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金丝雀为何这样?
苏知下意识想说, 没醒。
让他一个人再冷静一下吧。
但他忘记了,某些时刻,谢疑的疑问句往往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大部分时间门仅仅是一种宣告。
一种他要开始进食前的礼节性的告知。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有礼节,因为他就真的只是告诉一下。
苏知一时间门没记起来这点, 他脑子还乱着。
他只是眨了下眼, 还在发愣,就被落下来的男人的薄唇堵住了气息。
谢疑亲人的时候很有欺骗性。
他一开始的时候往往有几秒钟的时间门安静不动, 仅仅是用唇贴着, 令人感觉他仿佛是个十分温柔绅士的情人。
但要是因此真的放松警惕, 就落入了他的陷阱。
他会在人放松下来的时候猝然发难, 像一头颇有耐心的狼,为了后面的收获, 他可以假装良善, 麻痹猎物的神经后精准叼住致命弱点。
苏知第一次被他亲的时候也是微醺, 被贴住唇摩挲一会儿, 被亲得软乎乎,没有一丁点警惕心。
结果下一秒就冷不丁被咬破了唇角。
他悚然一疼,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 心脏砰砰狂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略惊慌地想把谢疑推开。
但为时已晚。
谢疑的舌尖已经挤了进来。
犹如此时此刻。
苏知原本对重生这件事还实感不足。
即使他的目光看到了谢疑从浴室中走出来, 理智上也知晓如今所知所感无法再用幻觉来解释。
但他灵魂的一部分仿佛仍旧遗失在另一个时空中。
惯性觉得眼前看到的人影是他臆想出来的一碰就碎的幻觉。
太奇怪了?他竟然真的回到了十几年前吗?
这件事能用科学道理解释吗?如果这种事都能发生的话, 那他从前见到的那些谢疑的幻影也真的仅仅是幻影吗?
这算什么, 选择性科学?
他会不会下一秒钟一睁眼又回去那个世界?
……
一直到此时, 此刻,这一秒钟。
这个吻落下来。
这些杂乱的想法才像是被一只强势的手按住,冷然地拂开。
带着苏知陌生又熟悉的强势力道。
这个侵得很深的吻像是一个锚点, 把他散乱的游离的灵魂抓了回来。
一同扑来的还有谢疑身上的气息。
他身量高,大约有一米九,由上而下的俯身亲半坐起来的苏知,周身微冷的水汽携裹着他本身淡淡的薄荷和烟草混杂的气息,席卷而来。
被碰到的瞬间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种应激反应。
苏知忽然有些慌乱。
他的胸腔像是极端干渴般剧烈起伏一下,空着的那只手慌乱在空气中挥舞,撞在谢疑肩膀上。
下一秒就被男人抓住手腕,压到胸口。
不轻不重的力道,不至于让苏知很疼,但也让他绝对挣脱不开。
身体随之迫得更近了,近到苏知几乎感知到了谢疑身上的肌肉轮廓。
随着主人迫近动作略微绷紧充血。
谢疑身上的肌肉并不是那种在健身房练出来的、只为了美观的纯观赏性肌肉,苏知很清楚地知道,其中蕴含着实打实能一拳打碎人骨骼的力道。
别墅二层有一间门训练室,包含了日常健身和,设备齐全。
还有一位私人教练随时待命。
训练室大部分时间门都是谢疑在用,苏知平时对这些没兴趣。
他唯一一段时间门对这种事尤其热衷,还是因为总是打不过谢疑,太懊恼了,开始突发奇想有没有可能他努力锻炼一下能提高胜率呢?
苏知就非常辛苦地练了一阵子。
别说,他那阵子还真练出了一点成果,身上的肌肉硬多了,教练都夸他进步快。
结果转眼就看到谢疑面无表情地几拳打破了一个拳击沙袋,是个苏知那时候用尽全力打都晃悠不几下尺寸的沙袋。
他看着其中的沙粒哗啦啦的流出来,心也跟着一起凉了。
“……”
苏知之后就不怀抱健身能让他暴揍谢疑的这种幻想了。
苏知从前每次跟他打架的时候——其实那大概也不能称作打架,用苏知单方面挣扎扑腾两下然后被镇压来形容更准确,如果谢疑真的认真跟他打,他这种普通人的身板根本就是去送菜的——每次撞到他绷起来的肌肉都觉得硬邦邦,有几次都把他的手背、手肘给撞青了,留了好一阵子的淤痕。
因为他的皮肤薄,无论什么痕迹都特别显眼,青色的淤痕在皮下洇开一片深色,触目惊心。
看起来简直跟遭受了什么毒打一样。
去上班的时候遭遇同事的询问,苏知没好意思说是他跟人打架没打过,碰瓷出来的。
只得含含糊糊地说是不小心碰到桌角。
热心同事目露怀疑,谁家碰到桌角能在手背、手肘上碰出来好几块啊?
