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3 凌祉(完)
凌祉的话语, 如同一道冷刃一般割向那人。
他一张漂亮到了极致的面孔沉着,便也阴翳到了极致。
他眼底是赤红的,而额间若隐若现的魔纹浓烈而又幽黑。
他的手紧紧地捏在青玉案前, 竟是将这被仙君注了保护屏障的桌子, 都从一角皲裂开来。
随即,整个台面便在那记录官的面前断成了两截。
即使记录官已是有万年修为,可自打他羽化而登仙后, 便疏于修炼。
更是每日插科打诨着, 只知道这些个登记的事宜。
哪里还有凌祉的魄力。
更何况,常人在堕魔的那一刻, 便会灵力与魔力交织着, 爆发出可怖的能量。
这能量,更是由着灵力的强弱而定。
从前古籍上所记载,是有一位灵修已到了最终的突破口。
只待着天道降下几道天雷, 度过之后便能得道成仙。
可奈何,便是此时他心爱的道侣被人残害。
他一念堕魔,力量竟是席卷了整个宗门。
若不是他还心存一丝对同门的善念与挂怀,最终便应是一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了。
可那已是极致。
远古至今,便没有一位已是位列仙班之人,竟会在仙界之上妄念堕魔。
这是何等的可怖!
而凌祉的灵力, 又远在那古籍记载上的灵修之上。
若是当真在他面前堕魔,他都害怕自己的宫殿, 要连同自己一起。
瞬间被夷为平地了。
就连记录官,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与惧怕。
他妄图捏碎一个传信的纸鹤, 叫多数仙君前来阻止凌祉的动作。
可他还未曾碾碎, 便被凌祉那双赤红的眼眸瞧见了。
如同疫病了一番, 他连忙抽回了手指。
凌祉却是阴恻恻地瞧着他, 忽而微微咧嘴,问道:“你在做甚?”
记录官被吓得一个寒颤,忙不迭地摆手说道:“没什么,当真没什么……”
凌祉便冷哼了一声,又说道:“如今,可能劳烦您帮我细致查阅一番,可有我想寻的人,在这仙界之上吗?”
记录官忙不迭地颔首。
他不过就是个文职罢了,而面前的凌祉却是提着息雨,剑尖划在地上。
便是打眼一瞧着,他就打不过的模样。
他害怕又是如何?
记录官哆嗦了两下,站了起来。
他翻箱倒柜着。
虽是说着成仙难,可到底千万年积攒下来,也有许多许多。
记录官就一本一本地翻着,翻得手腕都疼了。
凌祉坐在一侧,也细致地查阅着这些记录。
整整三天三夜,记录官这个不要堕魔之人,都熬红了双眼。
可最后一册也过了手,还是未曾寻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记录官耷拉着一张脸,说道:“如今你找也找了,看也看遍了,你可死心了?”
凌祉却是微微一偏头:“死心?”
他本是压抑下去不少的魔纹,如今又在他的额间浮现。
甚至在听闻此两个字之时,愈发得显眼了起来。
他一挑眉,只又重复了一句:“死心?我不会死心的。”
冷笑过后,他站起了身子。
明明为了见萧云谏而刻意穿得一抹清白。
却是在他如今表情的衬托下,愈发得诡异了起来。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他的袖口拂动。
他虽是未动,可却又叫记录官失了心神去。
记录官颇为无奈,只道:“你到底还想作甚!”
“你定然……”凌祉的目光环顾了四周的每个角落,又道,“还有旁的地方,旁的记录没有寻到。阿谏他,一定是在此处的。”
记录官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地将面前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到了地上。
如同破罐破摔般的说道:“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你寻不到那个人,兴许他是在魔界、是在天界,是在除却仙界的任何地方。可却不可能是在仙界!”
凌祉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问道:“你是说天界?”
记录官嗯了一声:“不就是天界。只是天界你去不得,那是天生神骨之人,方能去得的地方。”
凌祉眼睛一眯。
微光从他背后的窗棱照入,将他的面容映衬得阴晴各一半。
骇人得紧。
他又是问道:“那我,如何能去?”
记录官被他气的,险些一口气缓不上来,只道:“我同你说了,你去不得!”
凌祉仍是不罢休,继续问道:“我……如何能去?”
记录官被他弄得无奈至极,绞尽脑汁方才想出一计:“若你是个魔族人兴许便好办许多。天魔虽是对立,可到底也有交往。若是随了一位魔帝上九重天上,你不便去了天界?”
凌祉慢吞吞地抚摸着自己额间滚烫的痕迹。
记录官却是忽而后悔了自己方才说的话——
他这不就是要凌祉,现下立刻马上,便堕魔而去吗?
