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金丝雀为何这样?
雪下了很久。
苏知趴在窗边看了很久, 回到沙发、床边后,还是看到外面白色的雪在飘落,像一片片鹅毛, 洁白蓬松。
临近中午才止息。
今天按照当地的认知,应当算是个晴天,这地方落雪是日常, 不是连着下几天把人埋起来的暴雪没人会当回事。
阳光出的很好, 正午时分可以看到雪地上折射出的灿金的微光, 星星点点的璀璨,像是滚落了满地的宝石。
苏知坐在餐桌旁,这会儿身上穿着件很正常的睡衣。
凌晨误穿上的那件衬衣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中途就被脱下,不知道丢到哪里, 是拿去洗了还是直接丢了,苏知不是很了解。
丢了最好。
寒冷地区的人饮食偏向肉食,这样的饮食结构有助于人体储存足够的能量对抗严寒, 今天的主食是牛排, 煎得很嫩,即使是苏知这种对美食没太大追求的人, 也能尝出其中的鲜美。
但份量实在太大了,这是按当地人的食量准备的, 他吃不消。
这地方的人因为基因和后天饮食的缘故, 人均身高很高、体型很壮, 放眼望去基本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壮汉,连女生都很少有一米七五以下的。
牛排吃了一半, 苏知就不想吃了, 本身他被谢疑弄了太久也没有大量进食的欲望, 他偶尔摸一下肚子总觉得有点鼓鼓的,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弧度。
苏知把盘子往谢疑的方向推一推,明示他。
男人接过来,点点旁边的汤:“喝点。”
苏知乖乖喝汤。
正常的本地浓汤口味比较重,经常会又酸又辣,刚换环境最好不要吃那么辛辣的食物,谢疑让后厨去了几样调料,有点太淡了,不过对于口味本来就不重的苏知而言倒是正好。
放下碗,他的视线落到汤碗边摆盘的一截小小的薄荷叶上。
很青翠的颜色,叶片边缘尖棱棱的锯齿状,叶面遍布交错的脉络。
这东西是喝汤会搭配的一个小配菜,清爽解腻,在当地很受欢迎。
但这其中不包括苏知。他因为小时候误食过薄荷味的精油,对类似味道的东西都敬而远之。
但这一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多看了几眼。
苏知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略辛凉的味道传进来。
熟悉的讨厌刺鼻味道,不过作为植物的状态略多了丝草木的芳香。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拿远了点,不过终究还是没抵抗过那点突然冒出来的好奇心,过了几秒钟再次凑近,小心翼翼地咬下其中最小的一片叶子,含进口中嚼了一口。
“……呸。”
没过两秒钟,苏知满脸一言难尽地把薄荷叶吐出来。
太冲了,辛辣的味道一瞬间在口中爆发出来,感觉舌头都被烧灼了。
苏知被吓了一跳,眉头皱成小苦瓜。
谢疑全程盯着他看,看着他小心谨慎地靠近远离又靠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尝试食用一颗从没吃过的果子,却被酸得羽毛炸开。
他勾勾唇角,薄唇抿出个似乎是在笑的弧度,在苏知拿纸巾擦嘴角时,捡起他放回盘中的剩下的薄荷叶放进口中,随便咀嚼两下,喉结一滚,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苏知:“……”
他看呆住了。
谢疑站起身,朝他靠近。
苏知警觉地捂着嘴退后,他害怕谢疑这时候亲他。
他转身往洗手间跑。
谢疑没抓到他,也不着急,叫服务生来取走餐盘。
苏知在卫生间漱口,漱了好几遍,才觉得那种辛辣的感觉消失了,对着镜子探出舌尖看了看,感觉有点红,但是不太确定,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门被推开,谢疑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
谢疑从镜中和他对上视线:“咬到舌头了?”
苏知回头:“没有,但是有点红。”
谢疑:“我看看。”
说着捏着他的下颌,让他下巴抬高,打开他的嘴巴往里看:“舌头伸出来一点。”
苏知眨眨眼,有点慌,应该不会真出问题吧?
