缘故，给了他们时间关上防火门。
忽然，三号车厢方向的防火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有人不要命地拿脑袋撞上来那样，车厢内众人面色一变，纷纷闭嘴，你看我我看你。
就这样过了几十秒，撞击声又消失了。
“它们不会撞坏门吧？”一个玩家怯生生道。
胖子道：“不会，真就是撞开了，我们还可以往五号车厢跑。”
胖子说完话后，众人又陷入片刻沉默。
“可是，到站之后我们怎么办？”又有人问。
这下子没人回答他了，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太绝望了，这个世界完全没给玩家们留活路。
他们看起来是从丧尸世界逃离的幸存者，但动车到站后，他们极有可能面临更多下车的丧尸，毕竟和大多数丧尸电影不同，没有人向他们保证他们前往的F区市是一片净土。透过窗外一片荒芜来看，F区的情况可能会比C区更为惨烈。
在这样险象环生的副本世界，他们还能存活多久？
压抑的氛围伴随着时不时出现的“砰砰”撞门声，快速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林客被翁天武扶到座位上休息，目光一直凝望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仍然飞速向列车后方甩去，植物和地貌也显得越来越奇怪，暗黄色的土地在月光映照下，隐隐浮现着一层金属光芒，土地上则胡乱插着各种金属废品。沿着轨道，路边还有许多报废的车辆，车门被撞出一个个凹口，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唯有那些奇怪的植物仍然长得茂密，并且在风中像刀片那样互相刮擦着，仿佛能让人听到声音。
不远处开始出现一些村庄，不过本该是作物的田地里，也长满了奇怪的植物，房屋全被杂草包围，黑黢黢而鬼魅，显然也已经没有人类居住了。
时不时，还会掠过几个速度飞快的黑影，估计也是丧尸。
注意到车厢内的氛围，他收回目光，轻声又开口道：“关于这个副本世界，其实也不是全无线索。”
【弹幕：我都看得压抑死了，还好小哥哥开口。】
【弹幕：对对对，感觉他拿到的线索最多！】
【弹幕：在下一轮追击战开始之前，他们真的要捋捋思路了，就是林哥这样连轴转看得人心疼。】
【弹幕：有思路就有希望。】
的确如此，各位玩家在听到林客说有线索之后，虽然累得走不动路，却也精神起来，纷纷都竖起耳朵。
林客和翁天武几人于是给在座各位简单讲了讲关于翼华公司的年会、丧尸的工作等等。这把在座几十个玩家都听得大为震惊：“你们的意思是，C区已经完全沦为了丧尸居住的城市？跟咱们一车的丧尸，是为了去F区工作？”
辛臣拼命点头：“对啊，到处都是丧尸，警察也是丧尸，检票员也是丧尸，新闻里播报的抢劫者、杀人犯都是玩家！”
玩家们听完脸色更不好了。
“就假设玩家才是入侵者，可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业务，丧尸们为什么要到F区出差哇。”胖子喃喃道，他又擦了擦汗。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让胖子的脸有些发白。
“你很热吗？”林客忽然问。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悚然一惊，齐齐看向胖子。
只见不知何时，胖子的目光变得混混沌沌，明明没有活动、情况也算不上非常危急，他却整个人汗如雨下。
胖子挽起袖子、露出的白皙肥胖的胳膊上，一道抓痕正慢慢沁出血来。
“唰唰”，两侧站起了十来个玩家，几个胆小的直接惊叫出声，瑟缩到角落里。
“怎么办！”有人狂吼着问。
“别看我！”距离胖子最近的玩家拼命躲开了。好几个玩家取出道具。
“先把他绑起来，”其中一个冷静道，“该死的，那么小的伤口，变异来得这么慢，快点！”
他话还没说完，几个玩家已经扑上来按住胖子，他们中间似乎有人带了束缚类道具，没两下就把胖子绑成了粽子，胖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自己也开始苦笑。
他意识到同伴们没有轻易放弃他，但他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别紧张，”却见是林客蹲到了他面前，“放松一点，试试保留住基本意识。这个副本内的丧尸……有点奇怪。放松，你还没有被淘汰。”
林客一席话让在场所有玩家都愣住，继而也发现了奇怪之处。
对啊，之前那些被丧尸咬了感染的玩家，也没有被当场淘汰。也就是说即使玩家变成了丧尸，也还不算被副本淘汰？
胖子被制服，场面便渐渐稳定下来，众人都缩到最远的角落，警惕地等待着，只准备一出意外就快速反应。
只有林客一直蹲在胖子身前，蹙眉等待。
他对这个副本中产生丧尸的原因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他的猜测。这个猜测直接决定了胖子接下来能否继续作为玩家而存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胖子的身体慢慢抽搐起来，他口中已经不能发出连续的话语，皮肤也变得青白干燥。
接着他怒目圆睁，张嘴就要向距离他最近的林客咬去。
周围众人齐齐惊呼，林客猛然后退，躲开攻击，几个玩家加强束缚力度，黑色的束缚带再度锁紧，将胖子困在地上无法动弹。
林客看着胖子，接着道：“能听懂我说话吗？”
“哇……”胖子喃喃。
林客面色微沉。
“八八，他说，能，听懂。”忽然，一直安静坐在位置上的丧尸小姑娘开口了。
林客猛然回头。