也不拆穿他,过了会儿突然仿若闲聊地说起社会新闻,遭受暴力一定要及时求助法律帮助。
苏知:“……”
好丢脸,好丢脸。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他都觉得臊得慌。
都怪谢疑!
……
他脑海中关于重生的不安感随着这个吻褪去了。
重新浮现出来的却是关于无数关于谢疑的回忆。
那些原本他以为全部忘记的回忆,随着每一点细微的接触,如同被熄灭后被重新点亮后的灯盏,倏然亮起。
苏知的眼睫抑制不住的颤动起来。
谢疑没有闭上眼,他喜欢在每个时刻紧盯苏知的模样,看苏知因为他产生的所有反应。
从他的视线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苏知不断颤抖的鸦羽,像一对黑色的纤弱蝴蝶,会因为捕网落下挣扎、会因为危险临近惊惶。
但他所有的力道在捕捉他的人面前都只是无意义的挣扎。
苏知的眼角也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因为抗拒。
被他抓住的手也略有些颤抖。
“……”
果然还是不情愿吗?
昨天那些话果然就只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
他闭了闭眼,没有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苏知有种死了一轮,又重新活过来的奇怪感受。
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了些许湿意,将眼睫染得有些潮湿。
不知道是不是被亲傻了。
看起来有点呆。
谢疑又吻了吻他眼角。
像个守财奴一样,十分吝啬地把这一点水痕也收走了。
他总是对苏知身上的一切都有种古怪的占有欲。
像条护食的狼狗。
大概是因为这次苏知没有明显的挣扎,他还算比较满意,两个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针锋相对,苏知想做的时候就会微妙地软一点。
他嘴巴上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但谢疑可以从他细微的肢体动作上察觉到。
谢疑松开他的手腕,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手腕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红痕,很快就会散去。
苏知的手上根本没用力气,被放开后一下子顺着滑到对方侧腹。
苏知被这股触感惊得眼皮子一跳,视线跟着落到眼前人身上。
看到眼前毫不掩饰的另一具躯体。
这是一具年轻的、充满蓬勃朝气和浓烈雄性特征的身体。
谢疑只比苏知大四岁,今年不过二十五。
相比起他在商业上的成就,简直是个奇迹般轻率的年纪。
绝大部分业界大佬在他这个年纪绝对无法比拟他如今的成就。
但他身上已经有了久居高位的压迫感,使人在注意到他的年龄前,会先因为这种压迫感对他产生“不好惹”的印象。
无法因为年龄轻视他。
“……”
苏知恍惚想起另一件往事。
上辈子谢疑死后,那些追求他的人中不乏外貌特别优异的。
苏知一个都没有接受。
他的直男同事都忍不住问他,苏知就真的一点也没有意动过吗?
有些连他们直男都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苏知很理所当然地,说不,没有啊。
他那时候下意识地想到谢疑。
想,如果他的同事们见过这时候的谢疑,或许就不会露出那个多余的问题了。
二十多岁年轻俊美的男人,简直像是从荷尔蒙中生长出来的一样。
即使不谈他身上附着的财富,只凭谢疑这副皮囊,也足够引人注目。
说起来甚至有点不够清高。
如果不是因为他皮相足够好,当年苏知也不会被他迷惑,给了这个人最初接近他的机会。
可能是又被蛊惑了。
也可能是苏知仍有不确定之感,落到人身上的手指下意识合拢,抓了一下。
凝着水珠的侧腹随之抽搐片刻。
空气瞬间门变得落针可闻。
苏知眨眨眼:“……”
等等,他干了什么?
