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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剑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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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呆呆地立在一片荒莽与兵戈之间,嘴巴闭上了又张开,张开了又闭上。

    尽管在洛欧斐向他解释剑的本质的时候,他就有点微妙地察觉到不对了——作为家中幼子,有所疑虑向兄长们直接寻求答案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眼前这位虽然是他血缘上的表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乃至整个依达法拉之城就能将他当成一位寻常的、仅是身居高位的亲戚那样看待,因此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真的指望得到什么答案——而洛欧斐不仅回答了,甚至他刚才提及的那些,杰纳隐约感觉自己的母亲甚至外祖母都不一定知道。

    比起获取或者继承力量的强大生灵,洛欧斐所言的德兰王族们更接近于某种秩序本身——祈愿之王应众生无指向的祈愿而生,他是某种化身而非某个存在得到了众生祈愿所产生的力量,他是如此,排在他之后的水之王、风之王、炎之王还有山川之王呢?十二王族的排名只是降生顺序无关强弱,这就意味着十二位王族是同级的存在,如果十二位王族都是这样代表秩序所需而产生的存在,那么位于他们之上的德兰之王呢?自己面前这位丝毫不掩饰自身异状的达伊洛族长呢?他们……或是说它们?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杰纳才凑尽了全身力气干巴巴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必不可能是出于好心……事实上如果真如两位兄长所言,杰纳几乎要认定德兰之王这种存在,并不需要所谓的“心”。

    这更像是……一种预先支付的报酬,或是他之后会用到的知识,而得到的报酬越多,所支付的代价也必将更加高昂。

    即使他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已经不在意,他知道无论成与不成,最终都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时间,只在于死相。

    洛欧斐转过脸来看着他,神情平静得与之前没什么区别,既无半点笑意,也无丝毫安抚的打算。

    “你将要面对的,是黑噬。”他安静地道,“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让你认清【吞噬】的本质。”

    杰纳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尽管猜测如此,但这确实是他获救之后,首次有人跟他当面确认。

    洛欧斐不再看他,转身往更前方兵刃之林的更集中处行去,他如提醒一般的话语穿过领域内凝固的空气,缥缈淡然地落进杰纳的耳际。

    “……什么样的东西,会违逆世界本身的秩序?什么样的东西,能违逆世界本身的秩序?”

    【吞噬】也好,黑噬也罢,敌对甚至试图毁灭世家都是手段,而非目的。

    杰纳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尽管在意识到这个机会存在,并做出决定尝试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知觉,但从没有任何时候能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已经真切地立足于某个界限,立足于某扇合上了就不会再打开的大门前。

    但仅是数秒的怔然后,他便不由地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向着剑冢的核心迈步追赶。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命运的长河,想必今日过后,他就会开始向着德兰所期望的终点无止境地奔流。

    即使在最核心的区域,剑刃之间某种可查的压抑着的沉默仍然存在着,杰纳缓步穿行于兵刃之林,并不意外地发觉越是向内,剑身上闪烁的灵光就越是明亮,那些可被隐约知觉的意识就越是鲜明,这些剑中不仅有他看着面生的东域风格的剑,也有他所眼熟的、曾见过守卫们使用过的西境的剑,有剑刃宽到几乎有些夸张竖立起来几乎可以当盾牌的重剑,也有纤细到仿佛经不住任何施力的装饰品一般的细剑,甚至还有一些,在他看来完全没办法称之为剑。

    与两位兄长不同,作为一名被期望和培养成纯粹医者的魔法师,杰纳对武器的了解远远不及对伤口的了解,即使有心钻研也完全找不到切入点,只能随着行走粗略看过一遍,但仅是几眼扫视,他便无法避免地被那些剑当中的一把夺去了全部的视线:

    从剑刃的宽度来看那应该是一把重剑,他辨别不出材质,但应该不是一般的金属。剑身隐约有些透明的质感,其间有淡金色的光流缓慢涌动,仿若翻腾的熔岩,却感知不到任何可能存在的火元素,剑脊靠近护手的地方有半截垂下的赤色的兽尾塑像,顺着兽尾向上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条盘绕在剑柄上的暗色赤龙——应该是龙,只是跟杰纳所了解的那些不太一样。那条龙的五官雕刻得十分精细,尤其那双阖住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睁开一般。

