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好人

    韩为要在避难所建立流民孤儿收容所&30340;消息很快传出。他和程星洲谈过&30340;当天便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要求对避难所流民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所有十四岁以下&30340;孤儿都要登记在册，等待收容所建立起来，堪称雷厉风行。

    而在收容所建立起来之前, 凡是登记在册&30340;孤儿, 持身份证明可前往沉默团后勤部办事处——不是唐令常去&30340;大厦十层, 而是在大厦旁边另找了一处楼房, 将一楼房间征用改造成了办事处。凡持身份证明前往此处者，每日可以无偿领取两块蘑菇饼，一罐净化后&30340;清水。每两日会多一碗肉粥，每五日一人可以领一个罐头。

    这些东西别看少，但基本已经可以满足一个成年人一天&30340;所需, 确保他活下来，对小孩来说更是足够了。何况每五天还有一个肉罐头, 无论小孩是自己留着吃, 还是拿去换东西都行。事实上在其中食物反而不是最重要&30340;, 最重要&30340;是每日一罐净化水。荒野小孩夭折率高, 喝不干净&30340;水是一个很重要&30340;原因。因为水里不仅有辐射，还有各种各样&30340;病毒。

    巨大&30340;告示一经在避难所外面贴出, 很快引起了轰动。避难所里终究还是有人识字&30340;。而即便不识字也不要紧，荒野上任何一点关于食物&30340;消息都会如风般以最快&30340;速度刮到每一个角落。何况沉默团还安排了人举着大喇叭站在告示下面宣讲, 以保证来来往往&30340;人都听到注意到。

    唐令早晨去蘑菇地时, 在大厦门口同样看到了巨大&30340;告示。他站在那里把告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完，视线最后停在落款韩为&30340;名字上。这两个字和告示里工整秀丽&30340;字体不同, 称得上一句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唐令&30340;字也写得不错，因为爷爷常跟他说识字如识人, 以前&30340;人靠着一手好字便能给人留下深刻&30340;印象, 让他从小练字。可惜随着电脑、手机普及, 人们越来越习惯网上打字。除了学生成年人可能一年也不会握一次笔，让唐令爷爷说起来就觉得遗憾。

    唐令没想到这里&30340;告示居然是手写，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在看什么？”

    阿雅早起锻炼回来就看到少年站在大厦门口认真看着贴出来&30340;告示，看了一遍又看第二遍，最后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韩为&30340;落款上。

    “雅姐。”唐令捏着小土豆打了声招呼，回答刚刚&30340;问题，“韩团长&30340;字写&30340;挺好看。”

    阿雅一愣蓦地笑了起来：“你看半天就是看这个？”

    唐令不好意思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告示内容也看了。”

    阿雅&30340;视线落在告示上，突然问：“你觉得韩为人怎么样？”

    “啊？”唐令反应过来肯定道：“韩团长是个好人。”

    “好人吗？”

    阿雅看着告示微微有些失神，少年这话一听就是孩子话，荒野上哪有什么严格&30340;好人、坏人。韩为要是好人，那韩为现在占据&30340;四个避难所怎么来&30340;？因为他是好人，大家便哭喊着投奔来&30340;吗？谁信。不说别&30340;，死在他手下&30340;黑火公司创始人第一个不答应。

    可如少年所说，韩为在某种程度上又确实是好人。沉默团纪律严明，占据避难所之后没有发生一起仗势欺人&30340;事。至于像雪山卫队常有&30340;奸|淫漂亮少年少女、抓着流民贩卖奴隶&30340;事更是从未有过。

    韩为还提高了整个避难所&30340;福利待遇，现在下矿挖煤&30340;报酬比以前高了一倍。像是建立流民孤儿收容所，她以前没有想过吗？偶尔也是想过&30340;。她不是父亲&30340;亲生女儿，是快要饿死时被父亲捡到&30340;。如果不是父亲好心，她恐怕早就骨头都烂了，根本不会有现在&30340;唐雅。她跟着父亲过上安稳&30340;日子后，看着过去流离失所&30340;小伙伴，看着失去了父母&30340;孤儿也会在心里默默期盼，有个好人出来收养他们。不需要付出多少，只要让他们过上饿不死&30340;生活就行。

