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察觉阴暗的第二十天
几个小时后, 磨砂黑的世爵c8缓缓从夜幕中钻出,停在酒店门口不算亮的灯下。
林知安正低头把包挂到肩上,顺便拉一拉坐皱的褶。
冷不丁听到另一端关门声, 林知安如惊弓之鸟般朝左看去,她不明白苏佋要做什么, 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这几天住的酒店在苏黎世的一条文化街上,门口朝内巷开, 不大, 很有中欧质感。
卢卡曾告诉她, 这酒店原是某位老公爵縢养情人的私邸, 特意选在不引人注目的巷子里, 外表平平无奇, 内里却奢靡华丽。
老公爵死后,一应家具都被拍卖, 可怜的情人不知流落到何处, 而这私邸也被改成了酒店, 算算快有两个世纪了。
现在会选择这家酒店入住的多是些文青游客, 猛然来一辆怎么看怎么像骄奢淫逸的上流阶级才会用的豪车, 不由得让人联想那位百年前金屋藏娇的公爵,因而路人频频侧目。
林知安还残留着社恐病症。
那些目光一飘来,她身上寒毛一根根竖起, 双手攥紧包带,又惊又怯地盯着男人。
“我……我进去了。”她低声说。
小姑娘的试探和警惕全然写在脸上。
而苏佋却喜欢极了她这副乖顺胆怯的样子, 眼一弯, 尾部弧度有惯性的温柔。
他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她白腻的耳垂,“我和安安一起。”
男人打算和自己一起上楼的猜想得到证实,林知安的嘴鼓鼓地咬了下, 低头看着脚尖,弱弱地扯谎道:“……我来大姨妈。”
意思是你跟我上去你也不能怎么样。
她会这样想是因为在车里的吻。
她不讨厌,可苏佋太凶了。
按理,她是苏佋碰的第一个女人,苏佋该和她一样生涩才是。可接吻时,他每每闯进来拨划勾挑,熟练得像身经百战的将士。做那件事也一样,第一次带给她的痛感还长存于心,即使她没办法和别的男人比较,尺寸应该算优越的。
刚才苏佋把她肩带勾下,明明是起了心思。
苏佋见了她表情后,蓦的轻笑起来,慢条斯理俯身,橙光被睫毛碾碎了,搅进瞳孔。
一眨,碎金色流动起来。
他笑里带着恶意,压低声音说:“那不然……我们试试别的姿势?比如——”
他视线意味不明地下移,微凉的指尖在小姑娘花一样鼓起的唇瓣上点了点。
林知安浑身一抖,像守卫防守最后一道城门紧紧抿起嘴,又张开,恼怒地退避两米。
流氓。
她暗骂。
恶作剧的目的达到,苏佋似乎觉得非常有趣,歪着英俊优雅的脑袋,眼神暧昧地瞧她,喉间溢出沉沉笑声。
其实他刚才只是想去她房间看看,要有东西缺就补上,没想到小姑娘想歪了,他便顺着话茬往下说。
三三两两的路人从两人中间穿行走过。
没一会儿,苏佋笑声戛然而止。
他垂睫丈量两人的距离,目光在阴郁的影子中一寸一寸爬行,变得幽冷。
她是真的讨厌他啊。
仿佛他一答应离婚的要求,她就会飞得无影无踪。
男人唇角的弧度浅浅弯着。
林知安太了解苏佋这个表情了,不是即将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她睫毛微抖,脚脖子向后转,拔腿就走。
苏佋在林知安转身那刻迈前三两步,攥住她手腕。
林知安趔趄了下,回头再看,他表情已恢复如常。
“怎么安安连晚安都不和我说?”苏佋笑起来,语气温柔。
林知安咽了咽口水,听话地吐出两个字:“晚安。”
“和谁晚安?”
“苏……苏佋。”
“不要这个。”
“霍……霍司佋?”
苏佋笑了声,“安安是真听不懂还是玩我?”
林知安低头不语。
苏佋顿了顿,没在称呼上转圜太久,转而抱住小姑娘,把下巴搁在肩颈的头发里,来回磨蹭,呢喃道:“我现在又不想要晚安了。我一点都不想和安安分开。”
“可我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林知安乖顺地被他抱着,找完理由又补一句,“很小。”
苏佋思忖几秒,似乎有些困惑:“难道我们在一起之后分过床么?”
林知安沉默了。
苏佋说的是事实。
可她就是不喜欢他的控制欲。
什么都要被他控制,什么都由得他来。
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包括她的,他操控别人时犹如玩弄股掌间的死物。
兔子极了也会咬人的。
林知安眉一皱,用力把他推开,俏生生又坚定地提高音量:“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你睡!我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林知安说完后觉得不安,后颈凉森森的,似乎很快会被他扼住。
然而她等了很久,那种幽冷的触感并没有来临,头一抬,看到苏佋目光清浅地注视她,仿佛从她吼他开始就看着她了。
男人深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有些浅,带着茶色。
林知安想起以前熬夜喝浓茶赶画稿时,第一口总是苦的,就像苏佋此刻的瞳孔。
两人一时无话。
“那一起吃饭可以吗?”他忽然问。
林知安睫毛眨了好几下,有些愣怔,苏佋这让步轻易得不真实。
要不要和他一起吃饭?
这个问题让她纠结。
这段时间她都不是很想看到他,她想过几天没有苏佋的日子,喘口气。
但她担心现在说不要的话,苏佋又会当场发疯。
过了几秒钟。
“进去吧。”苏佋摸了摸她发顶。
“嗯?”
