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林客深吸一口气, 看向眼带泪痕的魔术师。
如果他没有记错，当时在房间内使用魔术师的照片激活几面镜子的时候，其中有一面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想来, 那要不就是魔术师的安全镜，要不就是魔术师的危险镜。
如果对于魔术师而言，林客进入房间的镜子属于危险镜，是“有怪物闯入”的镜子，那么那面毫无反应、灰扑扑的镜子，应该就是魔术师的安全镜。
镜子里只有一片雾气，什么东西也没有, 说明魔术师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安全空间了。
想要通过镜子回到那间房间, 只有两条路，第一是让魔术师将那面属于他的安全镜变成开放空间，第二就是让魔术师将恐惧放大，从恐惧镜进行连通。
想到这里, 林客试探着问：“那你能帮助我们找到另一位魔术师吗？”
胆怯魔术师抿了抿唇，似乎是因为刚才拒绝林客而感到十分愧疚, 因此努力地想了想：“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冲胆怯魔术师的这个状态, 指望他开辟安全镜是不可能了——而且按照正常的逻辑去看，首先要消灭一个人心中对危险的意象, 才能让他逐渐寻找到安全感。
那就只能铤而走险试试。
林客于是带着魔术师走回房间内, 指着那面魔术师的镜子：“这也是属于你的镜子碎片，另外三面碎片都留在那个房间，只有你才能让他们连通起来, 你还能想得起来那个伤害你的怪物吗？现在我需要你想像当时的场景, 不要害怕, 我们一起面对它。”
听到这话, 魔术师的脸色骤然惨白。
他肯定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些怪物，但一个人越是不想思考什么，大脑就总是会往反方向去，因此那些怪物的形象立刻又闯入了他的脑海。
魔术师闭上眼，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弹幕：啊……这魔术师有点不中用。】
【弹幕：没办法，因为另一位阴暗面魔术师把这方面的性格都割裂走了。】
【弹幕：这么看来，其实性格也未必分光明和阴暗吧，起码对这个魔术师来说，那位魔术师能给他很多保护……阴暗面或许只是自我保护呢？】
【弹幕：快快合在一起吧！】
……
霍佳楠和周兆、刘萌正和傲慢魔术师进行艰难的沟通。
他们和林客一组没有信息沟通，仍然认为通关条件是将四面镜子组合，需要让阴暗面魔术师留在安全镜，让光明面魔术师驾驭危险镜，再将两位魔术师结合。
一旁墙壁上，属于陈伯的镜子布满了裂痕。
地面上，那面属于女鬼的镜子中，还时不时露出女鬼带着胎记、满脸担忧的丑脸。
太丑了，傲慢魔术师想，这么丑的人，就算用了再厉害的镜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再也不想为这些人制作镜子了。
刘萌再次央起断臂魔术师：“魔术师！你看你都呆在这里这么久了，一定很不舒服吧？你就出来嘛，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断臂魔术师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我难道会怕你们？别说是我没有手臂，就算我连脚都失去了，也能把那些恶心人的东西一个个咬死。”
“魔术师，”只听女鬼劝道，“你是个好心人，他们也都是好人，我们都认为你做的镜子非常好，当年多亏了你的镜子，才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难道你真的不想再制作镜子了吗？”
魔术师的脸色依然冷硬，不肯说话，但目光却从地面的镜子上移开了。
刘萌看出点端倪，立刻夸道：“您做的镜子最好了，对不对？”
魔术师道：“未必吧，瞧你们的样子也并不好看。”
“可是它让我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女鬼再次坚持道，“我也很喜欢。”
她的母亲也说：“是的，我的女儿非常可爱。”
傲慢魔术师脸上的表情绷紧，露出万分不耐的表情，挥手就要赶人，却忽然地面色一变。
