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桑枝一晚没睡着。
第二天早早起来服侍少爷穿官袍。
桑枝已经懂得如何处理这些繁琐的步骤,渐渐上手。
只不过感觉少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异样。似是有话要说。
但桑枝没有时间细想。
少爷上朝后,楼知婉顶着眼下的乌青,来找她了。
楼知婉:“桑枝,我要去见卢珏了。”
已经两日。
楼知婉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放下。
“我没法看见他……做这种傻事。”
桑枝微蹙眉:“你要原谅他了吗?”
楼知婉:“桑枝,你不知道。你以后会遇见的,占据了你的心神,让你牵肠挂肚,辗转难眠的人。”
“好了,傻妮子,快笑一个。我就犯这次傻,如果他再做不好,我便不和他好了。”
桑枝轻叹了声气。
楼知婉又笑。“你要不生气了,那替我化个浅妆,我漂漂亮亮去见他。”
桑枝还是被楼知婉哄笑了,她只是不想见到楼知婉又难过而已。
给楼知婉遮盖了伤疤,目送着人兴高采烈地披上氅袄离开。
桑枝托着下巴,望着屋檐外飘扬的小雪走神。
兰茴瞧见,倒被逗笑了。“你一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怎像个送女出嫁的小老太太一样忧愁。不就送三小姐离开嘛。三小姐迟早是要嫁人的,瞧把你愁苦的。”
桑枝:“兰茴你以后也要嫁人吗?”
兰茴被噎了句,脸一红,“说什么话呢。死丫头。”
兰茴不高兴地走了。
嬷嬷今儿教导了音律。
问桑枝会些什么,桑枝想起了徐娘以前哼唱的小调,有模有样学了几句。
嬷嬷听了会,斥责。“不知羞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儿起就从脑里扔掉,这些能唱给少爷听吗!”
桑枝怯怯:“不能吗?”她还觉得挺好听。
嬷嬷:“靡靡之音,嘁,往后可不能唱了,别脏了咱们楼府。”
嬷嬷一边教导着桑枝抚琴,一边念叨着弹什么曲配什么调,如何有眼色,要懂得在少爷疲乏时让他可以养神安宁云云。
桑枝拨着琴弦拨得手疼。
在嬷嬷摆了一午臭脸后,终于肯让桑枝休息。
“你就是整日和三小姐一起,偷懒了那么多没学,才没吸引住少爷。连累得嬷嬷我都被老夫人责怪。”
休息片刻,秦嬷嬷拿着板尺走来走去。虽然已经不会再打桑枝了,但板尺的威力还是在的。
桑枝那边似乎迟迟没动静。
嬷嬷们其实也建议老夫人再找几个漂亮的姑娘丫鬟来,但老太太不是嫌弃不干净,就是觉得不顺眼。而且那么莺莺燕燕都塞进孙儿的宅院。每日争来争去,孙儿下朝后可怎么歇息?
老太太固执要用桑枝,于是压力就落到了教导嬷嬷们这边。
桑枝手指磨得火辣,终于能弹出断断续续但像样点的曲子后,秦嬷嬷才肯放行让桑枝去吃饭。
外头还在落雪。
但比起晨时急促了些。
桑枝提着裙摆,三两步下了台阶。伸手接了点。凉凉的,掌心很是舒服。
已是正午,桑枝肚子饿了,但还是有点担忧楼知婉的状况。
不知道她和卢珏见到面了吗?
桑枝担忧着,先去吃饭。
兰茴说老太太今儿嘱咐了大少爷可能会早点回来,让桑枝记得早些沐浴收拾去伺候。
桑枝应了声好。
下午又被嬷嬷拉着训了一下午的嗓子。
秦嬷嬷还是觉得差强人意。“你要是没点本领,以后主母入府,可是会被赶出去。”
“主母?”桑枝问。
“自然是少爷的正妻,以后要掌管整座侯府的女主人。”秦嬷嬷道。
“那少爷就不需要桑枝了?”
