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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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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云谏理不清楚夜昙到底想要什么。

    夜昙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可他不像是凌祉。

    自己能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那股子炽热的爱火。

    他不明白。

    他总想着——

    若是当时在坪洲府, 他听了凌祉的话,没去管夜昙的闲事。

    又或是在夜昙被擒,明知道长飙之墟兴许是个陷阱的时候,没有不顾凌祉阻拦,非要跟来。

    更或是知晓了夜昙身份那一瞬间,便了然夜昙的动机不纯,根本不落入他的圈套。

    又会如何?

    他不知道。

    也许他更不会意识到, 自己是爱着凌祉的吧?

    这般想来,他是否还得感恩于夜昙?

    可他做不到。

    即便他不救夜昙, 夜昙也依旧会有许多法子,与他攀上干系。

    就算他当真听了凌祉的劝阻, 或是在知晓夜昙是何人之时,就选择放任自由,恐怕夜昙也会捆也要将他捆来这长飙之墟的。

    他如今一颗心悬着,怎般也放不下来。

    更无法直面夜昙。

    夜昙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却并不气馁。

    他弯起了眉目, 笑道:“我倒也没那般急迫。只不过有些事情,我能等,凌祉可能耐得住?他是否能眼睁睁地瞧着此事,会不会再暴起,我也说不定呢!”

    这话满满当当都是威胁的意味。

    可夜昙仍是眯着眼睛, 笑意盈盈。

    萧云谏打了个寒战。

    他攥紧了手上的铜镜, 冰凉的触感, 却仿佛攥紧了凌祉的手一般。

    凌祉是那时候他们还是师叔侄的时候, 为了在兽潮中救下自己。

    才落得个这般体寒不能解的毛病。

    萧云谏舔了舔嘴唇, 说道:“我……”

    他挣扎着,却总是无能为力。

    他想过与夜昙虚与委蛇,可……

    他又如何能抛弃自己一切的自尊,去做这件事呢。

    可余光瞥见镜中仍是昏迷不醒的凌祉,他又有些慌了手脚。

    只得在心底一个劲儿地问道:“凌祉,我又该如何做……”

    夜昙瞧他一张脸,颜色千变万化。

    也便噘着嘴,摇摇头道:“阿谏既是纠结,便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你才是这长飙之墟的主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萧云谏抱着铜镜,蓦地点了点头。

    夜昙瞧他举动,也咂了咂嘴,说道:“那便瞧着吧,总是会腻的时候。”