只见魔术师房间的危险镜内浓云滚滚，接着“砰砰”作响，像是里面有无数人想要往外冲。
接着，一只鬼手从浓雾中伸了出来。
魔术师狠骂了一声：“这群家伙竟然还敢来？”
……
胆怯魔术师紧闭着眼，冷汗涔涔落下，他睁开眼，双腿发软：“我……”
“想起来了么？别害怕。”
林客看着眼前那面背景变得漆黑的镜面。
里头蠢蠢欲动，似乎挤满了鬼怪。
靳青越沉着脸色，伸手探入镜面，发现他的手能够穿入。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客。
林客点头。
靳青越低头穿入镜面。
“我不想……”魔术师唇色发紫，再次闭上眼。
【弹幕：哎呀，不行，断开了！】
【弹幕：这通道太不牢靠了，得让魔术师一直想着让他害怕的东西，太艰难了。】
画面中，只身潜入魔术师危险镜内的靳青越松手扔开一只鬼怪，面前的道路忽然被阻断了。
他停下动作，四面摸索。
通路消失，他被困住了。
【弹幕：怎么办，靳神被困住了！】
【弹幕：主要是时间啊，又双叒过去十几分钟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看着我，”林客心底也有些焦虑，但他压着声音，递出手道，“他正在帮助你，想一想最让你感到安心的事情是什么？”
魔术师于是握住林客的手，再次鼓起勇气回想恐惧的记忆。
但他忽然不说话了，呼吸也平稳下来。
因为在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拳打脚踢的恶魔——那是进入了他的恐惧镜内的靳青越，正在替他干掉那些讨厌可怕的鬼怪。
魔术师的呼吸逐渐平缓，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逃避，正视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怪物。
随着魔术师心态逐渐平稳，在属于靳青越视角的画面里，眼前的道路再次由死路变成通路。
靳青越不再犹豫、不再执着于当场结束战斗，而是用肩膀将那些挤在一起的人群往前推，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们向前移动。
……
“再、再这样下去不行了！”
周兆挡在断臂魔术师的镜子前，抬脚踹开一只扑上来的鬼怪。
鬼怪进入房间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后面驱赶着他们一样！
不大的房间内，此时已经进入了三四只青面獠牙的鬼，刘萌怀里抱着女鬼的镜子，背后靠着陈伯的镜子哆哆嗦嗦。
霍佳楠则伸手试探另一面安全镜：“不行，出不去。”
女鬼在镜子内焦急道：“不然我重新把你们带回去吧？”
“那你就会受伤的，魔术师也会受伤。”刘萌大声拒绝。
“哼，我并不会受伤。”
断臂魔术师一直冷眼瞧着众人替他挡住那些鬼怪，此时气得双目通红：“鬼东西，打碎了我的镜子，还要跑到我面前来挑衅我，怕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话，他长腿一跨，竟然从镜子内走了出来。
这一下直把霍佳楠等人都看呆了。
继而他们都恍然大悟——对啊，面对不同的鬼怪，他们的策略也需要实时更新。如果是要劝说像胆怯魔术师或是女鬼那样自卑的鬼怪，他们可以用鼓励、夸赞等话语来将他们带出镜面，但对于断臂魔术师，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激将法了。
想起这位断臂魔术师是游戏里的boss之一，霍佳楠第一个冷静地大喊：“您快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周兆也巴巴地喊：“让我来吧，你不行的，我力气大！”
“回去？不行？”果然傲慢魔术师气得快要晕过去，“做梦吧，该回去的是他们。”
说着，他披风一舞，瞬间放倒了两个。
刘萌看得呆了，悄无声息给他鼓了个掌。
【弹幕：哈哈哈哈这双簧唱的，我觉得霍姐和周兆的默契感还是可以的呀。】
【弹幕：刘萌比较实诚哈哈哈哈。】
【弹幕：将心比心，别说是boss了，就算是我，谁说我不行我也急啊！】
【弹幕：两边莫名其妙就配合上了，团队赛高！】
