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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枪声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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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清脆的电子音。

    一楼到了,醉汉们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往电梯外走。

    高易楼拖着左脚、挪到陶柠身前,向外看了看,确定没危险后走出去。

    与喧嚣酒吧不同,推开大门,外面正下着雨。

    六月的雨,没有丁点儿预兆,说来就来。

    街上的霓虹招牌被雨水晕染成朵朵彩雾,半遮半掩住绚烂的夜生活。

    光晕散开,朦胧地掩映着虚妄快乐。

    雨水激发得青草味更甚,陶柠的心弦被雨滴拨动。

    她仍在回味突然被唤醒的记忆。

    遥远的过去,青涩的追随,一页页翻到卷边的书。

    又美好,又忧伤。

    她记不起记忆里男孩的名字,却记得他的气味。

    “就在附近。”陶柠在屋檐下,扬起脸,细细嗅着似有若无的气息。

    她又朝屋檐外迈了一小步,向外探出身子。左右张望。

    雨幕如珠帘,丝丝缕缕串联起天地。

    隔着雨幕,陶柠看到十几米开外,刚才杀人不眨眼的外卖小哥正弯着腰,和停靠路边轿车里的某个人说话。

    高易楼也看到外卖小哥了,立刻往雨里奔。

    不过他没跑出两步,腿一软就跌坐水中。

    “啊!”他忍不住低呼,极度的疼痛令他手臂青筋暴起。

    “高易楼,你别跑,回来。”陶柠赶紧上前搀扶,将他拖回屋檐下,自己则走进雨中。

    “陶柠。”高易楼捂住脚踝,望着她的背影低呼。

    陶柠没有出声,转头报以微笑,便继续向前。

    外卖小哥披上了黄色雨衣,看起来十分醒目。

    他一手扶着小电动车,一手扒在轿车车窗上。

    他似乎和车里人聊得很开心,腰几乎弯成九十度,恨不得钻进车里和那人交谈。

    再走近些,陶柠发现外卖小哥没戴头盔,利落的短发被雨水打湿。

    他侧脸的线条和发型一样利落,仿佛雕刻出的弧度,透露着文艺复兴时期雕塑的肌肉感与爆发力。

    从侧面看去,外卖小哥好像混血儿。

    他笑容灿烂,显得既单纯又无害,和出手毙命的杀手形象极其不符。

    等走到距离外卖小哥七八米时,陶柠停下脚步,不敢向前。

    雨声和车流声遮盖了外卖小哥说话的声音。

    但陶柠迫切想知道外卖小哥说了什么,努力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了会儿,仍旧什么也听不到。

    陶柠无奈,只能淋着雨,偷偷观察。

    外卖小哥身边的黑色轿车又宽又大,线条流畅,充满了普通人买不起的金钱味道。

    与普通轿车的白色车牌不同,陶柠一眼就看到那车牌是黄色的。

    她默默记下车牌号,以备之后调查之用。

    “呦豁,那边躲着只小猫咪~”

    不知怎地,热烈交谈的外卖小哥忽然直起腰,转身朝陶柠看去。

    雨水顺着外卖小哥的发梢往下滴。

    他的脸上露出好奇欣喜的表情。

    与他视线对上的刹那,陶柠打了寒颤。

    也许正是因为外卖小哥表现得正常无害,才更让陶柠害怕。

    雨逐渐转大,街上没有行人。

    只剩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溅起雨水污泥。

    陶柠无处可逃,既然被发现,似乎唯有正面应战,何况自己身后还有受伤的高易楼。

    “小猫咪~在这里做什么呢?”外卖小哥语调上扬,已经来到她面前。

    陶柠攥紧拳头,强忍住逃跑的冲动。

    雨水让衣服紧贴着皮肤,黏黏涩涩,很不舒服。

    她的右眼近乎失明,左眼也在雨水冲刷下模糊一片。

    耳边外卖小哥的声音如此甜腻清晰,穿透雨声,呼噜噜钻进耳朵,就像裱花袋口涌出的奶油,一层层往上堆。

    “小猫咪,别怕。”外卖小哥低头,凝视她的脸。

    随后他举起手,砰!

    陶柠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向后退。

    “淋雨的猫咪,统称落汤猫~”外卖小哥竟撑开一柄巨大的透明伞,举过陶柠头顶。

    透明雨伞上印着牛角包、法式长棍、全麦吐司、甜甜圈的彩色图案,雨伞边缘还印了只笑容可掬的小鼹鼠。

    鼹鼠旁边写着:鼹鼠先生蛋糕房。

    “又见面啦,我们好有缘~伞送你咯,店里新出的周边~”

    外卖小哥把伞柄硬塞入陶柠手中。

    “小家伙不要感冒,欢迎来店里玩。”

    他将打湿的碎发向上撩,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送完伞,外卖小哥没有做出其他危险行为,而是转身离去。

    他出现得莫名,走得也很莫名。如同忽然出现的bug,让整个程序崩坏,又忽然消失,让一切恢复正常。

    就在陶柠不明所以地举着伞时,外卖小哥的话顺着雨幕而来,轻飘飘传入她的耳朵:

    “游戏刚开始,期待你的活跃~”

    陶柠睁大眼睛,全身颤抖。

    手里的雨伞险些落地,幸亏被来到身旁的高易楼扶住。

    “你没事吧?他在干什么?你受伤了?”高易楼顾不上脚踝传来的剧痛,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陶柠,担忧问到。

    “他没做什么。给了我这把伞。还有,他说……游戏,才刚开始。”陶柠举着伞,牙齿打颤,断断续续说这句话。

    高易楼眉毛紧皱,沉思片刻,竟忽然欢呼:“他的意思是,我们要跳出循坏啦?!”