    萧云谏逃也是的疾行出了夜昙的视线。

    七拐八绕地在行宫当中转着圈。

    他不过百年前来过一回,哪里还记得自己身处何处。

    这行宫甚至远比他在九重天上的停云殿大,如迷宫一般的九曲回肠着。

    又伴着夜幕降临,乌云悄然遮盖了月亮与星空。

    就如同蔽了他的双目,叫他无所适从。

    萧云谏一遍遍地擦拭着铜镜,凌祉却仍是没有醒来。

    他又如同被夺去了嗓音一般,无声的、一遍遍地唤着凌祉的名字。

    他有时候在想,凌祉醒来会不会做出更多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来。

    便不愿凌祉真的醒来。

    可瞧着凌祉悄无声息地躺在床榻之上。

    虽是处理好了外伤,但仍是没有声响。

    更让人心焦。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同被割裂开来。

    他随意寻了一间屋子。

    环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之上——

    想着凌祉,想着如何能救出凌祉。

    夜昙悄无声息地立在他房间外的不远处,又是几分无奈地笑了笑。

    他捏着胸前挂着的挂坠,用了用力。

    可隐在夜空中,却看不清是什么。

    他终归是没再去打搅萧云谏。

    任由着萧云谏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那一丝光明。

    萧云谏不是没想过,趁着夜色自己先瞧瞧能不能离开长飙之墟去。

    可谁能料到,夜昙竟是反客为主,在周遭设置了禁锢自己的结界。

    他微微尝试了一下用神力去破坏结界。

    可不过一瞬间便觉得自己的手脚都麻木了起来。

    不远处夜昙本是熄下的灯,又点了起来。

    萧云谏收了手,又回到自己了自己方才呆的那间屋子里头。

    夜昙明显是知晓他触碰了结界的。

    只是没有来寻自己,便是再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他骤然想起凌祉。

    凌祉不会被夜昙拿去开刀吧。

    他急匆匆地拿出铜镜,用袖口擦去上面的薄雾。

    这才放下了心来——

    凌祉还好好地、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之上。

    即便是他还未曾醒来。

    萧云谏自嘲一笑。

    竟是抱着铜镜,和衣而眠一夜。

    他睡得并不安稳。

    只是后来梦中有了日日早晨凌祉替他遮挡朝阳,才沉了许多。

    他其实有些害怕天明。

    若是天明,他便又要面对夜昙。

    面对着凌祉与自己,都不能离开的事实。

    即便已是日上三竿,萧云谏却仍是自顾自地窝在房间中。

    昨日天昏地暗间,他没有看清楚自己到底选了个什么屋子。

    如今倒是瞧清楚了——

    这间屋子,竟是他先头都没见过的一间。

    瞧着更像是先风神造的一间画室。

    满墙挂的皆是画作,一张张都用了天界最珍惜的金木装裱。

    可古怪的却是,这里的每一涨都是空白。

    独独只有落款皆是先风□□讳——

    云翳。

    萧云谏皱皱眉头,总觉得心中有几分古怪。

    哪里有人画了这般多的画作,却皆是纯白。

    还要挂出来给人瞧得?

    他凑上前去,正欲瞧个仔细,看看到底是怎般回事。

    却骤然听闻门外有人脚步声。

    继而便是夜昙兴致勃勃地道:“阿谏,可是醒了?我预备了些吃食,你且尝尝?”

    夜昙挎着一个木制食盒,展开里面是几个香味扑鼻的小菜。

    他如同献宝一般,说道:“是我亲手做的,你可尝尝。”

    萧云谏瞥了一眼那状似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稍稍犹豫。

    可终像是下定了何等决心一般,陡然拿起了筷子。

    狠狠地夹了一块,塞进自己的口中。

    他囫囵吞枣般便咽了下去,可口齿间的回甘却叫他忍不住心底慨叹。

    那是好吃的。

    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候,凌祉也是做过菜给自己的。

    只是奈何,他二人谁也没有天赋在此事上。

    几次三番下来,便谁也没有再继续提做菜这事儿了。

    他有些走了神。

    如今确定了心意,倒是更念起从前的日子了。

    夜昙眨了眨眼睛,问道:“阿谏,怎么样,好不好吃?”

    萧云谏轻声地嗯了一下,他承认那是好吃的。

    夜昙如今收了对自己的威压。

    可他仍是觉得几分惧怕,手指蓦地也会颤抖几下。

    夜昙便多夹了几筷子到他碗碟当中,又道:“我便是知道,这一定会是你爱吃的。”

    他这话说得古怪,“爱吃的”三个字咬得分外重。

    萧云谏有些诧异。

    他不过只是说是好吃的,可却从未曾表现过自己是爱吃。

    但夜昙却是笃定了此事。

    怪哉怪哉。

    萧云谏心中咯噔一下,忽而又是灵光乍现。

    他微微一笑,夹了夜昙给他的菜,便全塞进了口中。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还接连称赞于其。

    果不其然,他在抬眸扫过夜昙面容的那片刻——

    瞧见了夜昙眼底无比的餍足。

    可……这又有何值得那般满足的呢?

