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怕
田爱娟和赵建新的离婚官司折腾了很久。
一开始赵建新坚决不肯离，不想失去自带薪资的保姆。而田爱娟第一次起诉离婚也被法院驳回了，半年后才能再次提起诉讼。
田爱娟干脆租套房子带着女儿搬离了赵家，坚决跟赵建新划清界限，不再管他的死活。
老婆撂担子不干了，家里整天缺衣少食的，赵建新就终日跟姘头混在一起。
时间一久那女人怀了孕，也打算跟丈夫离婚和赵建新结婚，这么一来他才终于松口同意了离婚，却恬不知耻地要求田爱娟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为了尽快摆脱赵建新这个渣男，只求速离的田爱娟答应了这个极其不合理的要求。
离婚一年后，田爱娟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丧偶军官贺刚。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都感觉不错，他对她的女儿娜娜也很好，于是她决定再婚。
贺刚所在的部队驻扎在滨城一带的海岛上，作为军官他可以带家属随军。
田爱娟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锦城去滨城，直到某天她在一家商场偶遇了朱鹂。
朱鹂那天带着儿子许晔来商场买衣服。
他当时还不到两岁，走路都有些不太稳当，摇摇摆摆的样子，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
“岛岛，慢点走，小心别摔着。”
朱鹂像个护雏的老母鸡一样，伸开双臂紧跟在孩子身后，随时准备一把扶住可能跌倒摔跤的宝贝儿子，满脸都是母爱洋溢的慈祥笑容。
许晔很乖巧地伸出一只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牵岛岛。”
朱鹂笑着牵住了儿子的手，大手牵小手，母亲眼里是满满的疼惜与怜爱，孩子眼里是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田爱娟仓促又慌乱地转身走了，不敢再看眼前这一幕。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眼前母子越是亲密有加，将来真相大白的一刻，他们就越是痛苦难受。
在人生最黑暗的一天，田爱娟放纵了自己内心的恶意，做出一个十分罪恶的举动。
她故意交换了两个家庭的新生儿，只为了把前半生过得幸福如意的朱鹂，拉进前所未有的痛苦深渊。
如果我不能去到你的世界，和你一样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那就把你拉进我的世界，和我一样过得痛苦万分好了。
这个心理失衡极度扭曲的想法，在田爱娟成功离婚，生活掀开全新一页后，开始让她有所后悔。
日子过得不如意时，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凭什么别人可以那么幸福？她一个人那么不幸？如果她过不好，别人也别想好过。
而如今她回想起那一晚，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呢？那一刻她简直就不是她，而是被恶魔附体了似的，可怕之极。
有了悔意的田爱娟也有了愧疚，这天在商场偶遇朱鹂母子后，心里的愧疚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还没走出商场大门，她就给贺刚打了电话。
“老贺，我决定带上娜娜跟你随军去滨城。”
田爱娟没有勇气告诉朱鹂真相，选择了逃离锦城。
似乎只要自己走得远远的，就能把这件事同样抛得远远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发生过的一切终究不可抹灭。
换子事件十二年后，许国栋还是意外发现了真相，两个家庭为此闹上法庭，两个孩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恶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一个人的作恶，往往能改变好些人的命运。
田爱娟一时的恶意之举，却让两个家庭两对夫妇两个孩子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虽然田爱娟远在滨城，却也听说了这一切。
有个当年的护士同事来滨城旅游，偶然在街头遇上她，就把整件事当成新闻告诉了她。
她当时假装一切与己无关，就连工作失误这样的责任都不敢承担，更别提那个存心故意使坏的主观意愿了。
人性最阴暗的角落，就如同□□的脓疹，谁也不敢轻易示人。
女儿贺娜二十岁那一年，田爱娟查出了乳腺癌。病情不算严重，手术也很成功，可是术后第二年却发现腋下淋巴转移，已经没有再次手术的必要了。
对于自己的癌症复发，田爱娟无法不产生这样的联想：是不是因为我作了孽，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呢？
乳腺癌复发后，田爱娟没多久就病得下不了床，她人生最后的时光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
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后，田爱娟几经考虑，终于选择把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告诉女儿贺娜。
她希望女儿帮自己去寻找当年的两家人，她想向他们——尤其是向朱鹂忏悔与道歉。
