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林客有些意外, 他没料到靳青越竟然直接跟在他身后。
如果他刚才真的袒露了什么心迹，岂不是全都要被听去？
林客虽然和谁都能插科打诨，但底子里最怕和人交深, 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和不舒服, 加之他心里还带着刚从主教身上共情来的烦躁情绪，明知不该也很幼稚，他竟也有些小脾气上来了。
立刻地，林客眉一蹙, 手插在兜里往旁懒散一靠。
要不？就当作礼尚往来，相互听听好了。
正这么想着，鼻尖涌入一阵要命的花香, 玉石轻微的碰撞声中, 一位盛装打扮的姑娘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林客目光一凝, 微微支起身子——他认识她。
在刚进入小镇时, 红玫瑰玩家曾被镇民们“哄抢”，而白玫瑰玩家则被冷落一旁，那时, 就是这位“大妈”不客气地让白玫瑰玩家自己找空屋子住。
那会儿隔得远看不清，现在仔细一瞧, 其实这姑娘比想像中年轻, 甚至在穿衣打扮上相当用心，衣领上的配饰和珠宝看上去。只可惜她面带苦相, 耷拉着眼角和嘴角, 才显老了些。
说来也奇怪, 这个小镇上所有的青年男女都活泼漂亮得不成样子, 唯独她闷闷不乐, 也因此让林客对她的印象尤为深刻。
此时, 老姑娘见到林客，眼前一亮，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嘴角向上抬了抬：“你也在等着忏悔？”
林客心下有些警觉，轻轻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姑娘露出狐疑神色，继而忽然自己想通了，掩嘴一声娇笑：“噢，看来里面是你的心上人。”
林客：“……”
【弹幕：虽然这么说也没问题，但这姑娘应该想错对象了。】
【弹幕：没问题 1。】
【弹幕：哇，我以为小哥哥留下来是要听靳神说话，原来是在等后面的npc！】
【弹幕：别美化了吧，刚开始又没这个npc，明显是要偷听靳神思路啊。】
【弹幕：“偷”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是你们靳神先旁听小哥哥思路的嘛？我刚才没敢说，你还倒打一耙？】
【弹幕：靳神还需要旁听？】
【弹幕：都别吵了吧，他俩好着呢你们搞什么？靳神还保护过小哥哥啊。】
弹幕从小小的争吵到和好不过几十秒，却也引得不少直播观众在两人之间互相切换视角。
林客这边，老姑娘不再说话，嘴角带着了然的微笑，端站着默默听里面的动静。
忏悔室内，靳青越在主教面前端坐，低下头，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靳青越声音平稳：“我可以向您忏悔吗？”
主教显然心情不佳，相当冷漠：“嗯。”
靳青越：“……”
靳青越敛眸，侧脸显得十分苍白：“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深陷在痛苦之中。”
主教：“嗯。”
【弹幕：哈哈哈哈主教这个脸色，也只有靳神还敢当他的面继续往下说了吧。】
【弹幕：有一说一，刚才还挺亲切，现在就不行了。】
在外面旁听的林客：“……”
连他作为旁观者都觉得，一个主教，对前来忏悔的人如此冷漠，的确很过分了。
难道是主教的情绪还不稳定？林客的心沉了沉。
不过，好在靳青越的心理一直十分强大、控场能力也很强，从帘幕内传出的声音语气仍然四平八稳。
“我失去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的内心充满仇恨，”靳青越继续道，“我为此感到抱歉。”
但他声音冰冷，并不像真的感到抱歉，反而像是某种傲慢的陈述。就连主教也意识到了，十分不客气地指出：“那你为此做过什么补救措施呢？”
果然，靳青越沉默片刻后道：“仇恨就像在我心里生了根一样，我没有办法补救，再说，我也还没做什么需要我补救的事。”
“等我真的做了那些事之后，再自我谢罪也不迟吧？”
【弹幕：？？？】
【弹幕：不、不会吧？靳神是在说诚哥的事吗？】
【弹幕：这是公开向殷里宣战了吗！】
【弹幕：靠靠靠有点热血沸腾，不愧是我靳神！】
门外，林客的眉头一松，惊讶地微睁双目。
他从未听过靳青越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在向谁展示自己的羽翼。
继而，他感到有点尴尬。
靳青越不像是那种会被精神污染控制的人，林客也没料到他竟然直接就说了私事，看来靳青越和纪红他们不对付是因为存着杀友之仇。
他之前还说自己很像他的一个朋友，该不会就是指这个朋友吧？
林客虽然不大愿意相信，但思来想去，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可能性。
那么靳青越之前的一系列怪异行为，甚至强行要跟在自己身后进入教堂，就都有迹可循了。
林客情绪有些复杂，既觉得有些困扰，又觉得靳青越这么过度移情也对心理修复没好处。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扪心自问，靳青越和主教的关系绝没好到可以互相倾诉、袒露心扉，而靳青越忽然说了这些话，要不就是想说给直播间的观众们、或是仇人们听，要不就是……想说给自己听。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狂妄，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算准了林客会留下来听。
