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 荒野还不叫荒野，而是叫北疆。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有一望无际的草原, 有高耸的山脉, 有驼铃悠扬的沙漠，有所有北疆人心中的圣地——极境雪山。
亚出生在雪山上, 从小听着关于雪山各种各样的传说长大。他还记得小时候祖母给他讲故事时的样子。冷季的雪山大雪封山，家里会在晚上燃起火塘中的火把。熊熊火焰驱散了寒冷, 祖母把他抱到火塘边烤火，一边用那双满是褶皱和裂口的手捏着糍粑，一边低低给他讲述关于雪山稀奇古怪的传说。
有雪山女神爱上了人类男子的故事。有仙女在湖中洗澡，结果被神鹰偷走衣服, 最后发现神鹰原来是某个部落的王子，喜欢仙女并娶了仙女的故事。有雪山里藏着吃人大雪怪，专门吃不听话小孩的故事。
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传说穿过雪山深处便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鸟语花香、暖风熏人。男人高大英俊, 女人温婉美丽。巍峨的亭台楼阁好似仙境, 湖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醉人的美酒, 树上结出的果实是红的玛瑙、绿的翡翠。
曾经某个部落有人冬日进雪山深处采摘雪莲，结果遇到暴风雪, 阴差阳错之下穿过一个山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十分热情好客，将其奉为上宾。请他喝最好的美酒，吃最好的美食，有最漂亮的女子给他唱歌，请求他留下生活。但那人惦记着家中的妻儿, 执意要回家。最后带着数不清的珍宝返回这个世界，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商。
无数人听到这个故事想要前往雪山深处寻找传说中的世界，可除了被猛兽吃掉之外, 再没一个人找到那条路。
天光倾泻，黛色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舱室头顶巨大的裂缝中纷纷扬扬飘落无数的雪花，不等落在地上便被热气蒸腾干净。
唐令裹着外套坐在地上，面前是亚从他住的山洞拿来的一个小铁炉。好似脸盆大小的铁皮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是浓郁的肉汤和上下翻滚的白色蘑菇。
蘑菇还是早些时候唐令送给亚的，他一直留着没有吃完。
独属于白香菌的香味扑鼻，唐令一边拿着筷子搅拌着蘑菇汤，一边听亚讲述那些灭世战争后，已经被遗忘在雪山深处的传说。
等亚讲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忍不住问：“那个富商是真的吗？”
坐在小火炉对面的亚咧嘴笑了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老奶奶火边给他讲故事的夜晚。当初他听完这个故事后，也对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追问着这个富商后来怎么样了？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甚至在他拼命给老爷干活攒钱时，还偷偷想过要是有一天他幸运到了另一个世界，带着大批的珍宝回来，是不是他也能做个老爷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真的有这样一条路呢？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也不过是生活在北疆的普通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像传说中女神会爱上人类男子一样。
“这些只是故事，并不是真的。”亚温和道。
“哦。”
唐令低着头，铁皮罐蒸腾的热气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真的穿越了一回，他也根本不信什么另一个世界。可现在他觉得亚讲的故事很有可能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他想到了笔记里记载的唐文昌，对方当年走的那条路是不是就是故事中的路？那他自己呢？他从魔鬼山出来，会是同一条路吗？可魔鬼山又不在极境雪山里面。
唐令有些茫然，他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假如有一天他真的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他脑海不其然浮现出老人和韩为的脸。爷爷他可以带回地球世界，但韩为……转念他有些窘然地想，他回家和韩为有什么关系。他舍不下的是星星湖，是大地的灵。可如果他回地球世界，已经苏醒的灵怎么办？山海章怎么办？山海章里面的小苗还会继续长大吗？
当初他在地球世界时，山海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来到这个世界才有的回应。他要丢下小苗不管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冒出，唐令轻轻叹口气。他想起以前网上看的一个故事，好像是说夫妻两人一起畅想中了彩票要做什么，结果因为分歧过大打了起来。他现在就有点这样，万一这条路一直不出现呢？万一出现他已经七老八十了，想的太多根本没有用。
“蘑菇汤煮好了。”
他摇摇头把脑海乱成一锅粥的念头清理干净，感觉蘑菇汤煮的差不多了，拿过旁边一个洗干净的罐头盒子给自己舀了一盒。然后把满满的一大铁皮罐蘑菇汤都让给亚喝。
亚端起铁皮罐也不怕烫，几口把里面的汤喝了个干净。
“很好喝。”他夸赞道。
唐令笑了起来：“我在避难所就是天天煮蘑菇汤喝，我觉得主要是蘑菇好吃。”
“嗯，这些蘑菇……”
亚一句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尸鬼的呼啸。
唐令警惕地抬头，担心像上次一样舱室顶部趴着一个尸鬼，好在并没有。他担心地看向亚：“是他们又来了吗？”
亚脸上的笑意消失，扭曲的面孔变得凝重。
“是尸鬼在求救。”
唐令愣了下，反应过来问：“是孔雀公司的人上山了吗？”