秦嬷嬷:“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生死都是少爷的人,以后也得侍奉少爷的妻。”
嬷嬷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堆。
少爷的妻,那是什么样的人?嬷嬷刚说了把少爷伺候好,桑枝的月银也会增加。再加上少爷的妻子,会不会更多?
桑枝刚开始还好奇听着,后头就因挂心楼知婉的事,走了神。
兰茴来唤桑枝,秦嬷嬷只好放人。
“老夫人要找你说几句话,快去快回。麻溜点,热水给你烧着呢,回来晚了你可得洗凉了的了。”
雪天洗凉水,桑枝不敢想。
为了早点过去老夫人府宅院,桑枝特地挑了近路。
不走游廊,改穿一片庭院。
空中雪落得急,桑枝抄近路,头发上小袄上,不免都沾染了许些雪花。
连睫毛都落上了。
忽然听到了些声响。
桑枝不由停下步伐,寻声望去。
看见了偏静的庭院中,拥搡着几人。
二小姐为首,还有……知婉?
桑枝认出人后,冲了过去。
她力气大,一把就推开了红络和绿缨。
“你们怎么欺负人!”
地上的楼知婉瑟瑟发抖,她的伞掉在了雪地里,发鬓和氅袍上都落了雪花。一双紧闭的眼更是通红,似是没了神志,不住地打颤。
桑枝看愣了,把人扶起来,一声声唤着,“知婉、知婉……”
楼知婉像是才有了意识,又像是听到了桑枝的声音起了反应。她抽泣着,眼泪从紧闭的眼缝里滑出。“桑枝……我,我等了他一天,卢珏又骗了我,他骗了我,他不在揽风寺,不在……”
楼知婉声音脆弱,桑枝触碰到的她的肌肤,发现已是滚烫。
“知婉,你发烧了!”
红络站一旁悠悠:“你可别误会,我们小姐是看她可怜,差点跪倒在雪地里,才让我们扶她一下的。”
绿缨附和:“就是。”
“骗人。”桑枝刚才明明远远看见了,她们两个架起知婉,分明是为了二小姐方便欺负的姿势。
楼允溪没有前日在花园时的细致打扮,板着一张从不掩饰丝毫情绪的脸。她的鬓发微乱,一双似是恼火又似是嫉妒的眼,从楼知婉脸上,转移到了桑枝身上。
她今日去参加了崔远侯嫡女办的赏花会。各侯各伯的贵女们一开始对她很是恭敬,甚至还让她坐了主位。
而隔着一纱帘和一墙,几乎满城的公子哥们都聚集在这次的赏花会外。——就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楼允溪半是羞涩半是得意。
席间,那些贵女们一言一语地追捧着她。
“允溪天人之姿,我那兄长说什么都想瞧上一面。没个规矩儿。”
“就是。楼二小姐即便身在闺阁,依能有花名在外。羡煞人。”
“允溪这么久,也不来和我们坐坐。偷摸着出来,现在满城都是你的花名呢。”
楼允溪虽然不明白传言是怎么回事,但一听都是夸赞自己的话。自然心安理得受下。
而隔着纱帘,外头的人看不清谈笑的人。甚至有不少爬上了墙头坐着眺望。
一贵女提议:“妹妹们,要不我们移步去钟玉阁品茶吧。外头那些人,吵得眼烦。”
等她们一众人出来,外头的人倒是看了清楚。
“这就叫天资?丁没眼那大嘴巴,吹得天花乱坠,糊弄人呢。”
“这个姿色,还不如品芳阁的梨娘呢。”
“散了散了,害我翘了今天书院的课。”
刚才墙外人的翘首以盼有多夸捧楼允溪,现在的话语便有多震击她。
楼允溪两眼瞪大,凶狠地向议论的人投射过去狠厉的目光。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是楼家的长女,你们谁刚才议论我?!缝了你们的狗嘴!”
