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相看
“心芒同志，天快黑了，你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们。”
听周恋秋说罢，顾心芒心里想着外婆，遂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回到老房，顾心芒见外婆正在灶台边忙活，赶紧上去拦住——
“外婆，我一没在家，你就不听话了！”
她在瓦罐里掏了些粳米，放到底都烧黑的砂锅里，淘干净后，便放到小炉子上煮着。
“外婆，你坐。”
顾心芒蹲在外婆面前，从兜里掏出了一颗葡萄糖果，笑盈盈道：“今天大队上奖励的糖，外婆快尝尝！”
“哎哟！”
外婆笑得像小孩：“我们心心这么棒了！”
“那是！”顾心芒撕开糖纸，递到外婆手心，说道：“靠自己劳动挣来的果实，分外的甜。”
外婆抿着嘴，点点头：“外孙女给的糖，更甜！”
顾心芒：“这算什么！以后我还要带外婆回城里呢！”
外婆的手揉了揉顾心芒的头发，笑道：“那敢情好，外婆还惦记着东大道的冰激淋球呢！”
“到时候咱们把所有味道都买下来，每个都尝一口！”
外婆摆摆手：“吃太多了闹肚子，不要浪费，就先买个草莓的，再一个葡萄味的。”
“好嘞，一天吃两个口味！”
俩祖孙一时笑出了声，顾心芒拿着蒲扇煽着火炉里的木柴，忽然就听外婆开口问道：“听你舅妈说，今天去村长家了？”
顾心芒动作一顿，没说话，点了点头。
外婆：“看着村长家的娃了？”
顾心芒又点了下头。
外婆叹了声。
顾心芒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眨眨眼，调皮道：“外婆，今天我把村长家的牛棚拆了，还把他宝贝儿子埋里头了，你放心，就算我肯嫁，他们家都不敢娶了。”
外婆吓了跳：“人没事吧！”
顾心芒：“村长的儿子本来还抱着柱子喊媳妇呢，这一砸，人清醒了。”
外婆被她逗笑了，道：“哪有你这么相看的，这要是搁从前，早就被骂得没人敢娶了。”
顾心芒好奇了：“咦？外婆，你们那时候，是咋相看的嘛？”
外婆从兜里掏出了卷烟，顾心芒用细竹条子引了火，给外婆点上，和着烟草的白雾，就听她开口说道：
“我们那时候订亲，女孩会偷偷去看男孩，其实说是偷偷，男方都知道的。如果说啊，那个男孩子，他瞎了一只眼，那女孩去相看的时候，他就会假装自己在射箭，这样单着一只眼睛就看不出来了。如果这男的是个瘸子，他就骑着马，那不仅隐疾看不出来，还显得他高大威猛呢。”
顾心芒一听，叹服地拍了拍手：“还是老一辈有手段啊。”
说罢，拉过一旁的竹椅子准备坐下，突然感觉腰后面塞着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才发现——
糟，忘了把笔记本还给郁西川了！
她翻开本子，先把自己方才记的那两页撕下来，白纸在指间掠过，忽然，她目光一顿，停在了一行字上：
“京市力学第五研究所。”
这个地方，听着有些熟悉……
顾心芒等米糊熬好后，就给外婆盛了出来，自己则拿着笔记本去知青所。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知青所的屋棚上挂着的煤油灯亮了火，她本想在外面等着，看有没有认识的同志出来，毕竟人家在里面吃饭，她这时候进去就有些尴尬。
“唉，我听说，那个郁西川又在联系京市，想找关系调回去呢。”
忽然，棚里吃饭的人夹杂交谈了起来。
这么公然谈论别人，看来郁西川没在。
“上次我看他去邮局寄信就猜到了，这人不仅心高气傲，还太天真，自己成分不好，得罪了学校，谁敢给他攀关系啊。”
“啧啧，你瞧他平日那做派，我们穿青灰布衫，就他，下个工地都要拾掇讲究，一看就不是来干活的。”
“我瞧他本就没打算来干活，上头让他去守夜，就这种傲脾气，不磨一下不行。”
……
屋子里头嘀嘀咕咕的，夜里安静，顾心芒站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所以……
此刻站在棚子另一边，与她隔着棚门对面而立的人，也听得清楚。
方才顾心芒正听得入神，一抬眸，就看到知青所那头出来的长影，因着里头的人在说话，而说的人正是郁西川。
是以，他没有进去棚里吃饭。
不过，她给的那个葡萄糖果，可以让郁西川直到明晚都不饿肚子。
“成分太差了，咱们在座的各位女知青啊，可千万别找他这样的啊！”
听到这话，顾心芒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想到了什么，不由掩嘴笑了笑，这时，就见对面的郁西川脸色很黑。
此刻他们隔着一道从门里头照出来的光，顾心芒拿起笔记本，朝他挥了挥手，笑着无声道：“还给你。”
郁西川正要走过来，顾心芒赶紧抬手示意他别动。
眸子一转，抬头就看到这棚顶上伸出来的木梁，上面挂着的煤油灯，安安静静的。
忽然，顾心芒抬手晃了晃那煤油灯，原本昏暗的棚子里，一下光影摇曳，把他们惊得顿时噤声。
“刚才好像有影子在晃……”
“可、可能，是风吧？”
顾心芒嘴角勾笑，眼睛映着灯光，抬手又晃了晃那煤油灯。
“谁！”
屋子里突然传来心虚的声音，顾心芒朝郁西川眨巴了下眼睛，让他们论人是非！
最后再使劲晃了下那煤油灯，惊得屋子里有人喊：“鬼影子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
正当里面桌椅挪动之际，顾心芒赶紧往棚后溜了过去。
这时，就听有人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板凳，往那煤油灯下冲了眼：“谁在装神弄鬼！”
说着，就哆嗦地去将那煤油灯取了下来，嘴巴开始念着：“打倒封建迷信……”
屋子里的人问他：“到底咋回事嘛！”
那取煤油灯的知青咽了下口水，正回头说：“没、没事呢！啊——”
陡然，他一声惊叫。
吓得屋里的人瞬间倒成了一片！
“郁、郁西川！”
那人吓得手里的煤油灯瞬间落地，只听哐当一声，玻璃碎地，火顺着流出来的煤油漫了一道火光——
见到郁西川，比见着鬼还可怕！
“救火，快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