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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农家院青蓝听老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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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调胡琴,清嗓子,一下子就把甄青蓝带到了一二十年前。

    冬月里来枯风刮,天上纷纷飘雪花,娇娃三岁没了娘,爹爹给我娶后妈。

    后娘一来天变样,娇娃一时变苦娃。苦娃有家不能呆,羊圈成了我的家。

    后妈心狠规矩多,说好说歹全在她。羊儿不能长得肥,肥了招来开口骂;

    羊儿不能长得瘦,瘦了就拿棍棒打。羊儿不能早出圈,出圈早了挨嘴巴;

    羊儿不能迟归栏,归栏迟了肉开花。苦娃有爹管不了,后妈大小一把抓。

    爹爹偷给我俩馍,后妈知晓把他骂。夺走我的两个馍,苦娃常常眼发花。

    苦娃有妈妈不理,我妈她在地底下,亲娘亲娘看看我,看看你的娇娇娃,

    十冬腊月衣衫破,光头赤脚冻发麻。舅舅外婆来看我,后妈自己一顿夸,

    肉米油面供养我,夸得自己像菩萨。舅舅外婆接我走,死活不依要打架,

    又是跳脚又是喊,又是泼水又是骂,好说歹说她不理,硬把舅舅撵回家。

    舅舅外婆一转身,劈头盖脸棍棒下,手揪脚踢口里骂,不许出声硬吞下。

    苦娃命比羊儿苦,羊儿有人在心挂。身上无衣肚里空,此去不知能回家。

    一段唱罢,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甄青蓝眼睛已经湿了,为戏中的那个苦命的孩子,他感到深深地悲悯,要不是在别人家里,他可能都忍不住要哭出声了。盘古大妈不住的擦眼泪。甄青蓝看向三个老人,他们已是满头大汗,眼眶里似乎也满是眼泪。

    盘古大妈抹了一把眼泪,说:“这老戏就是好,怎么听也听不厌,一听到这段就忍不住要流眼泪。老家伙们,怎么都不作声了,怎么也变得像个女人了,来,接着吃接着喝,不是在唱戏吗,不用当真。”

    张三爷说:“真的是年岁不饶人啊,唱不动了,真的是唱不动了,气提不上来,嗓子也坏了,这调都跑得没影儿了,得骑着快马去追。”

    “我也是,声音发飘,平常哼哼还不觉得,正儿八经唱起来就不行了,老了,狗肉上不了正席了。”罗二爷应着。

    “唱不了就不唱了,当心儿子媳妇回来说你们几个是老邪货。”

    盘古爷突然火了,“老子唱老子的,儿子玩儿子的,老子听不惯他那破玩艺儿,也没说要砸了他的录音机呀。”

    “好好,你有理,我说不赢你,你跟儿子媳妇发火去,你们吃好了吧?”

    “吃好了,吃好了,大妈,我帮你收吧。”

    “你坐着歇歇,我自己来。”

    “三位大爷,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今天我的收获真是太多了,现在我得回去把今天听到的看到的记下来,你们忙吧,我告辞了,明天我还来打扰你们,可以吗?”

    “可以,可以呀,明天再来吧,明天到我家。”罗二爷说。

    “大爷,打扰你们真的不好意思。我整理今天的这些东西可能要花些时间,这样吧,我明天吃了中午饭过来找你们。”

    “也好,你记着,大爷欠你一顿饭呢,那你明天来了就到我家,我再把这两个老伙计请过去陪你。”

    “算了,小甄明天来了还是到我家来吧,你儿子媳妇都在家,不方便,我儿子媳妇都搬出去住了,这土屋里就只有我们两个老的了,不招谁不惹谁,方便。”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走出村口,甄青蓝这才知道太阳已经偏西了,这顿饭少说也吃了两三个小时,这对一向吃饭速战速决的甄青蓝来说简直是一个极大的浪费。不过,这会儿他并没这么想,相反的,他觉得这顿饭吃得相当值得。菜肴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故事,那么近距离的重新品味到久违的老戏,认识了几个满身故事的老人,这都是收获。当然还有些疑惑没有弄清,说不定这里面又有什么好故事呢,更令人兴奋的是明天还会继续下去,他非常期待明天下午。

    天很蓝也很润滑,像一块巨大的没有半点儿瑕疵的蓝水晶,太阳也收起了它午时的火热,而换上了含情脉脉的面容,阳光像一匹轻柔无比的温纱笼在万物之上,田野里静得像夜一样,偶尔听得见干稻草发出的丝丝脆响。甄青蓝的心情一改早晨走这条路时的局促不安,而变得异常轻松开阔。多谢几位老人家。

    甄青蓝回到矿上的时候,矿上依然很安静,跟他刚走过的田野一样,路过商柳馨的办公室时,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里面一动也不动,像是在发呆。他也没多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了两口水,坐下来整理自己今天的收获。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外面也热闹起来。甄青蓝站起来,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拿上饭碗去食堂吃饭。来了两天了,他的人际交往还只局限在小院的这几个人,跟那些矿工们一点儿交往也没有。他虽然很喜欢矿工们唱的那些段子,但有些时候他又觉得他们说话太随意,他们说的好些话是甄青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有时他甚至担心他们会为一句话打起来,因为那些话太粗鲁,但是没有,好像他们都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他打了饭,端到一边去吃,耳朵里却在听那些矿工们在说些什么。这些矿工们说的东西相当杂,家里妻儿老小,将来的打算,井下的生产,大姑娘小媳妇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句关于他甄青蓝的事儿,这正是甄青蓝所需要的,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成为人们的关注对象,一半因为恐惧,一半因为性格。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校长交给他一项任务,让他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班主任替他惋惜,说:“这样的机会是人人都有的吗?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有村里的书记村长,还有乡里的书记乡长,你表现得好,领导们对你有好印象,这就是你以后踏入社会的通行证。我前两届有个学生,跟你一样,在学校表现相当好,也是班长,也是在毕业典礼上发言,被村里相中了,初中一毕业就被安排在村里当通信员,后来又提到乡里当通信员,现在又提到政府办公室去了,听人说将来很有发展前途。即便不是这样,锻炼一下也好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反倒要送给别人,你呀,苕!”甄青蓝还是拒绝了,他实在没兴趣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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