“孔雀公司在南边，出事的是北边。”亚顿了下，低声道：“是夏马尔。”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错觉，他隐约觉得亚提到夏马尔时有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憎恨，也不是漠然，是种很难形容的微妙情绪。他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外面的风暴依然没有停，这种天气夏马尔进入雪山做什么？
看出了唐令的疑惑，亚解释道：“夏马尔以前在雪山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雪山十分熟悉。他喜欢在恶劣天气上山，以此证明雪山女神对他的偏爱。”
“……”
唐令想到程哥跟他讲过的，据说夏马尔小时候在雪山迷路，是雪山女神救了他，并且养育了他一段时间才把他送下山。这也是夏马尔成为女神狂信徒的原因。可是亚之前说根本没有雪山女神，现在又说夏马尔曾在雪山上生活过。那是不是意味着确实有人在雪山上救过夏马尔，并且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他不由盯着亚，总觉得这会是亚做出的事，就像亚一直照顾他一样。
亚没有注意唐令的目光，听着外面不断回响在群山中的呼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佝偻着腰对唐令道：“我过去看看，风廉留下陪你。”
唐令犹豫了下说道：“那你小心。”
亚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如果夏马尔的人找过来，有风廉在不用怕。”
唐令答应了一声，看着亚摸了摸大鹰的脑袋，借力跳上舱室顶部，很快消失在雪地中。等再也看不到亚的身影，唐令才从外面收回视线。他现在有些弄不清亚的立场。亚赶过去是想帮助尸鬼吗？他觉得亚应该属
于人类，毕竟亚有着人类的神智。任何一个人只要和亚相处时间多一点，就很容易忽略亚的样子，把他当做人类看待。可亚好像把自己当做了尸鬼，不吃人的尸鬼，
唐令又想到了亚半夜一个人坐在舱室顶部，全身披满雪花的样子。感觉亚的孤独不仅仅是一个人生活在雪山上，还有他对自己的认知定位。
尸鬼和人类……
唐令曲起腿，下巴搭在腿上忍不住想，人类为什么要异变成尸鬼呢？如果一个尸鬼保留有人类的神智，像是冯守、像是亚，那他们该算是人类还是算尸鬼？再进一步，如果韩为提到的尸鬼进化真的存在，尸鬼最终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却又能克制住对人类的憎恨，保留有人类的神智，那他们还算是尸鬼吗？
这个时候的“尸鬼”和基因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想到了韩为。上次韩为跟他说，高阶基因者在某些人眼中其实和怪物也差不多。韩为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接受亚的存在吧，就像是他能容纳冯守一样。
不过说起来，韩为现在做什么呢？
……
白色的雪山连绵不绝，一座又一座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从青古拉总部进入极境雪山将近三个小时过去，韩为一行已经翻越了两座雪山，抵达了第三座雪山的半山腰。一路上任凭风暴如何肆虐，小狼崽都嗅着鼻子坚定不移地朝着前面飞去，证明少年确实是在雪山群峰之中。
只不过走到这里，他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脚下这座雪山上似乎聚集着一个小型的尸鬼部落，从山顶挖出住人的雪洞，和到处丢弃的虫子肢节便能看出。但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尸鬼，好像这里是被废弃的一样。
葛辉蹲在地上拨弄着尸鬼残留的痕迹，肯定道：“这里的尸鬼离开不超过一天。”
“一天之内吗？”穆明辉皱眉，“会不会是昨晚的雪崩惊走了它们？”
之前一行人在山下只知道发生了雪崩，但具体是群山哪里发生雪崩便不知道了。
葛辉摇摇头。
韩为瞥了穆明辉一眼：“以往雪山上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穆明辉想了想：“难道是夏马尔上了山？”
夏马尔这个名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阿雅都看了过来：“这种鬼天气夏马尔上山做什么？”
阿雅的能力属于冰系，但和【美人鱼】喜欢水不同，阿耶并不喜欢雪山的环境，哪怕在这种环境下她的能力最少将有20的加持。此刻阿雅指尖凝聚着一朵小小的冰花，提到夏马尔满脸厌恶。
穆明辉耸耸肩：“谁知道呢？正常人很难揣测疯子的行为，大概夏马尔突然想要猎杀尸鬼就跑上了山。”
要问荒野上最恨尸鬼的人是谁？青古拉的人毫不犹豫会给出答案——夏马尔。
嗷呜~
小狼崽呼扇着翅膀飞了回来，灰色的肉翼上已经堆满了冰渣。它停在韩为的肩膀累的直喘，韩为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把它抱在怀里。温暖的火光亮起，小狼崽舒服的不得了，靠在韩为怀里哼哼了两声。
“你怎么看？”穆明辉反问韩为。
韩为朝着雪山深处望去，沉吟道：“如果真是夏马尔，尽量避免和他冲突，以找到小唐为主。”
穆明辉撇撇嘴要说什么，葛辉和阿雅对视一眼纷纷应是。虽然夏马尔只是三阶，他们一行两个四阶、两个三阶，看似对夏马尔完全碾压，但除非一击即中，直接干掉夏马尔，否则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引来尸鬼是小事，耽误了时间，或者干脆被夏马尔缠住，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用说韩为，葛辉和阿雅也挺担心唐令的。雪山这种恶劣的环境，早一点找到人早一点安心。
“走吧。”
韩为摸摸小狼崽的脑袋，小狼崽振翅朝着前面飞去。闪电跟在它身后，一行人继续翻越雪山。然翻过去没多久四人纷纷定住了脚步。
——就在前面不远，沿着下山的方向密密麻麻立着两排三米多高的冰棱，每根冰棱上面都插|着一个尸鬼的尸体。这些尸鬼的死状各异，但看得出都是被虐杀的。四人脚下暗红色的血液流淌，一路延伸通向了极境雪山深处。
“夏马尔。”
穆明辉厌恶道，现在他确定最讨厌的情况发生了，他们真的在雪山上遇到了那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