贺娜当时听得震惊万分，因为她印象里的母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护士的职业让她为人细心又温柔，待人处事总是和气又友善，谁知道她以前居然做出过这种错到离谱的事。
“妈，您怎么会……”
田爱娟满心悔恨地叹了一口气。
“娜娜，妈并不是一个坏人，这辈子就只做了这么一件坏事。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做出这种坏事来。如果真有时光机的话，我真想回到过去阻止那时候的自己。但是我不能，做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我对不起那两个家庭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而受苦。我现在得了这个病，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听完田爱娟叙述的当年事后，还在读大四的贺娜特意请了一周假，遵照母亲的意思回了一趟锦城，四处打听相关当事人。
事隔多年，田爱娟仍然清晰记住了朱鹂和许国栋的名字，也记得他们为“儿子”取名许晔。
沈氏夫妇的名字她也没忘记，还记得他俩都是宜城人。
贺娜来到锦城后，先打听许氏夫妇的下落，结果发现他们早就已经带着亲生儿子许聪出国定居了。
而宜城那边的沈氏夫妇也很难找，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年轻女生，找了几天都毫无收获。
在锦城和宜城都一无所获后，贺娜知道母亲迟来的忏悔已经太迟，注定是无法如愿了。
田爱娟去世前一天，还有一丝最后的清醒意识时，她拉着女儿的手十分艰难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帮妈……”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但是贺娜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妈，我知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向他们好好忏悔的。”
贺娜长长的叙述结束时，郑京呆了很久、很久。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贺娜一直以来都对沈晔关心有加。
不只是因为他身世可怜，还因为她母亲田爱娟就是这桩悲剧的缔造者——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恶意所结出来的苦果。
“郑京，你之前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对沈晔特别好，因为我欠他的。”
“其实这一切跟你无关……”
郑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娜摇头打断了。
“虽然是我妈犯的错，但是这个错误太严重了，我无法置身事外。我妈欠下的债，我身为女儿自然要替她还。尽管我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她的过错，可我还是想尽一点自己的力量去做点什么。”
“我理解，你这么做也很对了。以前我不明白这一点，现在我懂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贺娜低声说：“郑京，之前我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怕你知道后会对我有什么想法。”
有句俗话叫作“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果父母做了什么坏事，有人就戴上有色眼镜看他们的孩子，认为孩子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理由是身教重于言教，坏父母肯定教不出好孩子。
这种看法有一定的道理，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毕竟田爱娟不是那种以作恶为荣的人，她并没有这样去教育自己的孩子，贺娜在这方面没有受到任何不良影响。
“娜娜，你妈是你妈，你是你，她的所作所为不能跟你直接划上等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此就对你有什么不良看法的。其实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件事的，那样我就不用白白吃那么多沈晔的干醋了。”
说完这番话后，郑京又想起来问：“对了，那你后来怎么发现了沈晔就是当年两个孩子中的一个？”
“他来我们翻译公司应聘，人事部要求填写的资料除了出生年月、籍贯外，还有家庭成员信息栏，我发现他填的内容都跟宜城那对沈氏夫妇对上了。再暗中调查确认一下，的确就是他没错了。”
“你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吧？”
“没有，我实在是开不了口。因为整件事中他可以说是最大的受害者，最年幼也最无辜，受到的伤害也最深。”
郑京也叹着气点了一下头。
“的确，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不愿意放弃另一个孩子的话，他就等于被双重放弃了！也难怪你一直感觉自己欠他的。”
“是啊，我欠他的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还有我妈欠他养母的更是还不清。我妈想让我有机会跟她忏悔和道歉，可是我根本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