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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所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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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早年的记载混乱以及邻近政权的更迭,即使是我们也已经无法准确地推断出白津与世间牵系断绝的具体年份,但终归与您的王朝的那位初始之王拉芙拉希娅·德兰出现在世间的时间,相去不远,想必时至今日,那段日子对德兰而言也仍旧是空白的。”

    倩曼端着杯子并未回答。

    因为《王缄》的存在,德兰对世间事的记载足称确切,但拉芙拉希娅,那拥有着【白昼】之名的初始的王,仍旧是德兰可查的历史上最难解的谜。她的在位时间过于短暂,而其间事件又过于繁杂纷乱,短暂的三十天里建立起的一切,至今影响着整个族群,乃至一切可见与不可见的未来。

    历任的王与王族们也不乏猜测,大多都承认拉芙拉希娅是德兰史上最强的王,后世之王的强盛虽然也难有力量能与之抗衡,但不会有任何一位能拥有拉芙拉希娅那般在一瞬建立王城,战胜【骸骨之廊】中所有凶兽的力量,有人猜测她令十三位王族降生于世的同时也将原属于德兰王脉的力量分割出去了大半,她原有的权与力,基本上都没怎么来得及施展。

    拉芙拉希娅从何而来?任何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族群形容她时都是用“降临”而非“降生”,在现身于世之前,她在哪里,是怎样的存在?德兰的本质又是什么?人们称他们为精灵是因为他们的诞生方式多是从某种元素或物象中化生而来,而在拉芙拉希娅之前世间似乎并没有类似族群的存在,她的到来不仅开辟了一个王朝也引动了某种之前不曾存在的“机制”,令王朝繁盛的数个万年间,蕴灵而生的族群繁盛存在。

    “我们的先祖是北方的游牧民——”阿诗兰轻声说道,“不是村落,不是国家,很可能是一个不那么稳定的联盟,部族之间时有倾轧,强盛的吞并弱小的,掳掠败者充作奴隶。”

    “按记载来看,先祖赖以为生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稳定的牧群,更多时候是北境原野上随时节迁徙的魔物群,基本可以说是靠天吃饭,”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碰上不好的年份,或者天灾,一整个部族冻饿至死都是时时发生的,也是因为这样的情景,族人们甘愿为不定时路过的魔物群冒更大的风险。”

    “有人类聚居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生意可做,每年冬季即将开始和春季将要结束的时候,会有一支庞大的商队定时造访,”她顿了一下,望着直起身体倩曼笑了笑,“想必先知大人已经猜到这支商队的真身了。”

    “……媒师。”倩曼微微垂了一下眼睛,“除了最末的那百十年人丁凋零,媒师向来以商队为掩护游走世间,曾教授这个国家祭灵仪式的那支商队,虽然规模上比旧时记载缩水不少,但后来也查明是媒师们在统管……没想到开始的年份如此之远。”

    那是数个难以写尽的万年,拥有最无解的力量的那群人,隐匿其中,游走世间。

    “早年的规模可能要更加庞大,说是一座移动的城市都不为过,”阿诗兰轻声道,“若他们在某处停留,那情境几乎是原野上一夜间凭空长出一座城市来,那极有可能仍不是他们全部的力量,据说在众多的分支和派系中只有一部分会永远走在旅途上,自然,先祖们并没有见过那些其他派系,但商队的人员配置非常齐全——除了人数最多的商人外,医师、工匠、甚至私兵、杀手都随在队中,据说是从各个分支中选出来随队的。同时他们也是可被交易的一部分,只要付得起代价,商队中的任何人都可供驱策,记载里最著名的例子是有一个部族凑出一百名女奴交换来商队中一名谋士效力一年,一年结束的时候那个部族已是北境第二大的部族,没成为最大的那个,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留那个人到第二年。”

    “是因为付不起代价了吧,”倩曼又像笑又像发出一声感叹,“媒师对于代价的衡量非常精准,求存是一种代价,贪念又是另一种,无人知晓时是一种代价,人尽皆知时又是另一种代价。”

    “是的,没有人知道媒师衡量的准则,但他们给出的结果一定是最真实合理的。”阿诗兰轻轻地笑了笑,“渐渐整个北境都知道媒师可以做到任何事,只要你付得起他们的代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倩曼静静地望着她。

    “那一年秋天很短,冬天来得格外早些,”阿诗兰闭上眼睛回忆卷宗里的字与言,“原本迁徙时间充足的魔物群们措手不及集中南下,融成百年难见的庞大兽群,机会实在难得,十余个部族联合起来,抽调所有的战力北上,在兽群迁徙的路线上布下大范围的陷阱,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场暴风雪来的那样快,商队抵达聚居地时,部族留守的妇孺们已与他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失去联络足有半个月。”

    “几个部族中地位较高的女性在商议后决定求助于暂时停留的媒师,原本是想要雇佣尽可能多的商队私兵去救人,但许是一时起意,最为年长的那位长老询问负责接洽的商队成员,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令他们永远脱离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样的愿望涉及命运与未来的走向,已不是寻常的资财或物质所能支付起的了。