只见丧尸小姑娘对他笑了笑。不知何时开始，它似乎越来越清醒了。
【弹幕：天啊！小姑娘变成翻译员了！】
【弹幕：所以按照副本设定，每个玩家本身都配有一个翻译员？】
【弹幕：可这也太难了，谁敢把boss带在身边啊。】
【弹幕：林哥敢！】
惊喜来得太突然，林客声音都有些发抖，走到小姑娘身边问：“你都能听懂？”
小姑娘点点头：“之前，头晕，现在，好了。叔叔，教我。”
她指着五号车厢的方向。
显然，刚才桑失肯定传授给了小姑娘某些保持清醒的方法。
见到这神奇的一幕，玩家们纷纷围了过来，瘦高个道：“它、它能听懂丧尸说话？还能翻译成人类的语言？”
“这岂不是能知道很多信息！”好几个人惊喜道。
他们的热情很快吓到小姑娘，小姑娘一嘟嘴，抓住林客的衣袖，灰白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林客安抚着它，它才慢慢地又指着胖子说：“医院，医院。”
【弹幕：医院？医院不是把人变成丧尸的吗？】
【弹幕：这是什么意思？】
弹幕完全没懂，林客却醍醐灌顶。
“医院！原来如此。”他转身向几个人解释道，“在C区，有新闻提示居民身体不好可以去医院，我之前怀疑医院可以把人类变成丧尸。现在看来，医院或许也可以减缓丧尸的一部分暴虐冲动。”
他顿了顿又道：“刚才我发现，初次变成丧尸的玩家，比我们在C区遇到的丧尸攻击力更强、性格更暴虐，这很可能就是没有去过医院的缘故。”
翁天武若有所思，他知道林客说的是纪红和安南。
【弹幕：我竟然好像听懂了！】
【弹幕：我也！意思是C区的丧尸其实攻击性已经被弱化了，所以才能像之前的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弹幕：应该是这个意思。】
【弹幕：这么看来大家都是试验品，那么刚才那个可以和小哥哥对话的桑失，是不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
【弹幕：为什么要把人变成丧尸啊。】
真相似乎正在缓缓浮出水面。
正在这时，动车发生剧烈的晃动，几乎让车内的众人站立不稳。
林客一把撑住扶手，护住摇晃的小女孩，抬头向车窗外看去。
只见动车前方，夜色中，在一片纷乱的灯光下，显出一座巍峨的建筑，比之前几人看见的动车站还要大上几倍。但这建筑显然荒废已久，钢筋水泥铸就的躯壳上攀满各色的变异植物，而动车站台上，也落满了无人清扫的腐叶，将地面污染得如同泥沼。
看起来一片荒芜，却又充满危险。
动车进站了。
随着动车的速度慢慢减缓，大家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瘦高个指挥几个玩家去守着两扇防火铁门，接着有些为难地看向地上挣扎嚎叫的胖子。
“他由我们来负责。”翁天武道。
瘦高个松口气，给翁天武抱了个拳。翁天武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堵住胖子的嘴，就轻松松把胖子扛起来。
辛臣原本跟着玩家大部队，迟疑了一下，回到翁天武和林客身边。
列车彻底停稳，接着车身震颤起来，几十道车门缓缓打开。
列车上的丧尸们如潮水般涌出车门，冲上废弃的站台，其中还夹杂着被异化成为丧尸的玩家。
玩家们尽量躲在暗处，看着丧尸们撤离。
“开门吗？”守着防火门的玩家问道。
“再等等，等它们先走。数量真多啊。它们来这到底干吗呢？”瘦高个凝视着窗外感慨道。他说着话，又求助一般看了一眼林客。
“这也是我们要找的答案。”林客低声回答他。
林客也已经站起身，这会儿目光在外面逡巡，在人群中寻找桑失的身影。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扛着另一只丧尸的身影。
是桑失。桑失比其他丧尸都要着急，脚步如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巨大的动车站建筑损毁了一半，外面直接连接一片漆黑荒原，荒原尽处又连着一片同样支离破碎、没有多少灯光的城市。
在两者的交界处，正停靠着一辆巨大的，车厢带着电子LED屏的卡车。
林客猛然绷直身子，贴到动车车窗上向卡车的方向看去。
只见车厢LED屏上闪现出翼华公司的经典标志，接着画面切换——
林客微微睁大双眼。
那是一只西装革履，看起来就像公司高层的丧尸。丧尸拥有一张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英气面庞，即便皮肤青白，也丝毫没有影响那通身的气质。
无边恐/怖的黑暗夜色之中，男人的目光仿佛穿越无边废土，和林客对上。
林客不自觉地轻咽了一口。
“欢迎大家来到F区。”
俊美的丧尸开口，竟然说着人类的语言。良好的扩音设备让它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城市。
“目前F区的情况再度恶化，请各位员工抓紧时间，尽快上车。”
“我司武装车辆将在此处停留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就当做对新员工的初次考验，届时，我们将护送顺利抵达此处、通过考核的员工前往工作区。”
新的存活条件出现了。
林客和翁天武对视一眼。看来除了车上下来的丧尸员工之外，黑暗中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不过有方向总比没方向要好，就在各位玩家准备开门冲出去时，丧尸皇又开口了。
“当然，为了体现我公司良好的员工素养，公司员工之间不得相互攻击。”
“尤其要照顾伤病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