    后来父亲离世，她一个人撑起避难所，她其实是有能力做这件事&30340;。但整个避难所&30340;产出就那么多，要买武器买食物买净化剂，要上缴青古拉总部一部分，要维持基地运转，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便越来越弱。她选择了更省事&30340;办法，在河边蘑菇地里尽量多招一些孩子、女人，老人，让他们尽可能地靠自己活下去。

    她转头看向唐令：“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嗯。”唐令重重点点头：“雅姐你是个好人。”

    语气没有一丝&30340;迟疑，也听不出任何谄媚敷衍&30340;意思。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阿雅自己反而迟疑起来。

    “唔……”唐令认真想了想，“爷爷说过，雅姐你是个懂规矩&30340;人，不会欺负别人，也管着手下不能欺负别人。”这也是老人当初明明离着三号避难所更近，却宁愿绕远带着唐令前来五号避难所&30340;原因。阿雅懂规矩，他信任阿雅，不用担心阿雅会黑吃黑吃掉那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

    “还有……”唐令看着阿雅，“雅姐你在河边蘑菇地里雇佣了很多小孩和女人、老人。我知道雅姐你想帮助他们。”

    阿雅听得摇头笑了起来，示意前面&30340;告示：“那和韩为比起来呢？你看他又是提到福利待遇，又是要组建孤儿收容所，你觉得我们谁是好人？”

    “都是好人。”

    这个问题唐令更不需要犹豫了。“为什么要比呢？我觉得有多大&30340;能力做多大&30340;事。韩团长背景深厚他能做&30340;事比雅姐你能做&30340;多，但不是说韩团长做五件好事，雅姐只做了两件，韩团长就是比雅姐更好&30340;人。对那些雅姐你帮助过&30340;人来说，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30340;小事，雅姐你也是好人。”

    阿雅沉默半晌，看着唐令展颜一笑。

    “你是说你自己吗？”

    唐令点点头，又道：“我觉得大家都是这样想&30340;。”

    “谢了。”阿雅拍拍唐令&30340;肩，想到什么：“对了，我去河边看过了，地种&30340;不错。”

    唐令眼睛弯成了月亮。

    因为遇到阿雅，唐令去蘑菇地便晚了一些。几个小孩都已经到了，正一人提个小喷壶给昨天种下&30340;蘑菇浇水。程哥不知道有什么事，早早等着唐令，正一个人对着翠绿柔嫩&30340;韭菜发呆。

    “哥哥。”看到唐令，几个小孩纷纷打着招呼。

    唐令冲他们笑笑，抱着土豆去找程哥。“程哥。”

    程哥回神看着他笑了起来，又看到他怀里&30340;土豆逗了逗，才说起正事。

    “你知道了吧？”

    “程哥是说孤儿收容所？”

    程哥点点头，看向地里&30340;几个小孩：“除了小虎，另外几个孩子&30340;年龄都是符合进收容所&30340;，你是不是得提前准备着再找几个人啊？”

    “嗯。”

    唐令在来&30340;路上也想到了，小丫他们几个年龄符合收容所&30340;规定，肯定是要去收容所&30340;，他这边还得招几个人。他看向程哥：“您有人选啦？”

    程哥尴尬地笑笑，坦白道：“是。上次小唐你要招人，想来&30340;就不少。不过你说要照顾孤儿，就挑了小虎他们几个。这次赶上避难所要建孤儿收容所，那不是又缺了人嘛，一大早就有人去找我了。其实和孤儿也没什么区别，家里生&30340;小孩太多看不过来，就是多了个名义上&30340;父母，能看着他们不要饿死。”

    “好啊。”唐令一口答应下来。

    程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到时你先用&30340;，要是干活不利索我再给你换。”

    唐令失笑：“要说干活不利索也是我自己。”

    “那不一样&30340;。”程哥看着唐令，“蘑菇地里会种蘑菇&30340;人多&30340;是，但种出白香菌&30340;只有你一个，还有韭菜……”他说到韭菜发音时，语调温柔了不少。河边&30340;流民自然是不认识韭菜&30340;，还是昨天唐令告诉&30340;他。只是一个普通&30340;名字，但程哥就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好听呢。每次提到韭菜不像是说一种蔬菜&30340;名字，倒有些像是唐令大学室友说起女朋友&30340;样子。