    在血契之中,能改变“运”的,势必是另一段对应的“运”。

    阿诗兰继续道:“据说那位成员听到之后神色肃然,他请长老们去商队居地最中央的那座大帐,称能实现这样的愿望的,唯有他们的主人。长老们虽然隐约知道这样大的商队有一个切实的执掌人,但数百年间从未有人见过,那一位的地位似乎非常尊崇,历来都无需亲自出面做交易——所以当她们看到统领着整个商队的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的时候,都非常震惊。”

    “女孩?”倩曼多少警觉,以她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不管是繁盛时还是衰落时,处于商队最核心的,似乎永远都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性。

    这并不是一个她想得到的答案,若不是媒师群体中存在某些不为外人知的习俗规矩,那位领袖便有很大可能是从始至终都只有那唯一的一人,不曾衰老,也不曾换代。

    正如她一般。

    媒师应该是纯粹的人类,如若确证媒师的领袖也是如同德兰一样的非人存在,只能证明即便是媒师也不是血契的发起端,那血契的源起便又等同于兜兜转转,仍旧失散。

    “是的,”阿诗兰应道,“据他们解释即使同为媒师,能力内的交换范畴也大不相同,最低级的就与普通的商人无二,唯有最高级的领袖,能改变整个庞大而漫长的未来。”

    “那名少女听过先祖们的诉求,表示可以交换,只是代价是他们万代穷尽也再难走出那片居地,且仍会在未来的某一日,面临无可逆转的衰败。”她道,“一些长老为此想要退缩,少女表示无碍,她依然可以让她们换得私兵前去救援,只是能救回多少暂且不论,往后这样的事情,过十年二十年还会重来,永无穷尽,部族们的末路,一样有极大可能会在终时指向衰败。”

    倩曼一时没有作声,以她对血契的了解,这样的代价是符合血契成立的条件的,只有一处不明,血契中除开代价与结果,媒师,或者是如她这样行使媒师之职的发起方也必然有所干涉和获得,就如同她与楠焱祭建立起的血契所求得的那个必将到来的未来,也是她所希望的未来一样,但至少眼下,她还全然未能听出媒师将在这次的交易中获得什么。

    “大部分部族都动摇了,她们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那个稳定的未来,另有一些人不愿意接受必将到来的结果选择退出,少女便将决定结契的部族中所有留存的族人都聚集起来,取了每人的一滴血,称凡付出这滴血的人,与之相系的血亲必然得救,也同样必将接受那个作为代价的未来。做完这一切后她便择了一名护卫,两人纵马北上,嘱咐妇孺们收拾妥当,晚她十天一道去北方。”

    “十日后部族人马向北,发现暴风雪已经停息,被困住的人们大都凭借猎获安然无恙,只在后续清点时发现死去的那些人们确实都是没有付出那滴血的人们的血亲。据他们说是那名少女带他们找到了一处之前没有发现的裂谷,谷中气候较为温缓,也足够宽阔丰沃,几名部族领袖在商议后决定定居在那里,彻底结束这种毫无安稳可言的日子。”

    “后赶来的妇孺们多多少少都显出震惊,大概谁也没想到媒师真的能让世间任意事按己身预期发展,这才吞吞吐吐地将与媒师做了交易的事告诉了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对获救还是心存感激的,也确实过倦了这样永无定所的日子,对久远的未来没有太多在意,但也有一些反应激烈不愿要这样毫无生机的未来的,同媒师协商后称可以解除部分的血契,只是要杀了当时付出那滴血的人。”阿诗兰轻轻闭上了眼睛,“尽管当中有一部分人犹豫后放弃,但仍有十几人最终选择杀死自己的妻女离开谷地,他们之外所有留在原处的人,就是最初的白津。”

    倩曼有漫长的安静。

    “然后?”

    阿诗兰一时莫名。

    “白津是怎样封闭的?”倩曼问道,“从讲述跟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白津必定位于冰岭以北,但冰岭往北一段距离后,风雪便永不宁息,即便是一阶的魔法师也过不去,想来就算是白津的兰契也无法直接从当中穿出,且白津与外界的隔阂已经永远无法消弭,必定是有什么东西让那些白津人发生了变化,大概也是那东西让寻常的白津人无法在外界生存下去。”

    单是血契并不够解释,必定是某种实质性的东西,在“运”的基础上,同样改变了“形”。

    阿诗兰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如您所猜测的,”她轻轻答道,“决定定居之后必然需要建城,城中也必定需要一个地方用以祭祀与告慰亡灵,那处地方是媒师与各部族的祭司们一起建立的,他们改造了一处泉眼,将结契之人的血倾入池中,媒师的领袖传授了一些类似预言的术法和仪式给各族的祭司们,称之后如诞下新生儿,可以凭借池水的变化来堪破其一生的命数,只是那池水跟建成白津一样缺少最后一样东西,请先祖们稍作等待。”

    “以水为媒介的预言我有所耳闻,不过非我所长的领域,”倩曼摇了摇头,“并未听闻过要在水里加什么东西。”

    “先祖们也觉得奇怪,但白津将成,大家见识过媒师的力量,对她很是信服,也就依言等下去了,”女祭司垂着眼睛道,“建成白津用了七个月,就在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停留的商队就算第二次前来也该离开的时候,发生了最后一件事,这正是那件事才让先祖们明白他们要等的,究竟是什么。”

    倩曼蹙起眉头。

    “那个女孩,就是商队跟媒师们的领袖,”阿诗兰极轻微地顿了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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