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美人刀
得了这个消息, 朱少使显然也有些震惊。
她文弱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嫉恨,转瞬便低下头,不曾让给任何人看到。
云选侍她自然是知道的,一起学的规矩, 又同住在掖庭,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她是花鸟使选进来的良家子, 进宫前是地方乡绅的女儿, 从小便习舞,生的明艳, 尤其是腰肢细软, 十分夺目。
可再如何美丽, 她也不过是区区良家子!
按着常理, 位份该从御女和采女中择一, 怎会还未侍寝便封了正七品的宝林,哪怕是她有孕晋了一级, 也还比云氏差了两个品阶。
朱少使虽不起眼,但也是正经官家选入宫的秀女,她只是当众跳了一支舞,便越过她这么多苦心经营!
因着云宝林的晋位,她失了所有胃口, 只觉得自己悲哀。
在披香殿草草用了午膳后便寻了借口先行离开, 没了闲话的兴致。
云宝林得宠的如此风光,苏皎皎在想, 陛下今晚是歇在皇后宫中, 还是会传云宝林侍寝?
若云宝林是皇后安排, 那她自然不会心怀不满, 可若并非皇后安排, 皇后娘娘怕是要寝食难安。
但以苏皎皎对陛下的几分观察,陛下一贯是个随着自己性子来的人,今日既然封了云宝林,晚上就没有不唤她来侍寝的道理。
凭着九州清晏上的惊艳一舞,陛下少不得要新鲜上一阵子。
入夜后,陛下果真传了云宝林侍寝。
次日,前往凤仪宫请安前。
绛云殿。
宓妃脸色铁青,满眼怒火,恨不得将云氏扒皮抽骨。她坐在梳妆台前,被虞灵墨灵侍候着上妆梳头,差点坐不住,要直直进凤仪宫。
虞灵知道娘娘心中窝火,只得劝慰道:“娘娘,仔细气坏了身子。云选侍虽从前投了咱们的门,但也没有在她身上废什么功夫,就算现在靠别人得了宠,您还不是使点手段便能将她拉下来。”
“贱人!”宓妃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如今宫中人人皆知云氏投奔了本宫,她如今背叛,叫本宫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一个萧才人,一个云宝林,个个打本宫的脸,个个不叫本宫消停!”
话刚说完,宓妃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瞬,她手下意识去摸肚子,倒抽了口凉气:“嘶。”
虞灵见状惊呼一声:“娘娘仔细身子,万不可再动气了!”
墨灵在蹲在一旁,微微抬眸去问宓妃,关心着:“娘娘,可是胎儿有恙?奴婢这就去传太医来。”
她们俩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
自娘娘有孕以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胎儿更是怀得叫人心惊胆战,生怕出一丝差错。太医曾说娘娘胎像不稳,又是初次有孕,难免不适应,更得小心照料。
也是因此,陛下早就免了宓妃娘娘去向皇后请安,叫她安安心心养着身子便是。
可自昨天云宝林得宠后,娘娘便吃不下睡不着,更是一早就梳洗打扮,说要去凤仪宫。
娘娘向来要脸面,云宝林做出这样背弃主子的事,岂能不叫她生气,去凤仪宫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值得云宝林冒险投奔,好处一口恶气。
只是这么大动肝火实在于腹中胎儿不利,万一……
一旦有个万一,那不是悔恨终身!
宓妃苍白着脸被扶回床上,一双明艳双眸此时满是不甘和愤恨,但饶是再生气,她也知晓腹中皇嗣才是最要紧,只得将这口屈辱强行咽了回去。
等她身子好一些,还不将云宝林打得半身不遂,看她还怎么敢背主媚宠!
云宝林不是要得宠吗?她偏不要她背后的人称心如意!她倒是要看看,是怜美人争气,还是她区区云氏有能耐!
“去告诉怜美人,若她宠爱比不得云氏,本宫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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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和长乐宫离得近,苏皎皎正要出门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便被虞灵喊住了。
虞灵大致表明了宓妃娘娘的意思便急匆匆地回了长乐宫,苏皎皎看着她的身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一侧跟着的鱼滢顺着看过去,小声说着:“虞灵姑姑怎么看起来这么神色匆忙,她一向稳重,是长乐宫出了什么事?”
