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异变为什么会出现, 这是人类迄今为止也没有解决的问题。
如果要在人类方方面面急切想要解决的各种问题之间挑个前三的话，那么异变相关绝对可以占据其中两个——为什么会发生异变，为什么人类异变从未成功。
当然异变是荒野上的叫法, 安全区的人更喜欢称之为进化。
眼下冯守显然正处于进化中, 没有彻底沦为丧失人类感情的怪物。这一点从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眼神中有挣扎便能看得出，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很快收回视线，拔腿朝着煤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啪~
又一声枪响，来自沉默团。冯守身体大幅度弯曲地避开了袭来的子弹, 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人类。但这次袭击显然引起了青古拉的不满, 几名穿着青古拉制服的人怒瞪着开枪的谷熊。
谷熊面无表情地盯着瞄准器, 表露出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青古拉无法干掉冯守, 沉默团肯定会出手, 不会让冯守成为避难所的威胁。
“上车。”
阿吉姐姐开车过来, 青古拉的人很快上了车, 朝着冯守消失的方向追去。“刚刚为什么不开枪？”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女人质问身边的人。刚刚冯守停顿的一霎, 他们完全有机会留下冯守。
车里众人默然。
“你们如果真把冯守当兄弟，就该在他彻底变成尸鬼之前帮他解脱，而不是看着他痛苦挣扎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女人漠然看着前面道。
“是我的失误！”阿吉哥哥主动揽过责任。阿吉姐姐说的道理谁都懂，可那不是别人，那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是亲人, 很难下得去手。顿了下, 阿吉哥哥声音低沉：“尽量赶在沉默团之前找到冯守，如果、如果转化不可避免，让他死在我们手里。”
车里一阵沉默, 无人说话。
半晌有人朝着窗外啐了口：“狗日的末日！”
……
因为冯守从青古拉手里逃脱，整个避难所很快戒严起来。
冯守是三阶基因者【金刚】，一直待在青古拉一线作战部队。本身实力超强不说，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众所周知，普通的尸鬼单个并不难对付，有把枪的话，连小孩子都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干掉对方，但基因者转化的尸鬼则不同。对方只是失去理智，基因能力和战斗本能都会保留下来。配合尸鬼强大的身体素质，和不怕死不怕疼的特质，是真正的人形兵器。
韩为虽然不怕异变后的冯守，却也不希望治下的避难所成为尸鬼的狩猎场。不过考虑到冯守隶属青古拉的身份，沉默团虽然也派人出去追捕冯守，但更多只是辅助，能活捉以活捉为主。换位思考，有一天沉默团的人异变失去理智，多半也是希望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布置完任务，韩为关掉通讯仪，回头看向少年。桌上的面只和了一半，饺子馅还没有调。少年洗了手，正神情低落地站在窗前。
“放心，阿吉不会有事，土豆也不会有事的。”他走到少年身边，抬手安抚地放在少年肩膀。
温暖的感觉从身边传来，唐令仰脸看向韩为，轻轻嗯了声。
刚刚阿吉的姐姐让阿吉带着闪电下楼，夜色中想要在荒野上追踪一名尸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闪电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阿吉走之前，唐令把小狼崽也借给了阿吉。现在他确实有些担心小狼崽，也担心阿吉，但主要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
“你觉得异变会不会跟灵……”他含糊问了句，隐隐有些担忧。
尽管很早前唐令就从韩为口中得知了尸鬼的存在，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尸鬼，还是这么一个特别的从人到尸鬼转化的过程。他一直忘不了冯守回头时眼中复杂的神色，同时也认出了冯守是谁——那个脸上有道疤，曾经来避难所抓过变异老鼠，听他和程哥在背后谈论自己会露出一个友善笑容的男人。
唐令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变异，恰好是灵刚刚苏醒后。如果真和灵有关，那该怎么办？
