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连根起
“本宫自认对你不薄, 竟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淑妃气得越发失去理智,险些冲过去扇他的耳光。她自然知道剩下的毒药让芝桐拿去处理了,可没想到除了要警惕隔墙有耳, 竟还要深夜警惕自己宫里的人!
这大半的冷天儿, 怎么就这么巧就被他瞧见了,还偷偷摸摸的不肯说,现在才跑到陛下跟前来吱声。
恐怕是早就生了异心, 要背叛她!
王淑妃被御前的人拦住扣下,不得在陛下跟前放肆, 她跪在陛下面前, 挣扎着嘴硬:“放开本宫!本宫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放肆!”
可陛下在前, 御前侍卫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人。
去漪澜殿搜查的侍卫翻遍了整个殿宇, 果然搜到了一些东西。
蔡山从侍卫手上接过着托盘低头看了一眼,眼底便惊了一瞬, 他急忙端着东西上前交给陛下, 低头说着:“陛下, 仔细秽物脏手。”
沈淮睨了王淑妃一眼, 这才不紧不慢地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
这一看不要紧,除了沾着泥土的一小包毒药,旁边还有几张书信, 被捏的全是褶皱,瞧着像是要被人销毁。
他展开粗粗读过, 顿时冷嗤了声, 抬手将纸张丢出去摔到王淑妃的脸上:“你肃州王氏倒真是有胆子,跟你暗中勾结蓄意谋害皇后, 又字字考量国本之事。大皇子如今才五岁, 你就如此急不可待的想当太后了!不仅视皇后腹中的皇嗣为眼中钉, 怎么,你是不是还想杀了朕,让你肃州王氏扶持大皇子为幼帝,好让你垂帘听政!”
沈淮定定地看着王淑妃,眼底一片冰寒:“若非是皇后中毒一事败露,揭穿了你,朕还不知道你王氏有如此图谋。”
他坐在凤仪宫的主位上,冷眼看着底下的王淑妃,冷声道:“王淑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来人!”
证据确凿,王淑妃勾结王氏谋害皇后,残害皇嗣,又暗中勾结觊觎国本,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舟儿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他之不幸。”沈淮冷冷撂下这一句话,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厉声下令道:“淑妃王氏,自今日废为庶人,赐白绫。王氏嫡系觊觎国本,狼子野心,即日起派殿前司调查王氏,待调查清楚后数罪并罚。”
王淑妃跪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红着眼仰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陛下,自嘲地冷笑着:“不配为舟儿的母亲?”
“对舟儿而言,臣妾才是最好的母亲!这世上最疼舟儿的人只有臣妾,其余人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对他好。”她哭着哭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陛下只看到臣妾要毒害皇后,怎么不说皇后!是她下毒谋害了舟儿!若非是皇后,舟儿怎么可能如此年幼便吃这么多的苦头!他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沈淮紧紧皱着眉头,冷声斥责道:“放肆!舟儿中毒一事并无直接证据指向皇后,不可污蔑中宫。皇后心慈,宫中人人敬仰,岂是你可随意攀诬的。”
“您以为皇后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人?她才是最恶毒最心狠的人!她才是后宫里潜伏最深的那个!臣妾若非是慈母心切,又怎么会在舟儿毒性变深的时候出此下策,是皇后毁了舟儿,是皇后!夺走了臣妾所有的希望,臣妾心里恨!恨不得皇后去死!”
王淑妃癫狂的笑起来:“皇后!和你斗这许多年!我输给你的地方不过是我不如你心狠!狠到对无辜的婴孩下手!不如你心思缜密,所有的谋划都能选好替死鬼!”
“你以为你赢了吗?人在做天在看,你不得好死——!”
