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愈加紧急，擂拳拍掌，杂乱无章气急败坏，敲门的人耐心已经告罄。
从声音上听，外面起码有五个小疯子。
林客深吸一口气，左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捏住耳钉，冰凉的南十字星让他片刻冷静。
可惜事与愿违，只听“咔擦”一声。
林客抬头。
只见一只苍白如藕、布满血痂的手，穿破了宿舍涂着劣质鹅黄油漆的木门，接着，那只手收回去，一只漆黑圆睁的眼珠子出现在洞口，直直盯着林客。
“看……到……你……了……”
一个幽幽的声音道。
直接破防！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轰一下冲到林客头顶，如果说心跳有求导加速度这回事，该点已经无法求导。
但也几乎是一瞬间，林客板起脸：“破坏公物，你们不乖。”
洞口眼珠子一转，闪过慌张。
果然，只要是孩子就怕批评。
“……没有不乖！”片刻，门外小男孩下意识狡辩，他退后一步，双手抱头，龇牙咧嘴，似乎因为“不乖”二字陷入痛苦的回忆，林客能看到他森白的牙：“是坏蛋骗我们，说是只要我们乖乖的，爸爸妈妈就、就会来看我们……”
“但他们根本不是来陪我们玩。”
“每次都打我们一顿，把我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玩具带走！”
“每次都是这样。”
“后来，我们没有玩具了，他们也就不来了。”
原本痛苦委屈的音调，在说到最后时，已有隐约杀意。
哦，听这意思，原来是对亲密关系还有所渴求。
林客很快冷静下来，明确需求事情就好办一些。
他接触过许多这样的问题儿童，他们学不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虽然不会到杀人这样夸张——但对他们而言，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就是破坏和暴力。
“他们没有骗你，一会儿你们的爸爸妈妈就要来了，”林客走到门边，蹲下身，透过洞口往外看，和孩子对视，“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想好和他们玩什么游戏，好吗？”
如果能把必死条件告诉我就更乖了。
林客心平气和地想。
门外小男孩脏兮兮、圆溜溜的脸上，两只眼珠子又飞速转了转，接着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哥哥哥哥，我想到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们开门呀？”
林客：“……”
他缓缓起身，五指捏住门把手，寻思自己在五个孩子追杀下逃生的可能性。
以及在逃生过程中抓到一个落单的问出线索的可能性。
毕竟让五个问题孩童一起袒露心声是不可能的，他们和伙伴在一起时，防御和壁垒空前坚硬。
他右手缓缓压下门把手，左手准备提起锁链搭扣。
忽然，主神系统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主神系统：呼呼，总算赶上了，系统刚才从亲爱……另一位工作系统手中获得一样道具，请宿主随身携带。因为发生意外，主人的□□不受控制，出现在各大副本中，这件道具是主人亲自赠与的信物。】
【如果主人的□□失控，将会通过道具辨认宿主，并在宿主这里寻求帮助，请宿主务必优先照顾主人的情绪。】
林客：“……”
以为它来帮忙，结果它来加码。
意思是除了这几个难伺候的小祖宗，还有一位空降大boss？
林客终于忍不了了。
【林客：且不管你说的主人是哪位，您看我现在还像有能力“优先”照顾谁的样子？】
【主神系统：经检测，您正式作为系统社工的工作时长已经达到13分钟！已经超过100的前任呢！宿主您是最优秀的！】
林客被主神系统的无耻惊呆，又忽然左手小指指根一凉。
一枚绕满树叶纹路的银制尾戒出现在他手上。
这枚尾戒透着如同刀锋一般冷白的光。
【主神系统：您很快就会明白，主人的信物是主神世界最强大的道具，寻常怪物将会对您顶礼膜拜，就算是副本小世界的主宰，见了您也会发抖。】
这话听起来很诱人，像是一个巨强金手指，但主神系统的信用早就透支，它说的话林客一个字也不信。