他下意识收回手,直觉不妙,转身就想先滚到床的另一边跑路。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手腕再次被捏住,这次力道重了点。他顺着看去,撞进涌动着晦暗焰火的一双冽锐黑眸。
浴巾被咬牙切齿地丢在地上。
……
苏知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扶了扶门沿,后怕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果不是中途谢疑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公司那边出了什么急事,黑着脸走了,他觉得可能到晚上他都走不出来。
有点太疯了。
如果是三十多岁,那种常年熬夜加班、作息饮食全线拉跨的身体状况,苏知觉得自己甚至能直接因此猝死。
但如今,或许是因为身体又变回年轻了,年轻就是有活力。
除了有些疲惫泛酸外,到真没有尤其的不舒服。
别墅中雇佣的有专门负责他生活的阿姨,“哎,苏先生。”
谢疑离开前吩咐过,此时见苏知醒了,忙给他做了一顿清淡可口的饭。
但苏知的胃口不太好,他在上辈子因为加班太多,养成了吃饭很不规律的习惯,到最后积累成了慢性胃病。
这个坏习惯似乎也跟着他的重生带过来了,他没吃几口就吃不下去。
还是觉得累,体力消耗过度。
苏知想了想又爬回卧室睡回笼觉。
他被日得懒洋洋的,关于和谢疑之间门的事,总有点鸵鸟心态地想,等他睡醒再思考吧。
结果睡也没睡安稳,恍恍惚惚地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见谢疑给他做饭。
那天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吵架吵得把别墅里所有的仆人都放假了,先是半打架地滚了一整个晚上,结果到半夜苏知饿得肚子咕咕叫,没人做饭给他吃。
苏知完全不会做饭,他小时候家境不错,大学那段家道中落了,但也没什么影响,可以吃食堂嘛。
之后大学刚毕业、还没来得及吃社会的苦,就被谢疑叼走了。
谢疑这个人虽然是个变态,但至少在生活上还真没让苏知受过什么困扰,继续把他养成了五体不勤的样子。
思考01秒后直接摆烂,掏出手机就准备点外卖。
但山顶别墅的地理位置决定了送来的时间门会很漫长,苏知有点烦。
而且谢疑还在一旁皱着眉说外卖油荤太大,不让他吃。
苏知气得冷笑:“你怎么这么多事?挑来挑去的,不让我点,您亲自做啊谢总?”
结果谢疑冷着脸,真的当场搜索食谱,捣鼓一会儿做出了一顿饭。
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清清淡淡的一顿粥,炒了个蔬菜。
味道竟然奇异的还可以。
苏知后来想起来总记得舌尖有种微甜的回味。
当然,也可能是他当时太饿了。
饿晕了的人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这很正常。
并不是因为谢疑做的饭好吃。
……
之后镜头转换。
大概是他搬进那个灰色调的单身公寓的第二年,某个无聊在家的周末,常年吃外卖的苏知忽然有一天心血来潮决定自己做饭。
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理所当然地想,连谢疑那种怎么看都不可能和厨房扯上关系的人,看一遍菜谱都能学会做饭,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结果事实证明,他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做饭这件事情大概还是需要那么一点天赋点的。
在扔掉第四个被煮糊的锅之后,苏知颇有些恼羞成怒。
当天都没什么胃口,也懒得点外卖,果不其然又犯了胃病。
从药箱中摸出止疼药胡乱吃了。
—
谢疑解决了公司的问题,正在回家路上。
走到一半,收到在别墅中的阿姨打来的通讯。
犹犹豫豫地说苏知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今天的饭没吃几口,一直在睡觉,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越听脸色越黑,眉间门的阴沉几乎凝成寒冰。
等不及让人慢吞吞赶过来,中途拐道直接把私人医生顺了过来。
医生都准备睡觉了,被他薅起来,很无奈:“你这也太紧张了,不一定就有什么事。你不能先打电话问问他,让他量个体温吗?就是没怎么吃饭,又睡的多了点,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样不是很正常嘛。”
谢疑冷着脸,捏紧方向盘,半晌才说:“上午,做了三次。”
医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噗——咳咳。”
一言难尽道:“你这个,还是要节制一点……”
年轻人肾真好啊。
医生想起来他们俩的关系。
身为谢疑的私人医生,他知道的要比别人多一点。
有点古怪,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情侣不像情侣,包养不像包养的,总之也有一两年了,折腾来折腾去也没分。
大概还是谢疑不肯放手。
谢疑本身就是个很不正常的人,身为他的私人医生,能够感知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谢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浓烈得太过分了,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接受。
真是一段很不健康的关系。
但是别人的生活,他也没有太多插嘴的余地。
……
一路飙车回到了别墅。
还真给谢疑担心对了,他把苏知从被窝里捞出来,一摸脑袋,果然有点发烫。
苏知被碰醒了。
他脸颊有点红,仰头迷蒙地看着眼前似乎在散发着黑气的男人,分不清是不是仍在梦中。
胃部翻滚着抽动般的疼痛,好像回到了很多个被这种细密的痛楚折磨的夜晚。
他微微张嘴,好像是在单纯的质问他,也好像是一个跨越了很久的问题。
“你怎么不见了啊?我好饿,想吃你给我做的饭。你为什么不给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