    夜昙对他的感情,与对他的势在必得。

    皆是没有一点征兆的,来得怪异极了。

    让人忍不住多思虑许多。

    萧云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仍是不动声色。

    他还是装作着昨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夜昙若是开口,他便若即若离地应着。

    他虽是心中有自己苦苦维持的骄矜。

    可到底做到如下地步,已是自己虚与委蛇的全部了。

    夜昙见他吃完了,又拿帕子沾了沾嘴巴。

    便说道:“阿谏,想来你作为风神也是鲜少来这长飙之墟的。我对此处分外熟悉,我便领你去瞧瞧吧。”

    萧云谏目光稍微向着夜昙的方向移了一下,很快又挪了开来。

    便算是同意了。

    他仍是不言语。

    独独只有夜昙多问几句的时候,才肯哼上一声,算是应了。

    夜昙也不恼怒,仍是只自顾自地说着:

    “先头啊,我就是在此处生长起来的。那时候风吹日晒的,我又偏生是朵娇贵的昙花。我的同株皆是一个接一个地枯萎死去,我却偏偏不信邪,非要迎着这些艰难困苦,活出个样子来。”

    “好在我是有了精魄,而后……便被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里面。没了风吹日晒,又集了天地之气,我修炼得很快。”

    “可就等着我废了千辛万苦,成了人型之后,他却不愿意让我呆在此处了。那时候,我被轰出了长飙之墟去,每日只有艰难地等在这仙境之外。总想着,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去……”

    夜昙抬眸环视了一圈长飙之墟如今的盛况。

    虽是萧云谏千百年也不来一回,可到底也是因此,让长飙之墟与从前并没有许多差异。

    萧云谏却是敏锐地从夜昙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他皱着眉眼,终是在没有夜昙拼命地追问下,说出了自己今日的第一句话。

    ——“他?他是谁?”

    夜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说道:“阿谏,你听错了。没有什么他不他的,我只是说……这长飙之墟乃是我的故土,我多么想要重归于此罢了。”

    萧云谏哪里会信。

    他难不成信不得自己的耳朵,还偏要去信夜昙随口的辩解?

    只是他心里有些事情,如同碎片一般。

    总是拼不起来,让他抓耳挠腮得紧。

    他仿若还想要继续追问。

    可却远远地便瞧见昨日见的那个护卫匆匆而来。

    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对着夜昙跪了下去。

    求饶般地说道:“主子,那凌祉不见了。”

    “不见了?”萧云谏骤然惊骇出声,伸手便扯住了护卫的衣角,“他怎会不见了?他去何处了?他不是还未醒来吗?”

    他慌张地掏出一直揣在怀中的铜镜,手指颤抖着。

    他终是战栗着未曾抓住那柄铜镜。

    铜镜落在了地上,重重地砸在了脚下坚硬又锐利的石头之上。

    从中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继而四分五裂。

    是破镜难圆。

    萧云谏只觉得窒然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从那细小碎片所组成的画面中瞧见了——

    凌祉却是已经不在房中。

    不知去往何处了。

    萧云谏没顾得上身后的夜昙是何许人也,只直直又急躁地问道:“你到底将他关在何处?”

    夜昙无法,只得领了萧云谏先去看那房间。

    被褥还尚有些余温。

    这般思索来,凌祉还未曾离开有多久。

    桌面上明晃晃地搁着一封信。

    萧云谏急匆匆地拆开来看——

    阿谏,即是你换我生,我便不会再辜负于你。

    我已准备离开长飙之墟,望君珍重。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是凌祉。

    字也是萧云谏所眼熟的那一手行云流水的笔墨。

    夜昙嗤笑一声,啧啧道:“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二人还不是夫妻,不过只是恩怨纠缠、爱恨嗔痴罢了。阿谏,他即是这般不仁不义,你便憋再挂念于他了。倒不如择了我去,天上地下的也都会因着我,多给你几分薄面。”

    萧云谏却是万般不信。

    他紧紧地捏住那信笺,纸张周遭都被他揉了个皱。

    他忽视着夜昙的喋喋不休,等再回过神的时候——

    眼眸中却唯独只剩下笃定与信任。

    萧云谏站了起来,如同一只骄傲扬起下颌的仙鹤。

    他说道:“这不可能。凌祉他……发过誓的,他若是真的背叛于我,如今便是连这房门都不会走出,便会引来天雷,将他劈得个皮肉骨血、三魂七魄全都消弭了。”

    “凌祉他怎么敢!——”

    又怎么会,将自己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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