【林客：那您的这位主人来头很大。我能问问他的分/身指的是什么吗？分/身怎么就失控了？认出信物之后对我是一击必杀吧？】
【主神系统：分/身就是……哎您怎么能往那个方面想呢。】
林客：“？？？”
【林客：说人话。】
大约五秒后，主神系统的电子音极轻、极虚无漂泊、极快速地在林客耳畔掠过。
【主神系统：就是每个副本都可能会出现一个特别热爱杀戮的变态请您一定要阻止他就可以啦。】
【主神系统：就是这么简单！】
林客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不如我直接把头给你比较简单？”
“头！”门外另一个小男孩尖叫，只不过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腹部发出。
“我的头是不是在你那里，你这个混蛋！”
林客：“。”
完了，怒急攻心忘了使用系统通信。
木门仿佛被沙袋击中，猛然晃动，两侧灰尘“扑簌簌”抖落。
接着，门锁发出一声绝望散架声，把手“当啷”落在地上。
林客猛然退后散步。
就在木门被撞开前一秒，他以十分专业的拉架姿势，操起角落里的扫把。
“砰”！
木门狠狠撞上床头铁架，五个“孩子”穿着又脏又破的衣裤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无头男孩用腹部尖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向林客右侧，他没有头，看不见路，差点撞到铁梯架上。
林客动作比想法快，神使鬼差拉了他一把：“……”
林客飞速收回手。
男孩身子往林客这边一转，片刻又转回去，“呜呜”着从铁架下扒拉出一颗沾满灰尘，全是鞋印的脑袋。
他把脑袋捧在怀里，“啪嗒啪嗒”跑回从进门起就与林客对峙的握肠男孩身后。
正常，一般叫得最凶的孩子不打人，林客握着扫把，紧紧盯着他们。
为首两个男孩，都穿灰色短袖短裤，一个抱着脑袋、一个手握肠子，够奇怪。
后面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眼神也很凶，其中一个男孩穿着灰色长袖长裤，除此之外和另一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按队列站着，对面则是比他们高得多，手提光杆，挽着衬衫袖子的清隽青年。
场面继续陷入对峙。
林客不是没见过同类场面，但被他们的造型吓得不轻，心跳比往常快。
“好不容易邀请的客人还没到，”林客依然选择主动沟通，他抿唇扮黑脸：“但你们也没想出有意思的游戏来迎接客人。”
刚才还叫嚣着客人抢他们玩具的小鬼们瞬间噤声，片刻后握肠小鬼脸色又变得很臭：“谁要和他们玩游戏，他们还敢来，就杀掉他们！”
“杀掉他们！”无头小鬼腹部发声。
“是么，那不用麻烦，”林客淡淡道：“既然你们都不喜欢他们，我让他们不要来就是了。”
“你敢！”握肠小鬼一愣，恼羞成怒地飞扑过来，露出一口惨白利牙。
饶是林客做好准备，仍是被半空中蠕动飞跃的肠子□□以及尖牙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果断一扬手。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小鬼咬凹扫把杆，却被顺势上手的林客擒住。
林客也有些吃惊。
男孩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微微一挣就像在斗小牛，挣扎数下后，男孩碰到什么，不敢动弹了。
同时，林客感到左手小拇指传来一阵刺痛——看来主神系统给的道具竟真的能压制住小鬼。他心里略松一口气。
换做任何一个缺乏经验的社工，刚才可能就顺着男孩的需求继续安抚，说“客人马上就来”之类的，但那样做极有可能助长孩子们通过暴力威胁来表达需求的方式，而且这群本身敏感多疑的孩子也不一定会相信，毕竟被人哄多了哄怕了。
既然已经从暴力交流开始，就得让他们发泄出来。
“还有没有人要来？”林客攥着带头的小男孩，看向后面几人。
没头的男孩手中头上的眼睛眨了眨，不出声，后面两个像是双胞胎的男孩对视一眼，也不说话。
半晌，女生开口，一句话说得越来越轻：“哥哥，你快放开他，不然，不然我就去找院长。”
听到几乎不可闻的“院长”二字，林客留意到其余孩子们身体都是一颤。
林客：“……”