“晚安,安安。”苏佋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林知安感觉周围的温暖和木香离开了她。
她立刻转身奔向电梯。
好似多等一秒,恶鬼就会绑住她的脚踝,拖进不复生的阿鼻地狱。
电梯门关上,墙壁上的油画色泽便聚拢起来,像极了两人初见时那淌雨夜里的血,在泥泞中仰望人间,看着雨水摔得粉碎。
苏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凝视小姑娘离去的背影。
他痴迷地盯着那抹雪白的脖颈,滚了下喉结,若他舔舐啃咬,那孱弱的血管便会在肌肤上开出花
。
他低头勾了勾唇,平生头一次,生出妥协的欲望。
苏黎世接连下了好几天雨。
林知安本也不爱出门,雨一下,更是窝在小房间足不出户。
她很担心林帆,可又不想找苏佋问。
虽然她知道苏佋也住在这里。
她不止一次在窗户边看到苏佋坐在街外的长椅上,懒散地看书,两人目光相撞时他会温柔无害地冲她一笑。
仿佛监视。
每到这时,林知安总会干脆利落地把窗帘拉上。
反常的是,苏佋并没有来缠她。
她喝了一口牛肉羹,鲜味溢满唇齿。
在家时,苏佋“御用”厨师常做常送的也是这道菜。
有一瞬间林知安怀疑苏佋将家里的厨师团也一并“空运”过来了。
前几天她发现自己餐点被换的时候,以为是错送。
应侍生确认了一下手里的纸条,说:“没送错,是一位英俊的男士送的。”
她便猜到了。
最初几天她还忍着不吃,坚守阵地自给自足,把没拆的包装盒热好,送给清理卫生的阿姨。
只不过阿姨吃了两餐便不要了,小心翼翼地摸着新换的、昂贵的手机,眼神飘忽,似是受到什么人指示,磕磕绊绊地说:“我更喜欢吃千层肉酱面或披萨,小姐您自己吃吧。”
餐盒送不出去。
要是直接倒掉,浪费又可惜。
林知安每经过茶几一次,中式餐食特有的香甜就像古时在街边拉客的老鸨,“客官快来呀”那样一遍一遍地引诱。
人一旦生了欲望,就止不住了。
后面便是,苏佋心照不宣地送,林知安心照不宣地吃。
直到刚才,她手机里收到一条:好吃吗?
一口牛肉羹要咽不咽,呛得林知安脸耳通红。
说不好吃,假得连她自己都不信,说好吃,好像就变成了某种妥协。
这边还没回,那边很快又来了一条:我也在吃牛肉羹。安安你说,这样算不算我们一起吃饭了?
再温柔卑微也挡不住他深入骨髓的偏
执。
林知安吃完后把碗放在水槽里,甩了甩未干的手,从茶几的小盒子里翻出几张五十法郎,打算去找他,付清这段时间的餐钱。
苏佋住在哪间房,林知安并不知道。
但以他的性子多半离自己不远。
她捏着纸币站在走廊的绿植旁,装作在看外面,实则观察附近的几个房间。
东方面孔在异国本就引人注目,加之林知安长得不丑,常年以往安静的性子赋予她特殊的气质。
应侍生一早注意到了林知安,几次经过,终于帮客人推行李时停下来,好心地用英文问:“请问需要帮忙吗?”
这个应侍生不是常给她送餐的那位。
林知安捏了一下法郎,小声说:“我、我找人。”
应侍生:“唔……什么样的人?”
林知安:“中国人……他、他很高,大概到这里……”
她在头顶比划了一下,继续说:“皮肤白,有点瘦,眼睛黑而且很有神……”
应侍生思忖片刻,问:“是上周三入住的吗?”
林知安记不清周几,算算日子好像差不多,便点了下头。
应侍生神情变得严肃:“他被救护车拉走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或是突发什么疾病,昏倒在地上,还是我给他打的急救电话。”
林知安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拍几下手庆祝恶人自有天收这件事。
如果苏佋不在了,她就完全自由了。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开画展,画画,也不用担心看假冒伪的医生。
林知安此时的眼神焦点已经不在应侍生身上,转而看向远处的天窗,在幽暗的环境中小小的凝成一个光斑。
“小姐?小姐?”
“嗯?”
林知安回过神,绿植被她无意识地扯下一片叶子,晃了晃。
应侍生瞥了眼可怜的叶子,又看看林知安发白的脸,神情变得同情起来,语气也更体贴耐心,“我可以帮您叫一辆计程车……这边到医院大概十分钟……”
“不用了。”林知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转身前说了句“
谢谢”。
留下应侍生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林知安回到房间后,在窗台前沉默地坐了会儿。
她脸一侧,看到一只孤零零的行李箱。
某个压抑许久的念头重新滋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qaq很突然又很抱歉。
让大家担心了。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对不起大家。
看到大家的端午安康真的眼泪都掉下来。
我那天去医院后状况非常不好,比之前严重,每天烧得昏昏沉沉,一咳嗽就停不下来还呕吐,吐出来还有血,呼吸也困难。
那段时间一度以为自己扛不住要病死在这里了。
连医生都说我倒霉到家,居然能感染两次。
不过万幸,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前几天去医院复诊,测了两次pcr都是阴性,明天还有一次igm要测,只要是阴性我就能回国了。
我也是再三确认自己没问题了才决定恢复连载,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们还在,敲下这段字一度哽咽。
不过我先隔日更,太久不码手生,敲键盘像乌龟爬。
再次鞠躬。
感恩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