苏皎皎纤指抵唇,悄声道:“嘘。”
她转过身朝凤仪宫方向走,轻声道:“宓妃极要脸面,又善妒爱吃醋,云宝林一事是直戳了她心窝子。不然,又怎么会要虞灵告诉我这些?”
“之前在绛云殿见过一次云宝林,只记得她生的明艳,进退得宜,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魄力。”苏皎皎清冷一笑,“她闹出这么大阵仗,今日可是要有好戏看了。”
凤仪宫内。
皇后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怒。宫妃也已经到了七七八八,苏皎皎不动声色瞧了一眼,云宝林还没到。
她昨夜是初次承宠,今早身子难免不适些。
只是苏皎皎倒是能体谅,别的妃嫔可就未必了。
萧才人冷嗤了声,说着:“云宝林好大的架子,竟能让这么多人等着她!知道的是昨夜侍了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皇……”
话没说完,萧才人的嗓音戛然而止,许是也意识到这话是大不敬,紧接着换了句:“多要紧的人物呢!”
皇后面色如常,只是淡淡地看过去,说着:“萧才人,谨言慎行。”
“本宫记得前几天你才被宓妃罚了宫规百遍,若还是记不住,那便再抄百遍,撤了牌子,好生静心养性。”
萧才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皇后毕竟是皇后,萧才人再趾高气扬,也得知道这后宫里皇后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物。
若是真的撤掉牌子,那她这段时间就都不能再侍寝,消磨一段时间后,陛下身边早有了更多妃嫔,便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地了。
萧才人顿时有些慌,连声说着:“妾无心多嘴,还请皇后娘娘饶恕!”
皇后低头抿了口茶,没再继续追究。
悄悄打量着皇后的脸色,苏皎皎倒有些看不透彻了。
她看起来似乎丝毫不因为云宝林昨夜取代了她的位置而感到生气,神色依旧淡然端庄,一幅泰然模样。
难道说,云宝林是皇后推出去承宠的?
苏皎皎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宝林空出来的位置,心中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在众人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云宝林才姗姗来迟。
一进殿,诸人的眼光便落到了她身上,各色的目光几乎能将她身子盯出一个洞。云宝林便是再大胆,也不过是民间出身刚刚及笄的少女,看着如此阵仗,不觉后背发凉。
她勉强维持着镇定走上前向皇后和诸位妃嫔请安,在低头叩首的时候,不慎露出领口一片红痕。
这红痕代表什么意思,在座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也正因如此,才觉得格外刺眼。
殿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寂静。
诸人心中心思各异,却没人说什么,着实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苏皎皎当初得宠来请安的时候,敏充仪和王淑妃可没有放过她,若云宝林真是皇后推出来承宠的,她们岂会善罢甘休,什么也不说吗?
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便是云宝林的靠山,是王淑妃。
云宝林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皇后淡淡地瞧她一眼,说着:“起来吧。”
她坐得端方优雅,曼声:“雨荷,等会儿去太医署取些化瘀膏来,赏给云宝林。”
云宝林的手立刻抚上胸口,小脸发白。
今日晨起有些晚了,她又实在双腿酸软,起不来身。御前侍奉的宫女只来得及为她洗漱上妆,来不及掩盖身上的痕迹,本以为衣服能盖住不被人看到,谁知却还是露了出来,平白惹了众人不满。
她已经背叛宓妃投靠了王淑妃,谁知昨日本应该是皇后娘娘伴驾,这一来,她又得罪了皇后娘娘,在这后宫中的处境不可谓不嫌恶。
但人生没有回头路,她既然选了,就不会后悔。
云宝林再度伏在地上,柔声道:“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本以为会腥风血雨的请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散了。
苏皎皎搭了鱼滢的手要走时,听见皇后身边的雨荷笑着开了口:“朱少使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请。”
她足尖微顿,听罢后才离了凤仪宫。
不过一场端午盛宴,宫里的局势又要变了。
将要入夏,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今日却难得的凉爽。
虽日光耀眼,但凉风阵阵也算舒适。
苏皎皎不急着回宫,撑一把伞,带着鱼滢一路往北,打算经过御花园,再拐向千鲤荷花池散散风。
从关雎宫往北走一段便是王淑妃的玉堂宫,她们绕了另一条宫道,走偏僻的小路过去,不想从玉堂宫门前过。
御花园面积大,曲径通幽,小路很多。苏皎皎特意拣了条平时无人问津的小路,想落个清净。
谁知刚走几步,就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
不巧,都是熟人。
苏皎皎与鱼滢藏在石拱门后,静静地听着。
说话的人是落落,和王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芝桐。
芝桐刻意压低了声音,问着:“娘娘交代你的事情做了如何了?怎么今日见怜美人还是脸色如常?”
