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择剑
杜德丝家族——冠名为亡灵世家，确实，他们族内有部分役使亡魂的魔法体系，但此外最知名的，应该是梦境与思维的魔法。
德兰之王麾下十二王族中，有三位王族的精神力有异于常人。分别是第一王族祈愿之王罹辰，第六王族光暗双生德露丝，第十王族梦境之王倩曼。这三位王族对应着的他们的门徒后来建立的世家，分别是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第十亡灵世家杜德丝家族。
这下可好，蒲凌重华有些无言地想着，几月前才在战场上碰头的三大世家，这下子，又齐活了。
这三大世家俱是东方的世家，都有族人在精神力上研究修习。
他漫无目的地跟着柯蕾莎走，越过山丘，越过干枯的平原和枯萎的巨树，视野里逐渐开始出现了兵器的残骸，他知道，那是已经消亡了的、无法再启用的剑。
出现了这些，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接近剑冢的中心。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个不高不矮的小山丘后，蒲凌重华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空地上聚集的一群人，三种颜色的火焰徽饰交织着纹绣在白袍上，只听走在前面的柯蕾莎高兴地大喊了一声。
“哥哥！”
人群里有个身穿杜德丝袍服的少年应声抬头，满面焦急在迎住了向自己跑来的女孩时，都化为了满溢的温柔。
柯蕾莎撞进他的怀里，高兴得又蹦又跳。
他们两个……是唯二的杜德丝的族人。
“没事吧？”蒲凌子阑站起来，一双美目不住地扫视着蒲凌重华，“怎么隔了那么远！”
“我也不知道……”重华有些郁闷，“你们进来之后，就都在一块儿么？”
“这倒没有，”子阑似是松了口气，“但是走着走着，也就聚到一起了，然后就碰见了……”她朝着那杜德丝的少年点了下头，“楠焱跟杜德丝语言不通，险些打起来。”
一旁的楠焱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拉比德采取双名制，因而东西两种语系也是自小学起的，而楠焱么，除却身居高位一定要对外交涉的族人外，大多是不通温塞尔古语的，而杜德丝，虽说名义上也算东方的三世家，但与达坦纳接壤着的国家除开北芸外基本都是使用温塞尔古语，也是极少有人通晓东方的语言。
蒲凌重华难得觉得骄傲了一把。
他扫了一眼楠焱那边，发现只掉队了一个，就是楠焱风涧的堂妹，楠焱六长老的女儿楠焱歌欢。而自己这边么，也掉了一个，蒲凌玥没有跟着下来。
“已经是全部了？”他叹了口气，这损兵折将的，也太惨了。
一众人俱是点了点头，蒲凌啸也问了一下杜德丝的两个，还有没有旁的人。
“不会有别人啦！”柯蕾莎牵着哥哥的手说道，“这次先知大人就送了我们两个人进来嘛。”
一众人报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就连子阑也觉得有些无从评价了，只得轻叹了一声，“杜德丝的先知还真是……”
“先知大人说这次要送一个很重要的人进——唔唔唔！”她没说完，那个应当是她哥哥的少年非常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很重要的人么？蒲凌重华不经意地想着。
什么人……会对德兰的王族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呢？
但大家都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
一群孩子们又简单地扯了几句，然后稀稀拉拉地向着剑冢最中心的地方行去，地面上堆积的破铜烂铁里开始偶尔出现闪烁着的灵光，他们的耳畔渐渐开始不再平静，有一些小小的嘈杂，仿若细语，仿若探视，想要仔细听却又难以辨别真切，就算真的听到了某些确切的词句，也皆不可解。
剑……在审视着来人。
大家多少都有些忐忑。
越是向内，嘈杂的声音便越多，也越是明显，待到灵光满目时，大家满耳便俱是金属轻细的嗡鸣，他们仿佛闯进了一个什么会场，所有的与会者都注视着他们，谈论着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打量。
走在最前的楠焱宸停下了脚步，轻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面前……插着一把重剑，淡金色的剑身内部似有岩浆流动，暗赤色的龙头盘踞成剑柄，双目闭合，仿若假寐。
“那就是——”楠焱风涧震惊出声。
“是【祈华】……”楠焱宸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颤抖，“是第二任至尊楠焱炽亲铸为自己佩剑的【祈华】……”
“十二王剑么……”子阑微微垂眸，轻声道。
据说第二任至尊楠焱炽在还是罹辰门徒的时候，向罹辰习得了铸剑的方法，铸得最满意的一把，便是【祈华】。然而罹辰在看到【祈华】之后，似乎预见到了什么，他要求楠焱炽为余下的十一名门徒每人各铸造了一把剑，由以他为首的十二位王族，赐予这些剑一些原属德兰的东西。
