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星幕
居于两个上首位之一的“主办人”似乎觉察到部分人的心中所想，笑一笑说：
“原则上我们不禁止诸位主动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未经许可的探查是决不允许的。这件”星幕”的作用就是对诸位的感官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屏蔽与干涉，只要不试图强行挣脱，就不会有额外的负面效应，当然对少数敏于感知的人而言，在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难以适应，我们可以保证的是，这种不适会很快消失。”说着，他被兜帽遮住大半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在某些与会者身上做了短暂的停留。
的确是那套宝石……祭再度状似不经意地环顾周遭一圈，方才化作流光融入空间的宝石们现下全无踪迹，灵觉和魔法场都被压制的她甚至无法感知它们的状态和运作方式。她此前还从未听过类似物品的存在，只知道除了极大的实力差距造成的魔法场碾压外，应该仅有心法中部分高深的术式能达成类似眼下这种遮蔽感知的效果，但也从未有能将其固化于物品且这样简单就可以动用的例子——想必世家不会完全不清楚“星幕”的存在，不然集会的承办者也不会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使用，尤其是在祭能肯定会场内绝非只有自己和凯瑟琳两个世家族人这样的场合。
这个集会是世家，或者说院方所默许的？她不是太肯定地猜测着，看得出桌边有几人在主办人做出解释后略有些反应，其中就包括东桌上首佩着金红色鸢尾十字领针的那位，似是始终没能缓解过来一般，仍不住地揉着额头。
“……这个取名风格。”听完“主办人”的解释后，坐在东桌最上首，戴着鸢尾十字火欧泊领针的杰纳哭笑不得地在心下咕哝了一句。他可以肯定，这件所谓的“星幕”就是出自世家，甚至就是出自达伊洛之手，毕竟德兰与星象学和对应能力的联系从学院浮空群落的各座浮岛就可见一斑，甚至他听说那些浮岛的运行方式——以最高的祭坛和主岛星城为固定轴心，其余浮岛按各不相同速度围拢运行的方式也是有特定意义的，自然，详细部分和具体原因就不是他这样的半血所能轻易知悉的了。
这件东西没有广为人知也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的原因大概率是有范围限制——因为那件“长袍”的存在，他被暴力强化过的灵觉并未被压缩得太过彻底，虽然一样无法探知到太远，但隔过“长袍”他还是能看到空气中的些许浮光，像是夏天最炎热时候空气的微微颤动，甚至连厅殿都未完全包裹住——若不是这样，只怕“星幕”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就都认得出，就都知道这场集会背后的是院方，是达伊洛。
看来这个集会不仅是院方默许的，甚至可能直接是院方授意的……他不露痕迹地从兜帽和金属面具下瞟了一眼隔过两桌空隙的“黑曜石”，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这个集会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学院内类似的集会大大小小或明或暗有很多，有每逢假期就组织一大票人到学院所许可的林域去打猎的；有直接租一辆马车拉所有成员去邻近的泊蒂娜骑马的；还有但凡有空就变着理由在托夫里斯开舞会的；还有狂热地热衷于下午茶，分享花式点心和茶叶的……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他听有些人私下讨论过有在禁入区偷摸着猎魔的，有隐蔽贩售和制作违禁品的，夸张的甚至还有在假期通过中间人接取护卫甚至暗杀任务的——后一种据说奖金不菲，有些读了黑院但家境一般的学生会私下去做。
院方对此的态度是，只要没抓到明面上的证据，就当没有这回事，当然要是因此受伤甚至是死亡，也不会为此负任何责任。左右世家的强大威慑力和教职人员中的数位一阶就摆在这里，不会令学院环境过分混乱，而且学院教出的魔法师，也不该是拘禁于象牙塔和玻璃花房里的脆弱花朵。
他去年就读白院时是走读，参与过的集会很是有限，最多是应邀参与过零散的一些，且从未成为过某个集会的固定成员，按现在的情况看，他怕是要下点功夫好好“补课”了。
见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那位主办人便含笑道：
“那我们就开始吧。”说着缓缓地拍了拍手，带着袖口那对流光溢彩的金绿猫眼袖扣熠熠生辉。
注意到这点的祭眼神微微一凝，立时想起珠宝行内带自己去找匠人的那个少年，她记得那少年的衬衫袖口处就钉有两枚金绿猫眼袖扣！
……是同一个人？祭不太肯定地猜测，就算回想，因为“星幕”的存在，声音的干涉也太过严重无从比对，旋即她想起他当时抽出的手帕一角有一个宝石轮廓和花体字母共同组成的徽记，而那记号在这条埃尔维斯街上到处都有。
他姓埃尔维斯？她稍微皱了皱眉头。
坐在“烟晶”左手边的“黑曜石”微微前倾身体，低沉开口道：
“预先通报一下学院的人事变动——院方已于三天前正式批复了黑院负责人的离职申请，他会在本月中旬前离开西恩特，而原本的黑院负责人之位——”他不是太显眼地瞟了一眼隔过“烟晶”和“猫眼”两人，却因桌子的弧度而能直接看见的“蓝宝石”，“——由语言学教师洛塔莎·莫拉埃利接任。”
这个消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但因为与会人员基本互不认识所以没有什么后续交流，极快平息下来，祭则心生些许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就是那位白院负责人在信里说的“交待”吧？