“灵？”
韩为疑惑地问了句，刹那恍然，原来少年一直担忧的是这个。“和灵无关。”他沉声道，“如果是灵的原因，上次星星湖形成时避难所就该有异变出现了。而且你忘了我说的了吗？灵醒来时，给人的感觉是愉悦的。”
听出韩为语气中的笃定，唐令轻轻松了口气。莫名的韩为的话里有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也不是真的认为异变和灵有关，只是时间点这么巧，免不了胡思乱想。
他看着韩为点点头，丢开脑海乱糟糟的念头，注意力放回到乖乖坐在床上的几个小孩身上。“饿了吗？我们现在包饺子吧。”
阿吉虽然有事出去，但几个小孩还在。唐令记得说起晚上包饺子时几个小孩期待的表情，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他想待会阿吉回来也得吃饭吧。
“哥哥，今晚要不别包饺子了，我们自己回去吃点就行。”小虎懂事道。
其他几个小孩纷纷点头。就连小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唐令看小丫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想了想说：“也好，等阿吉哥哥回来明天我们再一起包饺子。不过今晚你们别回去了，就住这里好了。”
“我们……”几个小孩对视一眼。
唐令替他们拿了主意：“住大厦安全一些。”
几个小孩点点头。
“如果不吃饺子的话……”唐令看向和了一半的面，“晚上吃面条吧。”说完他想到韩为，抬头：“可以吗？”
韩为没意见。
唐令和好面，给锅里加满水，又打开两个罐头放进去，揪了几片洗好的青菜叶子。几个小孩乖乖看着锅，不一会罐头的香味溢出，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唐令把擀好的面条下到锅里，拿着筷子轻轻搅了搅。
略微有些发黄的面条很快在水里飘起，绿色的青菜叶子点缀在面条之间。食物的香气扑鼻，不知不觉淡化了冯守异变带来的阴影。
唐令算着时间，估计着面条快好了，让韩为把碗拿过来。第一锅煮好的面条先给几个小孩吃，他和韩为要等第二锅了。
“怎么样？”他把盛好的面条端给几个小孩问。这是他第一次煮面，大学泡过的方便面不算。
几个小孩不顾烫嘴，捧场地点点头，唐令看着他们轻轻笑了起来。
“你饿吗？很快就好了。”他把第二锅的面条煮下去，抬头跟韩为道。
“我不急。”韩为静静看他，顿了下抬手擦掉少年沾在脸上的面粉。
唐令脸一下子红了。
吃过饭又收拾完，唐令催促着几个小孩去洗澡。小虎几个嘻嘻哈哈挤在一起，留下小丫乖乖咬着糖浸小萝卜，坐在沙发上不吵也不闹。
“还没有冯守的消息？”唐令揉了揉小丫的头发，看韩为问。
韩为点头：“有消息他们会通知我。”
“他会不会已经离开避难所周围？”唐令猜测。不都说尸鬼跑的特别快嘛。
“有可能，不过要看他的转化程度。如果还没有丧失人性，肯定会选择离避难所越远越好。但如果冯守已经彻底转化为尸鬼，对人类憎恨的本能会驱使他前往最近的人类聚集地。”
言下之意就算冯守现在离开避难所的范围，也迟早会找回来。毕竟附近唯一的人类聚集地就是这里。
唐令嗯了声，还是想不明白冯守为什么会异变。
韩为看他：“人类异变没有征兆，也没有规律可循，可能哪天睡醒就会发现身上有了异变的特征。”
“听到世界的哀鸣吗？”他问。
韩为点点头。
“可是大地的灵已经苏醒了，我能感觉灵很平静，并不痛苦。”唐令迟疑。
“世界太大了，脚下大地的灵只是世界的一部分。”韩为耐心道，“再者大地的灵刚刚苏醒，你不是说祂很虚弱吗？”
这么说也是，唐令不说话了。
“别想了。”韩为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少年的头发柔软，像是他的性格一样。“晚上……”他顿了下换了个话题，“你睡哪？”
大厦房间的床虽然不小，但五个小孩加唐令肯定睡不下。
“我睡地上凑合一晚上。”
“你要跟我凑合一晚上吗？”韩为柔声问。
唐令：“……”
等到几个小孩洗澡出来，小丫哥哥抱着小丫去洗漱，唐令跟几个小孩交代了几句，跟着韩为回了对面。事实上唐令来过韩为房间门口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踏进房间。好像他习惯了每次都是韩为去找自己。
唐令抱着衣服胡思乱想着，站在房间中央打量周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厦规划的客房面积、格局、装修都是一样的，除了楼层和朝向不同，几乎没有其他区别。而且不知道是东西本来就少，还是抱着暂住的心态，韩为房间空荡荡的，看着和大厦样本间一样。还不如唐令房间里小铁炉、桌子、椅子、锅碗瓢盆什么都全乎呢。
他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贴着大片花朵墙纸的一侧。那里应该是挂着一幅全|裸女人画像，但现在墙上什么都没有，估计是韩为让人把画拿走了。唐令其实也想把画拿走，他总觉得晚上对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睡觉瘆的慌。最后不得已，他找后勤部要了几根钉子钉在墙上，专门在那边挂衣服，每次都把画像遮起来才好一点。