    “那是【祈华】。”洛欧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杰纳慌忙抬头,只见走在前面的洛欧斐已经停下来淡然地回望他,吐出那个在杰纳听来多少拗口的名字。

    他知道那代表什么,重剑【祈华】,第二任至尊楠焱炽亲铸为自己佩剑的【祈华】。

    他一面加快了步伐往洛欧斐那里走去,一面略作扫视,以【祈华】为基准迅速找到了它余下的同类。

    在世家的历史里,“十二王剑”比起武器更类似于一种遗物,因那位第二任至尊一时兴起,十二王族之首的某些预见而诞生的它们在那场封印之战中成为了封印的基石,世家建立后的前几百年里,它们中的一些还曾陆陆续续地重现于各大世家的新生代们手中,但随着世家的更替,沿袭的遗失,它们唯有的现世机会而今都属于东域的那两族,偏偏还是不怎么爱出面的两族。

    他粗略地点了一下,发现意识与力量能与【祈华】等同的只有六把,已被取走的那些他知道【莹骨】,这一把原为拉拉尔的丈夫,初代愈之世家族长所有,现在应该是在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的族长楠焱释的手中……那位得这把剑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据家主所说,依达法拉听闻时,可称一时轰动。

    余下有一红一蓝相距较近,应是【沉澜】和【长炽】,离这两把不远的则是一柄萦绕着淡绿色薄光的白色细剑,应当是【风讯】,更远的地方则有一把隐见电光流转的暗蓝色重剑,离它不远的地方还有扭曲藤蔓交缠出的十字形,只在最下端延伸出雪白铮亮的剑刃,那应该是【黛霆】和【蔓欣】……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祈华】的存留,三年前茗萱战后,不少世家中人都知道楠焱的嫡小姐、那位继承人也有一把冢中得来的剑,都说她是七千年来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人,想也是【祈华】最能与之相称,前去学院拜访的那一天他曾短暂见过,但因不了解无法确认,但看它仍旧留在冢中的现状,明显不是。不过想想倒也觉得应当,那样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要用这样宽大沉重且极具气势的剑,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洛欧斐的目光未在十二王剑之中的任何一把身上停留,在一片克制的缄默中,杰纳跟着他走到王剑们聚集的另一头,一处在林立的剑刃间稍显空旷的空地,杰纳望过去时只见龟裂的土地之间不太真实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塘,那水塘映出一片与剑冢雾气毫无相似之处的明金色天空,纯粹宁静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许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又或许是出于单纯的好奇,杰纳靠近了几步,惊异地发觉水下静静地悬着一道模糊的明金色影子,仿佛是一段未经打磨装饰的直刃。它的存在令本就显得奇怪的小水塘更加奇怪,那剑影既不存在于可碰触的剑冢,也不存在于那一看便是虚像的水塘之中。

    洛欧斐在水塘边上停步,不需要任何提示,杰纳就能明白,这片水塘,或者说那之下的那道金色的影子,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当下的茫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

    或许是那水塘所产生的隔绝作用,也有可能是这道影子本身的问题,杰纳意识到它缄默的缘由并非与外界同一——它在感知中并不像是死物,但并没有明确的意识。

    “……这是?”他望向一边的洛欧斐,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无措。

    洛欧斐望了他一眼,用一种发音复杂的古语说了一句话。

    作为白院的次位监督生,杰纳在古语言方面还是过关的,他用了几秒钟辨别出这是一种使用年代十分久远的语言,温塞尔古语算起来大概是它精简之后再精简的版本,如今已经没有再使用这种语言的地方了,它能流传下来是为研读那些在温塞尔古语出现之前的典籍和资料,以及一些特定的谚语的原句。

    他慢半拍地把那句话捋顺,旋即怔然。

    “仇恨是它的刃而隐忍是它的鞘。”

    那曾是……它的名号。

    洛欧斐点了点头。

    它是怨恨的投影,是复仇者脚下的柴薪,在焚尽仇敌的同时,会将自身与侍主一并带去。

    “其名【罪心】,”他道,“取走它,就是你来此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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