    “什么?跳出循环?”沉浸在恐惧中的陶柠,万万没想到高易楼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时间不知该称赞高易楼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呢?还是该为他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无奈?

    “哪儿跟哪儿呀……”陶柠无奈。

    她的思路被高易楼的欢呼搅乱,恐惧情绪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绝对是这意思,听我的没错。管他是什么敌人,先跳出循环再说!”高易楼浑然不管被钉墙的痛苦,兴奋地跳起来,脚一疼又摔在雨里。

    显然在高易楼恐惧评级里,被困在循环的恐惧等级比被陌生人杀死的等级都高。

    陶柠摇着头叹气,无奈地看着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坐雨里傻笑。

    对于高易楼,七日循环的最后一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新敌人出现,还说出“游戏刚开始”这有如预言般的话语。

    无论未来能不能战胜敌人,所有事件发生的前提是,高易楼必须看到未来、走入未来。

    所以他才置生死于度外,豁出一切,只求看见明天。

    穿书没多久的陶柠,还没法理解高易楼的忽然转变的情绪,撑着伞静静看他在雨里撒欢儿。

    哗哗,哧。

    车轮滚动,继而发出刹车的声音。

    在陶柠看傻小子高易楼的同时,那辆曾停在外卖小哥身边的豪车开始向后倒退。

    最终停在了与陶柠、高易楼平齐的道牙上。

    车窗落下,一张不该出现在凡尘里的绝美脸庞出现。

    车里的男子冰肌玉骨,剑眉星目。

    两片薄唇是淡淡的粉,仿佛蒙着一层初雪。

    最特别的是,那男子留着及腰长发。

    一缕缕发丝于肩膀盘桓,蜿蜒成优美的弧线,继而垂落胸前。

    “这人,好似从古诗词里走来。”

    陶柠不知不觉将视线聚焦在男子身上,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是哪首诗?”

    “或许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在朦胧细雨中,在这个刹那,陶柠抛掉现实里的恐惧与焦虑,恍惚想起《诗经》中的句子。

    “如玉君子,怕就是这样?”

    轿车内的长发男子,拥有摄人心魄的美。

    与他散发出古典气质不同,他的身上却套着造价昂贵的西装。

    领口洁白熨帖,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

    一条深蓝暗花领带,延伸进西装外套。

    尽管男子坐着,但没有靠着沙发。

    身形笔直地挺立后背,如同一只姿态优雅的白鹤。

    陶柠发怔,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美的人。

    “你来。”长发男子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像从亘古冰川上流下的雪水,清冽又冰冷。

    “我?”陶柠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脸颊,没等到男子回答,脚却自动走到车窗前。

    男子的声音似乎有魔力,能让人自动追随。

    他等陶柠走到轿车窗边,扬起了手,修长洁白的手指伸出窗外。

    男子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忽然按在了陶柠的右眼上。

    冰冷的触感,是炎热六月里不曾有的彻骨寒意。

    陶柠震惊于他的举动,一动不敢动。

    只能低垂眼眸,顺从地等待。

    等待间隙,她的视线恰好落在男子白皙的天鹅颈上。

    “专心。”男子冷冷说。

    “哦哦!”陶柠冷不丁被戳中,立刻红了脸,赶忙移开视线。

    高易楼像只哈士奇在雨里撒欢儿半天,见有人靠近陶柠,总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跳到车旁:“干嘛呢?你谁啊?手往哪儿放呢?快松开!”

    长发男子抬眼看了看高易楼,收手,窗户上升,豪车开走。

    瞬间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高易楼都没质问的时间。

    “干嘛呢?谁啊?他怎么你了?”高易楼焦虑,双手摇晃陶柠肩膀。

    “别摇啦。等等……我眼睛,好像能看见了。”陶柠愣了几秒,用手揉揉眼睛。

    右眼一片清明,淡如白色的瞳仁也恢复黑色。

    雨夜霓虹,是只绽放于黑色的花朵。

    一朵朵淋了雨的花,格外绮丽,充满诱惑人心的气息。

    陶柠看着清晰的夜,紧张一晚上的心微微放下。

    在她和高易楼转身离去之时,他们都没有看到:

    酒吧门把手上,停驻着一只花纹繁复的飞蛾。

    待雨势减小,飞蛾展开翅膀。

    一张人脸图样绘于双翼,诡异地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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