王淑妃激烈的诅咒随着侍卫将她拖下去的动作越来越远。
沈淮凝视着她被拖下去的身影,眼底晦暗不清。
不远处的帷幔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淡淡转头看过去,就见皇后被雨荷扶着,满脸苍白地向他走了过来。
她才修养了几天,身子还未大好,没走几步都会轻咳一声。
凤仪宫还烧着地龙,只穿着单衣也不会冷,她小腹隆起,脸上带着泪痕地向他走过来,柔声唤:“陛下。”
沈淮从沉思中回神,掀眸看向了她。
皇后将微凉的手放在陛下身上,楚楚可怜地哭道:“陛下,淑妃妹妹方才说了话臣妾都听到了,可臣妾没有……这么多年来,淑妃多次对臣妾不敬,在府上时便不把臣妾放眼里,可臣妾为了后宅和睦,从来不多说什么。”
“但只因臣妾和她不对付,大皇子中毒后,她便在心底认定了是臣妾所做。今日不仅意图谋害臣妾和腹中的胎儿,如今更是临死都要让陛下疑心于臣妾。”
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留下来,哀婉极了:“可如此污蔑,臣妾实在担当不起。”
说罢,她一时激动,偏头便捂着肚子咳了进来,剧烈的咳嗽下,皇后面色涨红,难受极了的模样。
沈淮看着她孕中难受,又余毒未清的模样,便想起秋猎那日,她毫不犹豫为自己挡箭的身影。
就算他起了疑心,可毕竟是没根据的事情,皇后舍身救他,如今又怀着他的孩子——
沈淮终是不忍在她如此境遇的时候还要因为疑心待她冷淡,放缓了声安抚她:
“没根据的事,朕自然不会信。”
“太医叮嘱过,你如今身子骨弱需要静养,怎么还从床上哭着起来见朕。”
“就算是为了皇嗣,你也该珍重身子,好好调养过来。如此,才能好好抚养他成人。”
皇后含泪点头,在雨荷的搀扶下起了身子,被重新扶回了床榻上。
看着她躺回被子里,柔弱病态的模样,沈淮心中忽的有些烦躁,不动声色转移了视线。
“照顾好皇后,朕改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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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仪宫出来后,外面正刮起一阵冷风。
蔡山急急忙忙为陛下系好了披风,低头说着:“陛下,王庶人处死后,还需要为大皇子寻一位可靠的养母,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嫔倒也不少,您瞧瞧将大皇子给谁好些?只是大皇子如今生母获罪,又身子不好,倒不大好选了。”
沈淮略一思量,淡声道:“从前大皇子便是温婕妤抚养着,便还让温婕妤抚养吧。”
“是。”蔡山躬身应下,又问着,“时候不早了,陛下是回太极殿,还是——”
沈淮抬步往前:“去珍昭容那。”
到瑶仙殿的时候,苏皎皎正在倚在廊中的圆柱上看藤上开出来的紫藤花苞。
她微微仰头,阳光从爬满藤蔓和花朵的叶片中漏出斑驳的光块,倾泻在她美丽的侧脸上。
看到她的一瞬间,沈淮心中的沉闷和烦躁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净化,因为王庶人和皇后而翻腾的怒火和疑心也悄悄消弭。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苏皎皎收回目光,淡淡转头看了过去。
她没有打算行礼的意思,语气还是淡淡的:“你来了。”
苏皎皎不对他冷脸便已经是极大的进展了,沈淮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今日的不抗拒。
他嗯了一声,轻轻走上前说着:“看什么呢?”
“小松子给我搭的紫藤长了花苞,”苏皎皎眉眼清冷,直起身子说,“鱼滢沏了春露茶,进来尝尝吧。”
周围的宫人们见状,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给二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苏皎皎亲自提起茶壶为沈淮倒了一杯,推到他跟前:“才从凤仪宫过来?”