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这人的城府太深，林客真不想猜。
而且，无论是何种情况，他都不想再留下来继续窥听靳青越的隐私。
林客转身就走。
却不料刚没走出几步，身后的老姑娘叫住了他。
“喂，这几天，很多人和你搭讪是不是？”她显然等得有些百无聊赖，这会儿身子几乎贴了上来，吓了林客一跳。
下意识地，他抬起左手想推开这姑娘，却见老姑娘十分灵敏地后跳一步，眼睛猫儿似的打量他：“你生得真俊啊！”
那股香味更加浓烈了。
林客瞳孔骤缩。
太熟悉了。
老姑娘说话时身体前倾的俏皮姿态，一瞬间与刚才林客和主教共情时看到的剪影中，两位姑娘中的一位完全重合。
剪影里的另一个姑娘多半就是她，进一步推测，或许她也是夜间出没的始作俑者。难怪刚一打眼，就有这样那样的熟悉感。
老姑娘微微笑着，再次靠近林客，眼中闪烁笃定的光芒。
林客微微压紧齿关。
他其实是个意志力相当坚定的人，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发烧了也能独自干扛一周——自进入副本以来，他被这花香坑了一次又一次，这回，死活都不能让眼前人如愿。
在意识涣散的边缘，林客就借助以往的经验，专门去想让他害怕惊悚的场景，将自己的情绪始终保持在最紧绷和最警戒的状态。有两三秒快失神时，他脑海里还莫名其妙闪过主教阴沉沉的眼神。
令人汗颜。
不过好歹是清醒了。
终于，他在一阵眩晕中找到灵台，勉强保持住神智。
他皱着眉，默不作声看着老姑娘。
见他这个模样，老姑娘自认为已经得逞，用着嗓音里也像小猫似的婉转声音向他道：“你并不喜欢她们，只是喜欢我，对不对？”
林客心里闪过好几种回答。
虽不知是碰巧还是怎么，她找上了自己，但明显她正在发出一场死亡邀约。
在主神世界的副本中，危险往往伴随着线索。
林客心下有了计量，也不直接答应，只装作眼神有些迷离，懵懵地问：“……她们是谁？”
【弹幕：救命啊！！小哥哥又双叒中招了！】
【弹幕：不要答应啊喂，晚上会被带走的！醒醒！】
【弹幕：主教也会生气的！】
【弹幕：唉……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小哥哥要不是有靳神护着，能活到现在？】
【弹幕：节奏狗奏凯！小哥哥是因为有主教护着才活到现在的！】
【弹幕：前条你搞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哈尼玛让我一下子就出戏了……】
“她们？”老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当然就是那群冰清玉洁的人，哼，我不过是比她们更加有魅力一点点，就非说我动了邪功夫……”她的语气里满是傲气，显然对“那群冰清玉洁的人”非常不屑。
“她们……不如你？”林客顺着她的意思和情绪，放缓了声音问。
老姑娘得意一笑：“那是当然，她们表面上看不上我，背地里个个都羡慕我，还学我做事呢。”
一瞬间，林客想起前一位忏悔的姑娘所说的话，“我真的只是为了抵抗邪恶才这么做的”。
一个不好的念头隐隐浮现。关于夜晚红白玫瑰玩家的必死点，他总觉得自己漏了非常关键的信息。
但他没来得及深想，老姑娘已经把脸凑了上来：“可以回答我了吗，怎么样——”
“人心中固然可以存有仇恨，但不可将它作为你行事的动机，更不可用仇恨的火牵燃他人，我对你只有这些忠告。”
那边，主教似乎更为烦躁，声音又低气压又有穿透力，竟是清晰得也让外面两人也听见了。
老姑娘明显因为主教的声音而瑟缩了一下，林客便趁机后退一步，笑笑摇头：“还是不了，我看你说的也未必都是真的。起码那位守在故居的盲先生并不喜欢你吧？”
【弹幕：啥意思？小哥哥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弹幕：卧槽，那之前该不会是演的中计，想套npc信息吧？】
【弹幕：哼！吓死宝宝了。我早就知道，看透你了，个小渣男！】
林客当然是在套信息了。
巧妙脱身，转移仇恨，顺便把服务对象也扯进来，完美。
果然，老姑娘眼神中闪过不可思议，继而露出被耍弄的羞恼：“你竟敢！——”
有一瞬间，林客清晰看见老姑娘的颈上、手臂上密密麻麻地长出一根根玫瑰花刺，那刺先是让她的肌肤皮肉凸起，接着穿透而过，露出锋利的毛尖。
再是她的嘴唇变得如同花瓣那样娇艳，一张一合，不断倾吐着什么。
危险！
林客浑身汗毛竖起，脑子里“嗡”一声。
来不及了，他的四肢宛若被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老姑娘一边狞笑一边向他走来。她张开双臂，试图给他一个“爱的拥抱”。
心脏狂跳，林客闭上眼，准备用尽全部意念，在刺痛的一瞬间逃离——却听身前“唰”的一声。
他呆呆睁眼，身前已多了一堵白色的墙。
只一眨眼，方才还跟在面色不善的靳青越身后的主教，已出现在他面前。
【弹幕：……让你乱引诱人，踩雷了吧？】
【弹幕：这还是我第一次为npc点蜡，都让让，点蜡jpg。】
【弹幕：主教这脸色……不，不能叫脸色……】
的确，屏幕中主教的表情已不能用差或不差来形容，因为那是用来形容人类的。
此时此刻，主教垂袖而立，那冰冷不近人情的神色，更接近于神祇。他居高临下，挡在林客身前，垂眸看向已抖成一团的老姑娘。
“轮到你了，要忏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