理智上知道只是吃了一片叶子,甚至都没吃下去,只是尝了尝味道,不太可能有事,但或许是从小根植于心底这类东西的忌惮,仍旧紧张了起来。
谢疑盯着他舌尖看了几秒,随后用指腹压了压,碰了碰微红的那一小块地方。
苏知含了好一会儿水漱口,舌面上水淋淋的,濡湿柔软,被微粗粝的指节压了下,下意识挛动,有点害怕似的想要往后缩,但又被主人的理智及时制止,逼迫留在外面任人检阅。
像个随便被骗的给人看尾巴毛毛的小笨鸟。
越来越不长记性了,明明刚被他欺负了一个上午,现在又傻乎乎地被两句话哄得伸舌头给他看,怎么这么好骗?
谢疑的视线落在他鲜红的舌上,他检查的时间有些长了,一直伸着会很累,苏知无意识地拿舌尖顶他的指节。
此时谢疑口中还残存着大量薄荷的气息。
辛辣清凉的薄荷理论上是降火解毒、清心明目的草木,但一点没能熄灭他的心火,反倒像在上面浇了一把油,致使其愈演愈烈。
他微垂着眼地想,要是现在吻住苏知,这个吃了一点薄荷叶就辣的受不了的小东西说不定会被他亲的一直掉眼泪,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跑。
但怎么能拗得过他呢?
所以他的眼泪只会是助兴的乐趣。
谢疑的眸色慢慢变深,有一瞬间几乎泄露出种近乎恐怖的意味,不过苏知保持着抬头张嘴的姿势,没能看到,只感觉捏在他下颌上的手忽然间加重力道。
他疼得轻轻吸一口气,舌尖抽搐,那股力道又放松了。
过了会儿,谢疑松开他的下颌,淡淡地说:“没肿,应该过会儿就好了。”
“哦。”苏知揉揉自己被捏的有点酸的下巴,他在镜子中看见上面有浅浅几道指痕,抱怨说:“你力气好大。”
“嗯,”谢疑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眸色黑沉。
苏知注意到他的视线:“……”
呆了几秒,腾一下脸红了,抓着他的手腕送到水龙头上,把水流开到最大,强行帮他把手洗干净。
他拒绝思考谢疑在看着沾着他口水的指尖时在想什么东西。
不要污染他的大脑。
-
吃饱喝足,谢疑问:“出去玩?”
苏知有点诧异:“你不用工作吗?”
他很有自觉,虽然他是来玩的,但是谢疑肯定要工作,苏知都打算好了自己去玩了,谢疑一个人安心去工作就行!
谢疑:“去见个客户,约在酒吧,一起去?”
苏知想了想,同意了:“好。”
他其实很少去酒吧之类的地方,上次被那个朋友叫出去喝酒也只是因为生谢疑的气,不想回家,其实他对那些场合是很陌生的。
更何况是国外的酒吧,苏知有点好奇,是不是会和国内的有些不同呢?
要是他自己的话估计不太敢去,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在国人中正常偏高的身高,在这里估计能被女生一拳撂倒,苏知不爱作死。
但和谢疑一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去哪里都不用太担心。
谢疑带着他去酒吧。
酒吧地址距离他们居住的酒店很近,就几百米的距离,苏知提议步行走过去,这里的雪很厚,他没有走过这么漫长的雪地,有点好奇。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谢疑牵着他往前走。
苏知说:“下了一上午的雪,感觉跟昨天到的时候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谢疑捏着他的手腕,防止他脚下打滑摔倒,虽然在这里穿的都是专门的雪地靴,但他仍旧本能地做出了防护的举动:“一直都是这样。”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
地面上经年累月堆积的雪实在太多,一场普通的降雪之后,并不能看出大的变化。
谢疑:“夏天最热的时候,雪层也只是会薄一点,不会化开,这里有很多天然滑雪场。”
苏知:“好厉害。”
他这是一个没见识的南方人的感叹,因为见得少,所以雪在他这里是很稀罕、需要被珍惜的东西。
但是他不知道假如有人每年每刻都生活在这样雪景中,其实是一件很单调的事。
至少谢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到了酒吧,是一家清吧,没有苏知想象中那种群魔乱舞很邪恶的场面。
除了来往的客人看起来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息——可当地人本来就长这样,他们也不是故意这么高壮吓人。
酒吧很有当地建筑的风情,因为这是个地广人稀的国度,占地要比国内的酒吧大很多,房顶有两个人那么高,内部用大量的木头和金属做装饰,灯光打上去,碰撞出独特的质感。
谢疑约见的客户已经在座位上等他们,是个蓄着胡子的壮汉,比谢疑略矮一点,隔了很远就举起手朝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叽里咕噜地说了一连串外语。
这地方的本地语有点小众,苏知听不懂。
他下意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西方人的面孔本来就很难分年龄,更别说还有胡子的影响,看着更显沧桑。
苏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是什么辈分的。
正当苏知悄悄揣测这人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的时候,谢疑侧了侧头,对他解释:“他是我的大学同学,跟我差不多大,他是继承的家族产业,这次就是跟他们家谈合作。”
苏知:“……”
苏知看看这个外国男人,又看看谢疑,愣住了。
差、差不多大?