【弹幕：但是感觉还是来不及，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虽然地图一直在缩小，但应该还存在盲区吧？】
的确如此，那头林客还十分担心怯懦魔术师的情况，却眼见着魔术师脸上渐渐恢复了人色，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他心中一动，轻声问：“是不是有人把怪物打败了？”
“嗯。”魔术师小声应道，“他们都很厉害。”
林客心里有了点底，开始缓缓引导魔术师打开安全镜：“不止他们在帮助你，还有很多人曾经帮助过你，对不对？你印象里对你帮助最大的人是哪一位？”
魔术师羞涩道：“那、那当然是你们了……”
“……”林客好笑，又道，“还有其他人呢？比如那些买了镜子，和你们合影的顾客？”
顺着林客的话语，魔术师仿佛若有所思。
【弹幕：哇，安全镜也打开了！】
【弹幕：牛牛牛！发出了牛的声音！】
只见断臂魔术师所在的房间内，那面雾蒙蒙的镜子上，雾气逐渐散去，接着清晰地露出内里的景象。
那是古宅的走廊，和一只正经过走廊的男鬼。
阳光透过古宅走廊照入镜面，将魔术师阴暗的房间照亮了一半。这道光恰好落在魔术师身上，他黑色的披风上金边闪烁。
断臂魔术师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镜面。
“喂，娇娇，等一下！是魔术师，是那个给我们做过镜子的魔术师。”男鬼冲着前方喊道。
不一会儿，一只妖娆的女鬼探头过来看：“啊！真的是！”
他们试着想打开这面镜子，将断臂魔术师和几个小伙伴从房间里带出来，但是失败了。这面安全镜仍然没有完成。
“不行啊，魔术师还是被困在房间里了，”男鬼苦恼道，“怎么办呢？”
“我们把大家都叫来帮忙吧！”娇娇提议。
他们于是向不远处喊，立刻得到了许多回应，接着一只又一只曾经从魔术师这里购买过镜子的鬼都出现在镜子外面，他们脸上带着新奇又热情洋溢的笑容，招呼魔术师出来。
断臂魔术师万万没有料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他有些发懵，但想起自己已经失去的双臂，不由心中又是怨怼又是愤恨。
这些灿烂的笑容瞬间化作一柄柄扎在他心上的刀，令他疼痛。
他转头不看他们，而是更加发狠地踹起鬼怪来。
魔术师的目光慢慢变得通红，他把这些年对自己的愤怒、对过去的愤怒，通通加在了脚下，直打得自己气喘吁吁，呼吸发紧。
制造出这面镜子就是错误的，里面总是会爬出一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魔术师心想。
正当他红着眼眶走到危险镜前，准备抬脚直接把镜子踹碎时，却见里头猛然蹦出一只恶魔。
【弹幕：赶上了！！】
【弹幕：靳神总是很及时呀！】
只见靳青越将几只鬼怪推出镜面，接着自己也跨了出来，和断臂魔术师看了个对眼。
断臂魔术师警惕地盯着他。
靳青越举起双手：“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来告知您，经过我们的努力，镜子已经修复了大半，剩余的一部分，还需要您亲自动手。”
“动‘手’。”断臂魔术师冷然道。
靳青越将手收回，放置于胸前，紧紧捏住那块鸽血石。
同一时间，林客手中的鸽血石开始发烫。
时机到了，能不能成，就看这一瞬间。
林客对着怯懦魔术师道：“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是你们镜子能照出的最完美的作品吗？”
魔术师看着林客，接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向他们证明这一点吧。”林客轻轻攥着胆怯魔术师的手臂，将他带到镜子前。
恐惧镜是恶魔的领域，光明面的天使一般无法进入，除非镜子的主人有着坚定的决心和勇气去驾驭它。
由于刚才靳青越已将整个镜内的鬼怪都清理完毕，此时镜内显得十分安全，但这地方仍然让魔术师感到害怕。
【弹幕：支棱起来啊！！就这一下了！！你不是把镜子都修复好了吗哥哥！】
【弹幕：加油！！！】
【弹幕：只有你胜利了，魔术师才能重新获得手臂啊！】
【弹幕：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难道你要让大家都重新回到碎片中去，在小房间里度过终日吗？”林客轻声问，“还有我呢？”
