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那声音有些陌生, 但并不带恶意，仿佛是从走廊一头传来，但这里层层叠叠都是鬼, 林客就算想过去也过不去。
他心一横，垂眼看了下手上的戒指, 一把抓住前方一只鬼。
那鬼牙齿一抖, 发出刺耳的惨叫，走廊上长相各异的鬼怪动作齐齐一顿。
林客心底有了猜测, 趁着他们发愣的当口, 在鬼怪们狂怒的尖叫声中猛然冲了出去。
身后, 鬼怪们列队狂追，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追出了大军出境、丧尸围城的气势, 有好几个瞬间林客都觉的自己的脑袋和胳膊要被拽下来。
饶是这样惊险的情况下, 他竟然还下意识观察了这座古宅的走廊和建筑, 内心只留下两个字——好大。
就在他眼前再次出现一波新的“丧尸”, 眼看着就要避无可避之时，走廊一侧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人向外伸出手，精准抓住他的胳膊, 将他扯进房间。
房门刚合上, 门外就闪过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接着四五颗硕大的人头不甘地贴在门窗上, 留下巨大圆形阴影, 鬼怪们突出的双眼像是要把窗户纸扎破一般……但它们终究没有进来。
林客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从窗上移开目光, 看向把自己拉进房间的人。
那是个长相很普通的青年, 但他眼角微弯，仿若带笑，使得他周身有一种单纯沉稳的气质。
见到林客回头，他眼中闪过一瞬惊艳，接着看着林客问：“你是玩家？”
林客愣了一下，定定看了青年一眼：“当然……你不是？”
他反应太快，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着点点头：“我之前是。”
【弹幕：？？？】
【弹幕：诚哥？？？】
【弹幕：不会吧这个空间是这么连的，环状？也不对啊，不是，为什么诚哥说他“之前是玩家”？
【弹幕：难道诚哥是真的？！】
【弹幕：之前是玩家，那现在是什么啊，吓哭了。】
这话听着的确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林客的脑回路却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只认为这是副本空间的线索。
进门时，他首先注意到这个房间的布局非常奇怪，房间内的陈设和他刚进入副本时的房间一模一样，也是中央有一张桌子，像个会客室，但整个房间却好像缺了点什么。
很快，林客就发现这房间内只有一面镜子，贴在靠里的墙内侧，镜子里则倒映出房间的景象。
稍稍再仔细观察，就会看到镜子里倒映出的房间和林客现在所在的房间有所区别，镜子里的房间，分明每一面墙上都有镜子。
再细细思考，林客又一次看向青年：“我们都在镜子里。”
青年笑了，露出一口皓齿，目光仍然在林客脸上徘徊：“你真聪明！我叫穆诚。”
明明是被人夸奖，林客却皱着眉，总觉得这夸奖带着点意外，仿佛他不该这么聪明似的。
他摇摇头，甩开心里诡异的感觉，一边走近那面镜子，一边肯定道：“而且这面镜子一定代表危险和恐惧，可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眼前的镜面上，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眼里带光的盛世美颜。
林客：“……”他缓缓后退，呼吸逐渐急促，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声线都和平时不一样了，他的走路姿势仿佛也变了。
等等，他现在是谁？
身后，穆诚丝毫没有发现林客的异状，边跟过来边道：“我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出现在这里，但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主战场’。”
林客张了张嘴。
他定了定心神，勉力忽略自觉的异样，压着声音问：“主战场？”
“对，”穆诚道，“伪多人副本相当于半结合密室的剧情本，副本初始所有人都被分隔在单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但必然存在一个藏着关键线索的主要空间，也是玩家们破解密室之后会来到的地点，通常我们叫它主战场。”
原来是这样，林客一边听一边分析，莫名觉得穆诚的分析思路、说话方式都让人觉得十分熟悉。
这种莫名感使得他再次抬头看了眼穆诚，确认自己确实没在任何副本中见过他。
“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最重要的线索就在这座闹鬼的宅子里，准确说，在这个宅子的某个房间里。”林客重复。
“对。”穆诚点头。
那怎么可能呢？林客回想起刚才仓促间看到的一切。
按照外面鬼怪的数量来看，这个副本基本是无解的，即便他拥有可以让鬼怪退避的道具，也无法避免其中一些“鬼怪”不受道具影响。
而那些不受戒指影响的“鬼怪”，恐怕就是曾经的玩家，就像第一个孤儿院副本夜晚出没的鬼怪一样，他们因为某种原因，重现在这个副本，或是干脆就是被这个副本淘汰的玩家，永远“留”在了这个副本。
那事情就难办了。