——完全没办法想象他们是同龄人。
苏知以前总觉得谢疑身上的气势太阴沉了,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现在看到这位……同学,才惊觉谢疑其实很年轻。
在苏知打量胡子男的时候,男人也在观察他。
在看到谢疑牵着他的手腕时,嘴巴震惊地张大,只是由于浓密胡须的遮挡,看不太出来。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自己的嘴巴,诧异地朝谢疑问:“谢,这是谁?你居然会带人一起出来玩,太不可思议了。”
谢疑在上学期间就不是平易近人的性格,他的冷漠是从小就有的。
外国男人和谢疑的关系还算紧密,两家公司在谢疑于国外起家时就有过几次合作,又有一层同学关系,于是外国男人自认为两人还算相熟。大概是比普通的同学和单纯的合作伙伴都要更熟一点的程度。
他对谢疑上学时期谢疑拒绝那些男男女女追求者的事仍有印象。
当时,他们学校最美丽的女孩儿都追求过这个男人,然而谢疑就跟瞎了一样,即使面对美人的投怀送抱,无比冷酷地无视了。
他还有洁癖,是那种尤其针对别人乱碰他的洁癖。
按照他们这打招呼的礼节,他应该给谢疑来一个热情的拥抱,但他知道谢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就自觉地没伸手,只口头上跟他打招呼。
他一度以为谢疑是个性冷淡,不,或者说,是个除了工作外漠不关心的机器人,他没有正常人类的需求,不需要人类的温度也能活下去。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带了个那么漂亮的男孩在身边?
都到酒吧了,还牵着手腕不肯松开,无意识间流露出的占有欲令人心惊。
苏知听不懂谢疑和外国男人的对话。
他转头仔细打量酒吧,这里的装饰风格很新鲜,有很多有趣的小细节,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谢疑身上。
两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快速交换了几句话。
外国男人说得比较多,谢疑只是回应几句,但可以看得出谈话的节奏掌控在他手里,外国男人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当地语夹杂了一些弹舌音,谢疑声线偏低沉,说中文的时候其实不太明显,说起这样需要大量发音的语言时,声音中磁性沙哑的质感浓重得简直像是刻意压出来,如同沉稳厚重的大提琴在人耳边滚动。
冷薄的灯光打下来,衬得他深邃锋利的五官更为幽邃。
苏知看到男人的喉结旁有一道指节长的红痕,在领口上方一点的位置,那是被他很紧张的时候用指甲不慎划出来的。
随着喉结滚动忽而明显、忽而隐没。
像某种隐秘的象征,在灯光下若有若无地闪现。
“他是你什么人?”
又一次被询问后,谢疑沉默片刻,朝外国男人说了一个单词。
假如苏知会当地语言的话,就会知道那是一个指代“伴侣”的词汇。
“爱人,”谢疑侧头看着因为听不懂他们说话,眼中透着点茫然的苏知,指腹在他细腻的手腕内侧摩挲,顿了顿,低哑缓慢地重复了一边,说:“这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