“要洗澡吗？”韩为放好外套回头看着少年问，视线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目光含笑：“你在找那幅画？”
“没有。”唐令立刻否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先去洗澡吧。”
唐令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和外面的房间一样，浴室里同样空荡荡的，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唐令觉得韩为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一个睡觉的宿舍，不像他是当做家来看待。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阿吉说的夏马尔给自己盖了一座宫殿的事。其实想一想夏马尔做的事才像是一个在荒野上拥有财富和权势的人做的事。而韩为更像是苦行僧，不知道他的人生乐趣是什么。
唐令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快速地洗完澡换好睡衣走出去，一眼看到了韩为。对方正靠着床头看书。本来刚刚洗澡时唐令什么想法都没有，但一出来看到韩为靠在床头等自己，他的心不受控制砰砰砰乱跳起来。
“洗完了？”韩为放下书，眼中含着笑意看过来。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过来睡吧。”
闻言唐令努力装着没事人一样走到床前，韩为起身绕到他面前。
“坐下。”
唐令乖乖坐到床上，感觉韩为抬手覆盖在自己头顶，温暖的感觉立刻包裹了全身。他直视着前面，正对着韩为的胸膛。隐约的他好似听到了韩为的心跳，强健而有力，逐渐同他的心跳声融合到一起。
“睡吧。”少年湿润的头发变得蓬松而干燥，韩为揉了揉说道。
唐令嗯了声。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他躺下没多久便进入睡梦中，连韩为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都不知道。只是隐约的他感觉身边有什么透着融融暖意，无意识朝着温暖的地方挤过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韩为安静地看了会挤到自己怀里的少年，把手搭在少年腰上闭上了眼。
……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唐令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柔又虚幻的存在里。
星星湖？
恍惚中他的精神好似同星星湖融为一体，有温柔的吟唱响起，但下一刻湖泊温柔的吟唱变成了世界痛苦的悲鸣，他蓦地惊醒。
“做噩梦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就听得头顶有人问。
唐令茫然抬头，一团橘色的火光亮起，照亮了韩为凌厉而英俊的脸。
“……”
这一幕唐令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什么时候呢？他好像喝醉了，韩为照顾了他一晚上。现在是他做梦了吗？他迷迷糊糊问：“我是不是喝醉了？”
头顶有短促的笑声传出，他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胸膛震动。
“睡吧，是梦。”韩为哄他。
唐令闭上眼正要睡觉，脑海蓦地闪过冯守的样子，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好似浪花溅起，他彻底清醒过来。
“……”
他窘然地睁眼瞪了韩为一眼，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是做噩梦了吗？”黑沉沉的夜里，韩为声音温柔，带着特有的磁性。
唐令摇摇头，一时没注意自己正靠在韩为怀里，想到什么问：“找到冯守了吗？”
“没有。”
“……我好像知道他躲在哪里了。”他迟疑。
“哪里？”
“星星湖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感谢在2020-10-29 23:57:39~2020-10-30 23: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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