不少公子吓得跳下墙。
其实也不是楼允溪不好看,只是这个程度的姿色,这些纨绔子弟又不少见。
而他们经常来往的贵子圈内几个大嘴巴,又夸赞的天花乱坠,把他们的好奇心捧得高高的。落差自然便有了。
蓝宴光也听闻了此事。——楼家二小姐要来参加赏花会。
蓝宴光一想到她要被众人围看着,心头就不太高兴。
特地骑了高头骏马来驱赶人。
然后正好碰见了几个闺女走出纱阁。蓝宴光扫了一眼,疑惑:“楼家二小姐呢?”
仆从早就调查清楚,“少爷,那个穿着的湘红色襦袄的。”
蓝宴光:“……”
蓝宴光看见了,但他不认识。
楼允溪这边,看见了骑在高大骏马上,一身宝蓝描金绸缎锦服,风度翩翩的人,心头正好一跳。
紧接着下一秒就看见了人掉转了马头离开。
楼允溪愣住了。
后头的赏花会,也不知道怎么跟着进行的。只是听见了一贵女笑道。“似乎连蓝公子都认错了人呢。说是长京城内惊鸿一瞥的美色,不是楼二小姐,该不会是楼家的三小姐吧?”
刚才提议转移阵地的,也是举行这次活动的贵女。她是一日知自家弟弟去了趟醉清轩,回来竟然对什么楼家二小姐念念不忘。心觉好笑,故意把楼允溪请来,让怕是被人骗了的弟弟死心。
楼家二小姐,她几年前会面过一次,刁蛮任性,哪里称得起“绝色”二字。
“也是,听说楼家三小姐琴棋书画俱全,人又良善……”
楼允溪当场就翻了脸。一场赏花会就在楼允溪不留情面的黑脸中结束。
等楼允溪气冲冲回到楼府,对着两个迎接的下人发了好一通脾气。然后就遇见了的楼知婉。
楼知婉似乎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旁边也没有下人跟着。脸上不知用了什么,远远根本看不出有伤疤的样子,竟然真有几分姿色。楼允溪差点没认出来。
楼允溪起了小心思,让两个丫鬟架住楼知婉,带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她正好有一肚子火。肯定是这个楼知婉,现在变好看了,才在外头抹黑她,导致她闹笑话受了今天的气。
楼允溪还没动手,结果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个小丫头。
“红络,绿缨。你们不是早想给她教训吗?我给你们机会。”楼允溪看着桑枝明媚的脸蛋很是碍眼,“来,给我扇,扇十下就能得一锭银。多扇得的钱就越多。”
“是,小姐。”两个丫鬟把不得,撸起袖子就要来抓桑枝。
楼知婉发着烧,已经沉沉昏倒在桑枝怀里。
绿缨去抓桑枝的手,红络则去拉扯楼知婉。
“你们疯了吗,她是三小姐!”
“三小姐又如何?”红络咯咯笑。“我们的主子只有二小姐。”
桑枝抱得紧,红络拉扯了会,没能拉开人,不免有些着急。
楼允溪很是嫌弃两个丫鬟的无用,朝着桑枝当腰一踹。
桑枝往前一趔趄,没有摔倒。但却给了红络机会将昏倒的楼知婉扔雪地里。
绿缨找准了机会,一把架住桑枝的两只胳膊,折在身后。
桑枝眼都气红了。“她在发烧你们还把她扔雪地里!你们不怕老太太责罚吗!”
绿缨:“好怕呢,但我们有二小姐和二夫人护着。谁敢动我们?你敢吗—”
“绿缨别和她废话。”红络正高抬起手,准备动手。
楼允溪叫住:“慢着,这第一个耳光,由我来。”
红络笑着收手。“是,小姐。”
楼允溪一把捏住桑枝小巧的下巴,扳向自己,目光恶狠狠。
“啊!你们在做什么!”游廊处,云石像是惊吓一样,嚷嚷起。“少爷!不得了了!”
楼允溪吓住,忙活回头。
正好看见楼延钧逐渐冰冷的眼眸。
楼允溪三人都吓傻了。
而似毫不吃亏的桑枝忽嗷呜一口,狠狠咬住了楼允溪的手。
楼允溪的一声惨叫顿时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