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与明月共抒
十一月初九,听说北荛世子来西临了。
可是公主顾不上他,昨夜漠北传来密信,林舒将军因不听调令私自出兵安南武郡,被王上下令处死,同行三千轻骑被镇压。
公主在飞羽殿前跪了整整六个时辰,王上不见她,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我反手将押着我的守卫按在地上,往公主那里走。
可她却看向我,对我摇摇头。
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穿的单薄,白色的大氅与漫天的雪花融为一体。
她的背依旧挺的笔直,偌大的王城,没有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
“她就是盛千俞”
突然,自我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我回头看去,是一个生面孔。
他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里面像是盛满了星子,他的眼神落在跪在院中的公主身上,那样干净的眸子,不含半分揶揄。
‘她就是盛千俞’这句话不是问话,而是肯定,我想他该是见过公主的画像,否则两人素未谋面,他怎会一眼认出来。
“殿下怎么知道?”他身边的侍卫也很惊讶。
他却只是笑了笑,而后侧头对那侍卫小声说了什么,侍卫点点头退下,他也往别处去了。
‘殿下……’我小声呢喃了一遍,原来他就是今日入宫的北荛世子。
他走后不一会,那个雨天为公主撑伞的小太监低着头快步过来,似是很着急的样子。
他也看见了我,用眼神示意我出事了。
果然,他进去没多久,飞羽殿的门就开了,王上仅着一件长衫站在门口,小太监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厚重的大氅。
他看向院中的公主,缓缓踏出门,身后的侍从想跟上,王上挥挥手,他们便止步不动。
院中的积雪很厚,盖过了王上的软靴,他走到公主面前,一声不吭的看着她,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孤的近身护卫,竟然潜入书房,想给你偷回火凤令。
王城外的漠北军视你为主,王城内的守卫也唯你是从。孤竟不知,这西临,究竟是孤的西临,还是你盛千俞的西临”
公主迎上王上的眼神,她不卑不亢,声音便如同这飘扬的雪花般没有温度:“西临是军营里百万将士的,是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的百姓的,也是王上的,可唯独不是我的”
王上不作声,公主缓缓将头磕在雪地里,沉声道:“王上,安南武郡虽未归附西临,但曾多次在漠北灾害中出手相助,漠北军营不知有多少将士吃过安南武郡援助的粮草,此次东邬进犯郡中,太守常氏为了保住百姓性命在城外挂满了西临的旗帜,林舒罔顾王命私自发兵支援有罪再先,但却并非不可饶恕,更何况那三千轻骑只是服从主将,他们何罪之有
王上,臣以臣之性命起誓,漠北王军绝无二心”
王上垂眸看着她,又缓缓转过身去,慢慢走回飞羽殿。
不一会,小太监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圣旨,走出来念道:“王上有召,漠北林舒不顾调令率三千轻骑支援安南武郡,按律当斩,但念其未酿成大祸,且多年来护国之衷心,死罪可免,主将林舒连降三级,其余三千人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小太监念完便看向公主,公主松了口气,可她眉间的愁容不散。
“谢王上”良久,公主对着飞羽殿的方向又磕下一个头,而后将手撑在地上艰难的起身。
我跑过去轻轻扶起她,她的手那么冰,脸色也被冻的发白。
我扶着她慢慢的走,她虽一声不吭,可我知道她的膝盖肯定很疼。
回到夕云宫,公主坐在床边,我掀起她的裤管,入目的是触目惊心的青紫,我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她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后来她睡着了,我站在床边,看着方才王上派人送回来的火凤令牌,忍不住嘲弄的笑了。
王上以为有了令牌就能号令漠北王军,殊不知人心比之令牌更重要。
只是,经过此事,王上对公主的猜疑和忌惮已经到了不可言说的顶峰。
夜半,我再一次惊醒,自从来了王城,我总是梦到在漠北的日子,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后来熟悉的人脸渐渐模糊,公主哀伤的眼神,漠北满地的尸体,王上手里带血的刀,每一幕都让我喘不上气。
我下意识的起身去看公主,可她不在房里,我赶忙出去找,梦里的场景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回放,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直至我跑的大汗淋漓,终于在王城的城楼上看到了她,月亮就在她身后,可她明明那么孤独。
我不想打扰她,刚一转身,却又看见白日里那位世子,他正抱着手倚在柱子跟前,看着城楼上的公主,手里把玩着一支白玉箫。
公主从前也有一支这样漂亮的白玉箫,她最喜欢在漠北的塔楼上喝酒,然后随着风吹一曲梧桐月,可自从回了王城,公主再没吹过那支箫。
我见他将箫靠近唇边,一曲悠扬,与明月共抒。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似是知道公主在想什么,可明明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大抵是我想多了吧。
我转身离去,任由月光照亮了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