想到这个a级副本的准入机制就是无限填充——当老一批玩家被淘汰、新一批玩家又可以进入副本，林客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准入机制会无限增加这个副本的难度。
林客微微蹙眉，看向窗外从未间断过的来去鬼影，鬼怪们只是在这个房间门口逡巡，没有鬼怪试图闯入，就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他们进入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倒像是恐怖游戏里的安全屋。
如果这个鬼宅中存在多个这种“安全屋”的话，也不是不能试试。
见林客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圈房间，穆诚沉吟片刻道：“这个副本没有安全屋。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既是一个人的安全镜，又同时是一个人的恐惧镜，才会机缘巧合制造出这个房间，我猜测同类情况并不多。”
林客一愣，道：“那可惜了，照这么说房间的数量也在增加。”
【弹幕：我的妈啊，诚哥的思路真的是太太太清晰了。难怪鬼怪不进这个屋子！】
【弹幕：小哥哥的思路也很清楚啊，每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接上了，甚至还能推理出更多，这就是高手玩家之间的交流方式吗呜呜呜？我现在看透了！只要玩家死亡，玩家制造出的房间和鬼怪都不会消失，直接导致副本地图增大、鬼怪增多——殷里杀这么多玩家就是为了增加副本难度！】
【弹幕：厉害！我支棱起来了，强强联手赛高！】
【弹幕：真的，一瞬间副本进度条80。】
【弹幕：80夸张了，理智点，20吧。】
【弹幕：给前前前前条回复，你说得对，小哥哥思路也很惊艳，但说老实话，我现在看他只能看到脸。】
【弹幕：前条说出了我的心声！！我根本挪不开视线！】
林客顶着这张脸，无论是露出为难的表情还是欣喜的表情，效果都同样惊人，尤其是当他穿梭在鬼怪之中时，简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很难让人不注意。
甚至不需要衬托，仅仅一个人站着也可以独美，就比如现在，穆诚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客脸上，他欲言又止。
“我说一件事，你别不开心。”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林客早也注意到他逡巡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正好他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娘怪的身体里，当下点头：“你随便说。”
【弹幕：不知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我好像听到小哥哥说“你随便骂”。】
【弹幕：不怪你，我听上去也是这样呢。】
“冒昧地说，你实在长得太好看了……”穆诚迟疑片刻，坦诚道。
林客闭了闭眼：“……嗯。”
“……好看到我认为超出一个正常人类应有的面貌，有点像神话里走出来的人，导致我一开始认为你是npc，”穆诚尽量加快语速，“我注意到我朋友在照镜子时，容貌也发生过改变，所以冒昧问一句，这是否不是你本来的容貌？”
林客松了口气，和聪明人讲话就是快乐！
他当然不长这样！
思考片刻，林客简短把自己从进入副本到睡着之后进入古宅的事和穆诚捋了一遍，提到在这个副本内还没遇到其他玩家时，他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朋友呢？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穆诚摇摇头，“没有变，也就是外形有些变化。但我猜测，容貌变化可能也会携带某些精神方面的作用，你自己稍加注意。”
【弹幕：这还没变？我现在看靳神视角的感觉和看殷里视角也差不多……】
【弹幕：别说风凉话，靳神也在很努力地通关好嘛。】
……
靳青越视角。
少年推开第六十三扇门。
还是空无一人，地面上同样有一面碎裂的镜子。
有了对付第一面镜子的经验，靳青越几乎没有躲避，而镜中凶神恶煞的异化玩家，只来得及瞪大惊恐的眼睛。
他浑浊溜圆的眼中，最后映出一位黑发间突出利角，牙口尖利的少年。
接着，少年眼中神色漠然，抬脚将镜子踩碎。
【弹幕：看得我心里一抖，他在找人吧？】
【弹幕：感觉靳神不耐烦了。】
【弹幕：我盲猜一下，靳神现在所在的空间明显和小哥哥所在的空间不同，更像一个彻底的“表世界”，他正在表世界里直接寻找游戏线索。表世界可以通到其他玩家的房间，靳神打开的门，其实就是玩家房间内的一面镜子！】
【弹幕：牛啊，他怎么就直接出到表世界了？】
靳青越血色的眸子缓缓扫过房间内的三面镜子，看到其中一面堆满了人民币，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就在刚才，他在安全镜内看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有幼年时期的玩具、某个特定的地点、某些强大的道具，见到最多的竟然还是在主神世界根本不能流通的钱币。
他打开的每一个无主的房间，都代表着一位被淘汰的玩家，他们的恐惧镜门大开着，安全镜内却净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属于房间主人的光明和黑暗面镜都模模糊糊。