此般,他便是亲手为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恐怕也要当作埋自己的坟墓了。
凌祉却是笑意盈盈,只笑得太甚,叫人莫名有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
记录官往旁边错了错身子,这回他来得及捏碎纸鹤。
只是凌祉多瞧了他一眼,没再阻止他的动作。
凌祉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躁动着,好似一直在叫嚣让其冲破化魔一般。
但他先前还算压制得住,也能作出个面上无虞的模样来。
但如今,他却是不愿意压制住了。
他知道自己那一身所谓“充沛”的灵力如何而来。
他也早就做好了自己会被其反噬的准备。
但他如今还未曾寻到他的阿谏,他如何能放弃?
现下若是叫他死去,他是万分的不甘心。
既是唯有天魔二界,他还未曾踏遍、寻过。
那便堕魔又如何?
他仍是作揖行礼,说道:“多谢您这三日来的帮助。既是他不在这仙界,我留在此处更是无用。若是我无法脱离仙道,那便堕魔而去罢了。只是,我亦是不愿伤到仙界的众人,可劳烦您替我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便自行堕魔了。”
记录官被他的话语惊得险些要合不上嘴。
他可是在平平静静、有礼有貌地与自己商讨着?
他可是当真要去堕魔,而非只是要自己帮忙寻个僻静的地方,修个雅居?
记录官顿时有些迷茫了。
可又见凌祉俯身的弧度愈发之大,又恭敬说道:“麻烦了,我似是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若是再不寻个空旷之所,我可能要在此处……”
凌祉抬起脸来,他额头上的魔纹已是落定。
正滚烫得烧着,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将所有夷为平地。
记录官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地掐了云诀,将凌祉送去了一处僻静空旷之地。
只甫一到此处,他便觉察到就连自己的宫殿,都跟着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可想而知,凌祉的堕魔引起的骚动,是怎般的巨大。
众仙君终是收到了记录官的纸鹤,匆匆赶来。
只瞧见记录官迷蒙着双眼,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之人。”
凌祉堕了魔,便存不在这仙界了。
只是身体里瞬间充盈的魔力,叫他的灵气终于偃旗息鼓、安安稳稳地呆了回去。
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两股气息交织着,只是灵力暂且沉眠了而已。
他理了理自己身上那素白的衣衫,发丝虽是有些凌乱,可却不失好看。
缓缓下坠,落到了魔界之地。
待他双脚落地之时,面前却是土红的沟壑。
而他面前,正有一人被追兵赶得四处逃窜,无所遁形。
凌祉微微蹙眉,瞧着那被追赶之人,并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面容上也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良善。
他稍稍抽动鼻腔,嗅到的那人身上浓厚的魔族人的气息。
干脆地出手救下了那人。
那人气喘吁吁地倒在凌祉面前,对着凌祉说道:“多谢搭救。我名唤恕霜,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凌祉一拱手,道了自己的名讳,又问:“那些人缘何追你?”
恕霜擦了一把汗,说道:“我本是这魔界的四皇子,只是母族算不上显赫。在这夺嫡之争中,我本就是一枚弃子,用完就要斩草除根了。”
凌祉看向恕霜清俊的面容,心下忽而有了想法:“你若是成为魔帝,你可是能上九重天上的?”
恕霜挠了挠头,说道:“理应是可行的。左不过寻个什么由头,比如和亲之类的,就能与天界搭上了。不过,你到底是何人?缘何要问这般的问题?你想去天界,是为何?”
“不必问询这般多。”凌祉抬眸看向恕霜,又噙起了笑意,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我有法子,能推你上那魔族的至高之位。你可愿,携我同去九重天上?”
恕霜垂着眼眸,思索许久,到底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做魔帝。我想要魔界,能同从前不一样。先生,当然如果您帮我实现了,我定会如您所愿的。”
“好。有你这句话,即可。”凌祉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并不甚在意,你到底为何要夺权篡位。只是你我互惠互助,仅此而已。”
恕霜百思不得其解,又问:“先生,你到底为了什么,非要去九重天上不可呢?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吗?”
“为了一个人。”凌祉放下皆备,缓缓说道,“一个因为我的过错,而错过之人。他是我此生挚爱。若是寻不到他,我便独此余生。若是能寻到他,我便会用尽我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去爱他。”
“即便是他不会再爱我,我也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凌祉微微抬眸,他看向远处的天际。
那里有着微风拂过的晚霞,赤红一片。
更有着他所挚爱之人。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凌祉知道,他与阿谏,总会有重逢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