他此时的容貌极为秀美，放低了声音说话，更是有种娓娓道来的温和。
这位一直胆怯的魔术师，仿佛受到他的感染一般，看向外面呼朋引伴的“顾客”们，听着久违的欢声笑语。
这面镜子里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林客的方法是对的。他工作在这一行，因此不像霍佳楠几个人和断臂魔术师沟通那样毫无章法，而是根据胆怯魔术师的情况对症下药。
像胆怯魔术师这样自卑的、总将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的人，对于自己的事情是胆怯的，可对于别人却又有着极深的责任感和愧疚感，他们的勇气通常出于守护他人的愿望，因而显得更为可贵。
果然，胆怯魔术师像是被外面的众人感染，缓缓挺直了脊背，定定看着眼前的镜子。
“走吧，跟着我来，无论成或者不成，都不是你的错。”林客当先一个，带着魔术师穿入镜面。
这一次镜子没有阻拦他。
【弹幕：成功了！！啊啊啊啊我即将看到见证历史的一幕！】
【弹幕：这是最后一面镜子了吗？】
【弹幕：应该是，胡伦他们虽然有点漫无目的，但是也间接帮助了其他鬼怪会和，其他几个视角的玩家也会和了，现在我们能发现的视角空间基本上已经连通了。】
【弹幕：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努力会白费！】
【弹幕：他们来了！】
“对，动手。”靳青越慢慢从镜子前让开，露出镜面内刚刚抵达的林客。
见到林客也来了，断臂魔术师微微发愣。他上下打量着林客，轻轻“哼”了一声：“是你，你回来了。你现在倒是像极了一件完美的作品。”
“是啊，”林客观察着房间内的状态，最后对魔术师道，“所以我认为您之前说的一切都是错的。”
断臂魔术师再次被激怒了：“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林客道，“您的伙伴制作的镜子比您好得多。”
站在林客身后的胆怯魔术师听到这话哆嗦起来，果不其然他很快听到断臂魔术师疯狂的咆哮：“——你简直在说笑话！”
“如果不信的话，”林客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就请您回到您的镜子里，我用我的镜子和您的镜子一较高下怎么样？”
断臂魔术师二话没说，一脚就回到了镜内。
这一波操作直把周兆几个人看傻了眼，看不懂林客和靳青越究竟在弄哪一茬。
却见林客也从镜子里出来，露出了站在镜子后面哆嗦着的胆怯魔术师。
胆怯魔术师闭着眼睛，背书一般将刚才林客教给他的话说出来：“我们做的镜子非常完美，照出了最真实的东西，我们不应该躲避丑恶，任由镜子就这么破碎着，我们、我们应该选择去战胜他们。”
十分神奇的是，说完这话，他也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那些成功修补镜子的记忆、成功帮助他人的记忆、共同参与大战的记忆都随着他自己的正面话语出现在他脑海里。
又一次地，两束金光从对立的镜面中射出。
霍佳楠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地盯着林客，轻声问：“能成吗？”
林客轻轻点头：“相信他吧。”
【弹幕：一定要成！】
【弹幕：救救我，我好紧张。】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当金光终于削弱，并缩至一线，最终断裂时，几个人的目光立刻在两面镜子间来回穿梭。
等看清镜面上的人时，刘萌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其余人则大松了一口气。
安全镜外的众鬼则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只见原本断臂魔术师站立的镜面内，空无一人；而原本胆怯魔术师站立的镜面内，此时站着一个神色内敛却又带着傲气的俊美先生。
他抬手轻轻压了压属于魔术师的礼帽，露出一个冷淡但迷人的笑。
他们的魔术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