像极了那群贪得无厌又胆小如鼠，总是躲在别人身后偷利，却毫无存在特征的炮灰。
靳青越并不同情他们。
他走出房间，站在古宅四楼的楼道上顶着灯笼下望，只见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像怪物一样，不断膨胀生长着。
原本属于古宅大院的位置，已经被古宅如癌细胞般增生的房间挤满，只留下一人能通过的墙缝。
想要把每一间房间都探索一遍是不可能的。
但这难不住靳青越。
他很快从房屋增长的速度和规律，每个房间内玩家的死因，推断出了古宅原本的模样和最初的一批房间位置。
最后一间了。
他推开第六十四扇门——这一回终于有收获了，只见房间内代表安全的镜面上，映着一片血色，而代表玩家光明面的镜面上，则一片漆黑。
唯有代表玩家黑暗面的镜子，打开了一条通道。
靳青越缓缓走到那面打开的通道前，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找到你了。”
【弹幕：！这里是？！】
【弹幕：殷里的房间！】
【弹幕：天，我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靳神就从殷里的思路开始探索副本，发现自己进入表世界之后，拥有了可以随意穿梭于各个房间的能力，然后他就开始找殷里的房间，最后通过殷里房间打开的通道去找殷里，这个思路——绝了！！】
【弹幕：我困惑了，如果他们用同样的方法进入镜面世界，不应该本身就进入同一个镜面世界吗？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弹幕：不一定的，就像好多玩家都进入了有大床的房间一样，有大床的房间不止一个，表世界也不只有一个。唯一靠得住的是穿梭各个房间的能力。】
【弹幕：小哥哥那边也推理出来啦，这三位的智商真的让我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
“你说得对，去纠结镜子内外有多少层空间没有意义，”穆诚赞同林客的看法，“重点还是找到通关线索。”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层空间，正说明了探索所有空间绝不是通关的必要条件，我们需要找的，就是那个所有场景中重复率最高的地方，或者压根就不存在那个地方，线索另在别处。”林客笑了笑。
穆诚看着林客阳光的笑容，不由怔了怔，接着哑然失笑：“我们？我已经不是玩家了，而且也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林客并不赞成他的说法：“人又不是数据，可以到处拷贝，人是有情绪有思想的，和你沟通这么久，我并不觉得你只是副本创造出来的产物，主神世界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话一说完，林客自己也沉默了。
等一下，刚才这句话是他说的？
【弹幕：虽然简单，但好暖哦。】
【弹幕：小哥哥啊啊啊啊我爱了！！超级温柔！！！】
【弹幕：小天使！！！】
【弹幕：你们别沉迷小哥哥了，殷里来了啊！！！！】
弹幕尖叫成一片，林客却仍然沉浸在自己说出中二话语的痛苦中，而穆诚也一时间被他说得愣住。
刚刚经历过最要好朋友的质疑，却立刻被一个陌生人给予这样的鼓励，穆诚心情十分复杂。
“不要太单纯，容易被人欺负。”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弱，穆诚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林客缓缓回神：“？”
【弹幕：？】
【弹幕：哈哈哈，天下最好的笑话来了，谁敢欺负小哥哥，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弹幕：怎么还在笑，我哭了，殷里真的来了！！你们都不把他当人吗？】
眼看着穆诚被自己的颜值带跑偏，林客开口想挽回一点印象分，却被门口晃过的一道黑影吸引了目光。
林客猛然回头。
刚才跑过去的……是玩家？
那像是一个仓皇逃窜的玩家，跑速如风，所有等在门外的鬼怪都被他惊动，追着他而去。一时间，映在纸窗上的鬼影竟然全都消失了——这是离开房间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出去看看。”林客当机立断。
“我觉得不对劲。”穆诚蹙眉。
【弹幕：诚哥说得对！别出去！有陷阱！】
【弹幕：救命救命救命。】
【弹幕：可是现在不出去的话……也没机会出去了……殷里就是故意的。】
“不对劲就不对劲吧，”却见林客并不放在心上，“总不能被一直被困在这里，你自己小心。”
穆诚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又忽然道：“你等一等。”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菱形的鸽血红吊坠：“你看一下能不能带着它出去，如果可以的话……”
他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就当是一个幸运符吧。”
虽然觉察对方有所隐瞒，但感受不到恶意，林客便将吊坠塞在口袋里，动作敏捷而轻巧地开门而出。
走廊上空空荡荡，一只鬼影都没有，唯有右侧尽头处传来一阵骚动。
林客停顿片刻，向左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