    程哥加重语气：“我昨天还听沉默团巡逻&30340;人猜小唐你以前是农学研究所&30340;学生呢？不然你看看后勤部开垦出那么多土地什么都没长出来，只有你种&30340;韭菜长了出来。”

    至于蘑菇，荒野上蘑菇不需要人种也能长，谁也没把蘑菇当回事。

    唐令：“……”

    他窘然替后勤部辩解：“那边还什么都没种呢。”

    唐令问过周奇，周奇说后勤部开垦出来&30340;土地预备种植青稞和土豆。不过两种作物&30340;种植时间都是四月份，现在已经七月了，错过了种植期。正好这段时间多养养地，等到了十月份再种冬青稞试试看。

    程哥才不听他&30340;辩解，自豪道：“避难所都知道了，有个漂亮小孩地种&30340;特别好。”

    唐令笑了起来，心里知道他是把水珠&30340;功效占为己有了。

    “不过……”程哥又想到什么，“收容所&30340;事我估计一时半会也不急，要等韩为从安全区回来。”

    “哈？韩团长要回安全区？”唐令有些意外，“回去做什么？”

    程哥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什么募捐。对了，募捐是什么？”

    ……

    荒野上流民不知道募捐是什么，唐令却是知道&30340;。

    一般情况下，不管打着什么名义募捐，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没钱了。他想到那天晚上程星洲反问韩为——你不缺钱吗？韩为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吧。

    唐令一天想着这件事，下午回到大厦时，又看到了大厦外面贴着&30340;关于建立孤儿收容所&30340;告示。

    同早晨只有他和雅姐站那看不同，这会告示下面围满了人。有不少穿着破破烂烂&30340;小孩挤在人群里，一边听人念着蘑菇饼、肉粥和罐头，一边充满渴望地看着告示。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告示上面就会变出这些吃&30340;一样。

    唐令远远看着那一个个黑瘦&30340;小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回到屋里找出了他放钱&30340;铁皮罐。前天收获&30340;蘑菇收入都在这里。周奇说这批蘑菇沉默团要留着吃，所以是按照以前&30340;价格收。等下一批程星洲走|私回集团，赚了钱再跟唐令分。

    他把铁皮罐里厚厚&30340;一沓、沉默团发行&30340;浅蓝色信用币拿出来数了一遍。这些钱他其实已经计划好用途了，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一部分认真卷起来，开门站到了隔壁门口。

    咚咚咚。

    唐令敲门，一直没人开。韩为显然不在屋子。他转身回了屋，小狼崽撅着屁股从桌子下面把铁锅推了出来。

    “……”

    “饿了？”唐令戳戳小狼崽，明明感觉自己也饿了，但想到楼下小孩就有些吃不下去。不过他能抗饿，小狼崽还在长身体必须得吃饱饭。他把锅里加上水，煮了满满一锅蘑菇汤。一边等着蘑菇汤熟了，一边竖着耳朵听对面&30340;动静。

    咕嘟咕嘟。

    蘑菇汤冒起了泡泡，楼道里传出一阵脚步声停在了对面。唐令一把抱起铁皮罐冲了出去，期盼地叫道：“韩团长？”

    对面门口，韩为和葛辉一起转身看了过来。

    “有事？”韩为语气温和。

    唐令点点头。

    他抱着铁皮罐走到两人面前，抬头：“我听说韩团长您要回安全区去募捐？是因为建孤儿收容所&30340;事吗？”

    “怎么？”

    “我也想出一份力。”唐令认真道。他打开铁皮罐把卷好&30340;那一半钱拿出来递给韩为，小声解释着：“这是前天卖蘑菇&30340;钱，我留了一半有用，还有一半想要捐出来。”

    “不用。”韩为看着少年慎重其事&30340;样子，心中柔软脸上便带出了笑意。“这些钱你留着用就好，团里不缺盖一个收容所&30340;钱，你刚刚不还说这些钱有用吗？”

    “呃……”唐令犹豫了下，“我其实留着钱是想要雇一个荒野猎人去四号避难所看看，不过一半应该就够了。”

    他提到钱&30340;用途，韩为若有所思看着铁皮罐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