“可是王淑妃的事有了眉目。”
沈淮将茶端起来饮下半盏,提起王淑妃,温和的神色淡了几分:“如今已是王庶人了。”
“她和王氏互通往来,意图太子之位,残害中宫,谋害皇嗣,我已经下令赐死了她。又命人调查王氏,最好,能连根拔起。”
他将杯盏放下往后仰头,伸手掐了掐眉心:“你父亲在朝政上一直为了寒门科举的事而奔波,只是四大世家十分谨慎,近来夹起尾巴做人,藏得极深,一直寻不到机会。”
“如今王庶人为了谋害皇后露出了马脚,就从王氏撕开一个口子,断了世家代代相传,官官相护的恶习。朝廷也需要真正有才干之人为国效力。出身高低贵贱从不是衡量一个人才能的唯一标准,只是苦于我朝被世家掣肘已久,而今,终于找到了机会。”
苏皎皎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沈淮身后,伸手摁在了他的太阳穴之上,轻轻揉动了起来。
她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轻柔了许多,自身后悠悠传来,如摄人心魄的妖精:“这样的好事,怎么瞧着并不高兴?是出了别的事情,还是皇后状态不好?”
轻柔微凉的触感从额头两边传来,沈淮的心微微发颤,伸手捉住了她馥软的小手。
“这些都是下人做的事情,皎皎,你不必为我做。”
得到她主动的讯号,沈淮有些不可置信地尝试着牵她的手,轻轻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皎皎,你不气我了?”
苏皎皎站在沈淮面前,低头去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淡声说着:“气。”
“那你怎么……”
她主动坐到了沈淮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嗓音清泠:“可再气也得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自然对你好。你尊重我,爱护我,我也会收到你的心意。”
“只是沈淮。”苏皎皎同他抵额,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公平。”
“所以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你。”
她的眼睛过分专注,看得沈淮心慌。
“就算如此,陛下也会放弃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饮么?”苏皎皎的兰息轻柔的呼在他耳边:“我只有你一个男人,你却有后宫这么多女人。就算你口中和我再平等,在这后宫之中,我始终是妾。”
“若是我说,我不喜欢皇后呢?”
她紧紧勾着沈淮的脖子,不肯给他一丝躲闪的机会。
沈淮定定地看着她,认真地思量着:“皎皎,我会。”
“至于皇后她……”
话还未说完,苏皎皎便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有些话还没说,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她笑意淡淡的,十分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的说着:“陛下不用说了,我从来无意做什么祸国妖妃,也不会像你张口要这个后位。”
“皇后救过你的命,又是发妻,如今更怀着你的孩子,若是为了我而废后,岂非昏君?更是冒天下之大不
韪。”
她轻声道:“可就算皇后是皇后,是正妻,而我是妾,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那你就不能专心一些,将爱只放在我一人身上吗?”
“爱从来都是自私的,你想要我独一无二的爱,那我也要。”
苏皎皎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眼神倏然变冷:“若是连这些也做不到,又谈什么爱?”
沈淮的心悸动地越发厉害,将她抱在怀中的时候,甚至身子都僵硬了起来,不知该怎么放。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不曾把女人放在心上,一向从容浪荡,疏离淡漠。
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面对爱慕女子的接近和主动而不知所措。
他喉头发紧,急忙开口解释道:“皎皎……我对皇后只有相敬如宾和愧疚,这么多年来,能让我如此难以自制的人只有你一个。我和她唯有梅林那晚一次,后面也不曾再……更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
“只是她毕竟有了身孕,我若太冷着她,恐让臣民寒心。”
说到这,沈淮也有些后悔和无力:“高处不胜寒,帝王从来都不能仅凭一己喜好,而是考虑大局。可皎皎,你要信我。”
苏皎皎忽而绽出个笑意未达眼底的笑:“那陛下可曾信我了?”
“我……”沈淮心尖发颤,缄默不语。
看他沉默,苏皎皎将身子往他怀里送了送,主动吻上他的唇,激起他一阵酥/麻的战栗:“你若心里真的只有皎皎,可不能靠说的,要靠做的。”
“陛下,皇后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