落落的语调里带上哭腔:“姑姑,小主前几日便嫌屋子里一直熏艾草呛得慌,只允许在殿外用,屋子里如今已经改用熏香了。何况端午已经过了,这法子也使不得了。”
芝桐皱了皱眉,抬眸环视了四周,这才小声斥责道:“废物!娘娘交代这点事都做不好,你是不顾你老家的亲人了吗?”
一听到亲人二字,落落急得泪如雨下:“姑姑,姑姑!还求您饶恕奴婢吧,求求您向娘娘求求情,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看落落哭得越发激动,芝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下声提醒她:“回去将东西清干净,别留把柄,等娘娘再通知你。”
芝桐松了口,那说明王淑妃还不打算要她一家的命,留着她还有用。目送芝桐走后,落落才松了口气,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此时苏皎皎也早已悄悄离开原地,往千鲤荷花池的方向去了。
谋害她和提拔云宝林都是王淑妃做的,这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宫中得宠的新妃就那么几个。
她要是想扶持云宝林,再给她扫清障碍除了苏皎皎,让自己的人一路平步青云,倒也不是不可能。
云宝林已经狠狠得罪了宓妃,又惹了皇后不悦,只能拼命巴着王淑妃求生。王淑妃断了云宝林所有后路,叫她只能依附自己生存,再也不必担心云宝林不听话,这一招当真狠辣至极。
但——
以王淑妃如此手腕心机,苏皎皎可以肯定,她一定不会将所有的计划都告诉敏充仪。
敏充仪虽和王淑妃是一脉,素来交好。
但同样是快人快语的性子,敏充仪就要愚蠢的多,比不上王淑妃心机深沉。
若是事事都告诉敏充仪,只会给王淑妃留下把柄,拖她的后腿。
所以提拔云宝林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敏充仪定然知道,可要害苏皎皎的事,敏充仪却是一无所知的。
正好,云宝林侍寝后赐居缀霞宫的连玥阁,与敏充仪同居一宫。
这就更加方便了。
苏皎皎纵目远眺,千鲤荷花池此时正值生机盎然,美不胜收的时候。
高低落错的荷叶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荷花正初绽花苞,娇嫩美丽。
她勾唇笑笑,嗓音淡淡:“鱼滢,你瞧。”
“这千鲤荷花池如今正是最好看的时候,荷叶又大又圆,将这一池春水都盖了过去。若是掉进去个人,得多久才能被找到?”
鱼滢心中一惊,看着她颤声说:“若是被荷叶盖住,又无人搜寻,也许身子骨烂了都找不到……若是有人找,也得一两天。”
宫里人人都知道苏皎皎最是软弱可欺,心思简单。
可又有几人知道,柔弱不过是她苦心营造的假象,是她给自己戴上的一张经年不改的画皮。
她苏皎皎,最是记仇。
主仆二人在千鲤荷花池的凉亭内站了许久,苏皎皎才淡声说:“鱼滢,云宝林初承雨露,又得陛下喜欢,同为天家嫔御,我也该贺她晋位。”
“我记得库房里有我初封美人时皇后娘娘赏赐的一对金钗,你叫落落给云宝林送去。”
苏皎皎掀眸看鱼滢,眸光微冷:“敏充仪一向厌恶我,叫落落去时千万仔细些,可别——”
“冲撞了敏充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