门徒们在得到剑的时候，几乎都不明白自己老师的用意，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不会将剑作为兵器。直至幻森覆灭，十二位门徒成为了世家族长，重新在幻森的残骸聚首，进行了那场载入史册的“封印之战”。
那是人类自有记载来后的首次，对【吞噬】进行了完全的封印和重创，而困住【吞噬】的，正是那十二把剑所组成的剑阵。那一战之后，十二王剑的本体全数崩毁，其魂进入剑冢，安养着等候新任的主人。
这十二把剑……被称作十二王剑。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眼前的力量能与祈华相当的，并没有十二把。
“代表愈之世家的【莹骨】在楠焱族长的手中，这个我是知道的……”蒲凌重华慢慢地说，“然后代表心法世家的【明翳】，在我族的守卫长老手中，然后代表杜德丝的【幽眇】……”他自觉地闭嘴了，以梦境之王之能，那把剑若是还在此处才会奇怪吧？
虽然众人都无法避免地多看了那把【祈华】一眼，但无一人生出胆子触碰，据说这把跟随第二任至尊半生的佩剑眼界极高，便是在楠焱族内，得到过【祈华】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
可以肯定的是，但凡来此的人对十二王剑都心怀渴望，但也正是为此……他们更清楚十二王剑的苛刻与可怖。
最先出手的是楠焱悦，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去尝试十二王剑，她的指尖泛起淡红的魔光，然后析出一只闪着光芒的翎蝶，那翎蝶乘风起飞，在周遭飘飘荡荡。
但是最先得手的人却是蒲凌灿，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跑开的，但她回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抱了一柄轻巧的细剑，其上灵光不算强盛，但也已经很过得去了。
剑铭【微光】，倒是也符合她光族的出身。
楠焱悦很快也回来了，她提着的剑看着似是很平常的直刃长剑，但出鞘时才发现，整个剑身竟都是艳丽的浅红色。
剑铭【红尘】，楠焱悦喜不自胜。
下一个回来的是蒲凌啸，剑铭【子夜】。
子阑也回来了，她的剑似是一柄韧性极佳的软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黑色，其名【影隐】。
之后便是楠焱宸了，他领回了众人间的第一柄重剑，【玄墨】，楠焱风涧跟着一起回来，剑铭【惊云】。
楠焱灏在原地思量了许久，似是下了什么郑重的决定，只见他围着十二王剑周遭走了一圈，随后走向了其中一柄天青色的、满覆寒霜的长剑。
其名【集冰】，初代冰之世家族长所持。
他的掌心燃起了重华曾经见过的、苍白的寒水炎，那专属鸿鹄一脉的火焰一接触到【集冰】的剑柄，便惨烈地滋滋作响起来，楠焱灏就这么同他僵持了许久，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剑柄上，寒水炎一寸寸地推进着，最终没入地面，发出一阵清越的金属鸣音。
他敛去了火焰，轻轻一提，【集冰】便被他拔出了地面。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蒲凌重华砸了咂嘴，深觉鸿鹄血脉所长，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一直在一边无声沉默的楠焱瑕也出了手，他径直走向了距离【集冰】不远的另一把暗金色的长剑，这把剑没有剑鞘，奇异之处在于剑身正中的位置，有着一个荆棘缠绕的罗盘。
初代时之世家族长亲持——其名【荏苒】。
楠焱瑕握住剑柄的瞬间，就仿佛整个人都被吸干了般，骤然衰老倾颓，形销骨立。满头银霜色的长发变得苍白、干枯和稀疏，未被衣袍遮掩住的手背与手臂上满是堆积的褶皱和淡褐色的斑块，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
但他忍住了——即使衰老让他再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也视物不清甚至看不见周遭景色，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然后，许是过了一瞬，又许是过了许久，干瘪的皮肉再度丰盈光滑起来，褶皱和斑块变淡消失，稀疏的长发重新生长茂盛，他扶着剑起身，微一用力，将【荏苒】拔出。
他似是脱力般地栽倒在地面上，只是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仿佛已经度过了一生，沧海桑田，只一转眼，便是百世千生。
十二王剑，楠焱……已得其三。
蒲凌重华的心情略微有点沉重，他沉默地走到了【玄岩】之前，那是原属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的钝剑，通体俱是暗沉的黑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玄岩】的剑柄，奋力一拔——
仿佛天地在刹那间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