“黑曜石”身边的“烟晶”紧随其后地清了清嗓子，用同样失真到只能听出是女性的嗓音接话道：“黑院监督生之位也有变动，将由转入二年级的芙洛尔·温迪斯特接任，主次兼任，待明年通过二阶评定后会将原定人选提为次位。”
又是小范围的明显反应，半是为了那位在学院内引起了一定瞩目的转学者，半是为了“温迪斯特”这个于魔法师而言辉赫的姓氏——第三风之世家温迪斯特家族。
祭对这个家族的认知就是没什么认知，楠焱跟他们的往来似乎也仅限于商业贸易，他们的香料跟宝石都非常著名，似乎比起一个威震一方的世家更乐意当一个每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而那位温迪斯特小姐她也未曾见过，只是偶尔有听凯瑟琳跟其他见习生们讲这一位是因为年龄较大才不好直接入学而是插到二年级，而且据说过三阶评定已有三年半，完全赶得上、也有实力参与不久后的二阶评定，只是她个人的想法是等明年年满十五后再做尝试会更稳妥。
她在心底无声呼了口气，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不太好，但有个同出世家的学生高调分散掉学生们的注意力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杰纳则想得更多些，克莱伊家族作为西南三大海商家族之一，加之母亲那一层关系，跟同样热衷南部商贸的温迪斯特家族时有往来，甚至在历来的宴席上招待并熟识了不少温迪斯特家族的成员。虽然因着制约国的爵位不好走得太近以免王室不快，但对他们族中的中高层即使未曾面见也该听闻过，但他从没听说过这位芙洛尔·温迪斯特。
她转入黑院的时候自己已经受袭休学，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碰过面……但她能在十五岁时冲击二阶评定就意味着她即使在世家内部也应该是天赋最为出众的那一小撮新生代，这样的天赋是绝对罕见的，甚至连长老甚至族长们的子嗣都未必能保证有这种等级的资质。这样的人就算出身底层、半血甚至是私生女都不该籍籍无名……怎么会像这样一点消息都没有过，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冒充身份必不可能，先不说谁敢的问题，单就是执掌学院的达伊洛家族作为十二世家之一冠名“愈之世家”这件事，在魔法师社会中就是无人不知的，气息不会骗人，没有任何人能在他们眼前假扮世家成员。
……找机会问问详细，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写信给认识的温迪斯特问问。他正无言地想着，就听“烟晶”旁边的“猫眼”也开了口：
“青院次位监督生的人选保持待定，院方与青院负责人均未给出批复。”
杰纳的嘴角顿时抽了一下。
埃尔维斯……青院……祭无声吸了口气，这两条结合，已经足够她认出坐在上首的那位“主办人”，那位“猫眼”是谁了。
青院主位监督生，埃尔维斯家族下任当主，莱汀·埃尔维斯！
这无疑是对她猜测的肯定——学院对这场集会必然知情默许，她甚至觉得集会成员里恐怕不止一位监督生，说不准还会有负责人！
她稍显麻木地旁听了接下来的部分物品交易，东桌次位，挨着“火欧泊”，稍显怪异地在长袍外戴了一条海蓝宝石项链的女性提出想要买一件对水魔法有增幅的武器，北桌的“蓝宝石”提供了一把长杖，而“烟晶”提供了一把短匕，“海蓝宝石”略作斟酌后选择了后者。她身边，东桌第三位，左手拇指上戴了枚显眼的弧面青金石戒指的男性则不知从哪取出一只黄铜托盘，上面放着两根宛如晶石琢磨成的金红色鹿角。
赤鹿的角……杰纳略感好笑地瞄了一眼隔过一个人的“青金石”，他确信那不是在准入林域内会出现的魔物，想来这位要么艺高人胆大到敢独身猎魔，要么就是那些非明面的猎魔集会的成员……这是到这边“销赃”来了。
集会成员里有三人有意向，但最终被“主办人”“猫眼”拿下。“青金石”顺带问了一下与会者有没有目击或是听到中型以上魔物的出没信息，这次只有西桌最末位，长袍领口别有一枚枕形淡青色尖晶石领夹的男性给予了回应，称北境的半官方猎魔组织“苍月会”正在阿洛玛贝尔帝国境内进行一场反季节的长途追猎——北境的主狩猎季一般是秋狩甚至冬狩，而现在是夏季，正是魔物们的繁殖期——这应该是那群魔物出现了反常行为导致的，追猎从一个月前开始，截至目前不知为何仍未取得太大成效，如果这种僵持持续下去，他们所追逐的兽群大概会在仲秋或者深秋时节入境西恩特北域，毕竟一个月拿不出的成果在没有强力外援的情况下，再过半年也一样拿不出，而那些金贵的一阶二阶们，是拉不下脸来专门做这种事的。
“青金石”思考了一定时间后做出感谢，询问“尖晶石”想要什么报酬，“尖晶石”似乎怔了一下，摇头说不必。
除了雨雾节那次最后出了大问题的猎魔外，祭暂时还未参加过类似活动，所以也没听得太明白，但从“追猎”一词来看，那个猎魔组织大概率是有针对性地在狩猎某种魔物甚至是某种族群，为此不惜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与之相比在这里还能出售消息的事实让她要更感兴趣，这意味着她若是决定长期参与，就有可能得到黑噬活动或者与另一位继承人相关的信息——前者达伊洛即使得知也未必会告诉她，而后者的活动则肯定会避着她——虽然在学生之间流通这种信息的概率并不大，即使有，也很可能只是些边角的痕迹。
祭对这个“埃尔维斯宝石会”的评价因此由“可有可无”提升到了“值得参与”。
就在她心下斟酌有机会该用什么话题或者什么方式去询问相关信息的时候，她右手边那位戴了枚红宝石戒指、坐得端正笔直的男性似乎踌躇了一下，环顾了一圈与会者们，用不是太抱希望的语气问道：
“有人知道西南制约国普林赛斯的洛斯罗蒂公爵家的近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