任务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孤儿们的精神状况出现问题。
所以院长又是哪来的？哪位？鬼见愁？
林客：“我不管你去找谁告状，事实是我没动手，但你们先攻击了我，是这样吗？”
几个孩子又开始你看我我看你。
说实话，几百年没人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也有些懵。
“哥哥，”还是女生，语气已经软下来：“你到底是谁啊……”
她语气委屈，两只羊角辫垂在灰扑扑的衣领，手指揪着衣角，掩藏住尖锐的指甲。
林客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没有压着他们中间明显最能打的一个，已经被这四个小孩撕碎了。
“我吗？”林客道。
他卖了个关子，除了无头男孩，其他孩子都抬眼看着他。
“我是你们院长的朋友，”林客随口道，果不其然几个孩子眼中瞳孔地震，手底下的握肠男孩直接卸力，软成一团：“他说有的客人像强盗，打劫你们，让我替他看着点……”
这群小孩向来被人打骂惯了，此时听到院长特地请人保护他们，几个孩子怔怔然，眼里都有些不信。但眼前这人他们打不过，也由不得他们信不信。
他们眼中的敌意似乎有所软化。
“……但他也说你们会因为一些举动受到刺激而伤人，我想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想好玩什么游戏了吗？”林客耐着心，又问了一次。
“那我告诉你吧。”漫长沉默之后，女生迟疑着走上前，冲林客招手。
林客松开握肠男孩，还替他扶了一手肠子，整个人一麻。
握肠男孩显然十分愤怒，猛然夺回自己粘哒哒的肠子，动作过大，转身时破破烂烂的短袖掀起，露出满背青紫的伤痕。
林客瞥见，动作略一停顿。
女孩过来了。
林客收回已探出的左手，蹙眉收回目光，半跪到女孩身前，侧耳过去。
满脸惨白的小女孩垂眸，盯着林客白皙脆弱的脖颈和紧绷的身体，目光又在南十字星上逗留一瞬，旋即凑近林客的左耳。
“我们玩拼图的游戏，如果客人赢了，我们就把玩具送给客人；如果客人输了，我们就——”
林客在女孩说话时，就缓缓放松身体，诱导她找机会攻击，对最后一刻依旧早有准备，他左手猛然抬起护住自己的脖子。
用利爪偷袭的女孩被戒指刺痛，发出一声惨叫，林客一抬右手将她推开。
女孩身后，四个男孩发出愤怒的喊叫，小兽般要扑上来，然而林客再度抄起绿色塑料扫把杆，且飞速后退几步，拉开了缓冲距离。
握肠男孩满脸愤怒，正要指挥攻击，却忽然浑身一僵。
准确说，五个孩子都白眼上翻，浑身颤抖，无数青筋卷上他们苍白的皮肤，好似正在异化。
他们万分不甘，眼神变得怨毒，死死盯着林客。
同一时间。
【主神系统：孤儿院副本满员，各位玩家即将被传送至孤儿院入口处，请留意终止您现在正在进行的活动，传送中。】
【主神系统：呜呜宿主您太厉害了……这是私人通信吧，噢是的……拼图是真的！毕竟她对即将要死的人是没必要说谎的，宿主您用身体做诱饵骗答案真是太敬业了，我好感动呜呜呜呜。】
【主神系统：我想到一句话，不入虎穴——】
【林客：别放彩虹了。】
【主神系统：直播开始之后，所有权限会移交主……我就不能与您私下通讯了，请您务必小心！】
一道光再度包裹林客，他甚至有些熟练地放松身体闭上眼。
经过刚才一段“友好交流”，林客多少有些明白系统所说的“无解死局”是什么意思。
这个孤儿院副本，明面上可以通过玩游戏通关，但孤儿们……已经不愿意再玩游戏了。
因为客人不玩游戏，只是虐待他们，抢走道具，所以他们现在只想杀人。
无论是作为工作人员入场还是玩家入场，面对一群只想杀人的异变小孩，都是必死结局。
除非让他们相信，客人真的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暴揍他们的，让boss恢复正常，才能让副本重现生机。
所以玩不玩拼图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玩”，而刚才林客和孩子们强调了许多次玩游戏，相当于对他们做了一个承诺，只差兑现了。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双脚落地时，林客心道。
得加钱。
【主神系统：开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