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对峙
蔻蔻怔忪半晌，才堪堪回神。
她持续瞪圆的秋目略微干涩，粉唇轻轻颤动，眼神停滞，像是在看语出惊人的裴宴秋，又似是神游天外。
【他在说什么？我没听错吗，还是幻听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和离，是不是阿四说漏嘴，把白日发生的事告诉他了？】
【怎么办？】
蔻蔻心乱成小麻花。
小榻和雕花桌距离不过三尺，一个大跨步便能触及榻沿，但裴宴秋并未这么做。
他先是好整以暇地凝视蔻蔻，继而起身，迈步到蔻蔻身边，捞起蔻蔻的手，把她手心捏紧的书册抽出，随手丢在榻头的柜子上。
蔻蔻听他用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要和离？”
这句话明显温和不少，再配上裴宴秋一张带着浅笑的脸，蔻蔻的心理防备悄然卸下。
虚假的表象导致蔻蔻停下思考，羞耻心消失，她心大道：“我遇见了——”
语气中有种不可忽视的天真，以及破罐子破摔感。
可蔻蔻还没说完，就被裴宴秋暗下来的眸色吓住，不经意间闭上了嘴。
经蔻蔻提及，裴宴秋回想起自己在练武场稍微冷静下来后，有让竹南去查蔻蔻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
按照蔻蔻的习性，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才会使她产生骇人听闻的想法。
竹南去查的时辰里，裴宴秋继续练箭，间或与竹北打斗，消耗精力，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蔻蔻。
可惜，稍一有空隙，裴宴秋的脑子里便按捺不住浮现蔻蔻那张脸，继而想起蔻蔻要提和离的事。
冲击太大，影响深刻。
这也导致裴宴秋在听竹南汇报时，没听仔细。
现下略一细思，裴宴秋发觉似乎有些细枝末节被他所漠视。
裴宴秋顿住。
趁着这一契机，没甚底气的蔻蔻小声嘀咕：“夫君，我们和、和，那个离吧。”
最后一个字，她咬得含糊，若不是裴宴秋的注意力大半放在她身上，只怕还真没捕捉到。
裴宴秋目不斜视。
她继续期期艾艾道：“反正我们之间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
條地，裴宴秋低眸看向蔻蔻，蔻蔻下意识朝里挪身子，低头，不让裴宴秋看见自己的面容。
不然他绝对知道自己心虚了。
“娘子，你还是太天真。”裴宴秋轻声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言，蔻蔻抬头瞄了一眼裴宴秋。
【天真？干嘛这么说？】
裴宴秋不打算和蔻蔻再说什么，他倾身扣住她的手腕：“这种事，你不要再想。”
蔻蔻忽然不明白平日的好夫君怎么一下子变了人样，眼眶浸出透明的泪水，大着胆子挣扎：“你先放开我，疼。”
见蔻蔻吃痛又可怜的样子，裴宴秋心尖软化，没迈过心疼的坎子，松开她的手腕，蔻蔻便借此从裴宴秋的侧边钻了出去，像顺滑的小泥鳅。
抹干净眼泪的蔻蔻偷偷回头，见裴宴秋没跟过来，拍了拍小胸脯，转而急忙叫来阿四，告诉阿四她要沐浴，阿四随即去办事，蔻蔻则躲进净室。
沐浴间，蔻蔻叫阿四把所有的花瓣撒到浴桶里。
水面上铺满鲜艳漂亮的花瓣，蔻蔻顺势下压身子，把半颗头隐藏在花瓣下。
阿四悄声，好奇地问：“娘子，你同世子爷发生了什么？”
阿四方才去取衣裳时，余光瞥见坐在榻上沉默看书的裴宴秋，她第六感很准，一眼便知有古怪。
蔻蔻把头全然埋进水中，过了一会，伸出头，甩了甩淋水的发丝，她看了看净室的入口，竭力抑制住内心口跳动，压低声音道：“他在哪？”
阿四懂，回道：“在小榻那。”
蔻蔻点头，眼珠转动，用眼神扫视阿四，阿四莫名其妙，她挠头，问：“娘子，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没说？”蔻蔻眨眼，张口道。
“什么没说？”阿四木然，愈发奇怪。
水面浮动，蔻蔻靠近阿四，湿淋淋的手压住嘴角，说：“你是不是把街上发生的事全招了？”
阿四下意识拔高声音，“没有啊。”
蔻蔻稳定心神，提醒：“你小声一点。”
阿四不会说谎，那如果不是阿四的话，那就是他派人去查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她要和离的？
蔻蔻不是莽撞的人，确认和离，也不会立即说出来，更何况她还被裴宴秋给唬到了。
想不通。
半晌，蔻蔻抿唇，有点委屈道：“他知道我想和离。”
阿四瞬间瞳孔骤缩，“娘子，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都什么事啊！
阿四始料未及，开始她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当真，可谁想蔻蔻还真有此想法。
阿四的脑袋瓜子难得权衡起利弊，不行，不可以。
思考一番后，开始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苦口婆心劝解蔻蔻。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不能和离。
蔻蔻听得耳朵都生出薄薄的茧子来，良久，她丧气地“哦”了声，低头凝睇水面，指尖轻点飘浮的花瓣，没再说话。
从净室出来，蔻蔻让阿四帮她绞干头发，没施舍裴宴秋一眼，独自上榻，背身，睡觉。
裴宴秋喝水的动作微顿。
阿三从阿四那得知蔻蔻的想法，想都不想训斥了阿四一通，阿四这个粗心的，都不把在街上发生的事告诉她，也怪她没问。
冷静下来，阿三想，这可是大问题，得找蔻蔻好好聊聊。
阿三借着添香的借口进房间，却见蔻蔻已经睡着，无奈下，阿三作罢。
天光乍现时，蔻蔻苏醒。
彼时已不见裴宴秋的身影，蔻蔻顿觉自己逃过一劫。
明明是做好准备要和离的，但而今的蔻蔻再没有昨日踏进院子时惊鸿一现的勇气，此时的她更像是被动的一方，生怕裴宴秋提出和离。
做贼似的，实是心虚得不得了。
什么热情都消失殆尽，都寻不到尾巴。
蔻蔻心思百转千回，五味杂陈，余光忽地瞧见床榻上还有点轻轻的塌痕，他把估摸昨晚裴宴秋该是上来了。
早膳时，蔻蔻试探问：“夫君呢。”
阿三：“世子爷一大早便出院了，奴婢也不知道起去向。”
等蔻蔻用完膳，阿三便与蔻蔻说起悄悄话，“娘子，你与奴婢说，你为何要和离？”
不管蔻蔻怎么想，作为奴婢，阿三自会无条件支持她，可总得有个理由，阿三还是想听蔻蔻亲自说。
蔻蔻咬了咬唇，眉头蹙着，小声嘟囔着把话说清楚，大抵意思就是她碰上真命天子，想寻求幸福。
最后一句蔻蔻藏着掖着没说——她现在已经不太敢提了。
蔻蔻主动地缩回自己的领地。
阿三认真听完蔻蔻的话，只道：“娘子，不论你做什么，奴婢都支持您。”
蔻蔻转眼间眉目开亮，激动抱住阿三，喃喃：“阿三，有你真好。”
主仆情深完，蔻蔻说：“我想回去。”
话音甫落，阿三脸色稍变，想起晨时裴宴秋的叮嘱，不能让蔻蔻出府。
阿三忖量少顷，提议道：“娘子，你要不还是照例写封信过去？”
蔻蔻妥协。
另一边，衣着端庄的裴宴秋叫竹北开私库，精心挑选几种合适的礼物，前去拜访忠勇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