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他像孩子般天真(下)
“你瞧,那儿还有两只呢!”
“呀!那是一对儿,正亲热呢!”
“什么一对?”我一时听不明白,大惑不解。
“哟,你还不懂?一公一母呗!”我的脸顿时红了,赶紧用手去擦,越擦越热,赶紧埋下脸。
“快过来,白鸽!”田苗向它俩招手,它们瞅着她,也许也瞅了我吧,一齐滑落下来。一只落在田苗肩上,一只落在我的肩上,我心里激动不已,它们竟是认得我的。
“你认得它们吧,哥哥,在你身上的那只是母的,在我手里的这只是公的,它们是最可爱的,瞧见它们就跟披了雪花一样,我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雪,那是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北京玩。呀,哥哥,那只鸽子正在亲你的脸呢!瞧,它多有意思!”
我双手合抱着肩上的白鸽,它的眼睛闪动,似乎有些不安,我想它不会害怕得流泪吧。
田苗把脸贴在那只鸽子的羽毛上,那只鸽子似乎受宠若惊,霎时飞脱出手,我也放飞了手中的白鸽,它们结伴飞行,到天上去了。
“你看那只多像你呀,还有些害羞呢!对了,正好,你叫白玉兰,我叫你白哥哥,干脆就叫你白鸽好了,既方便又好听!”
“你叫我白鸽?”我把她抱起来,她望着天上飞翔的白鸽,大声说:“对呀,那就是你,你是一只白鸽。”
“你也是。”
“你是公的。”她小声说,似乎只要我一个人听见。
“你是母的。”我让她坐在我的肩上,紧紧的抱着她的腿。
“我们可以飞起来吗?”
“可以的,不过现在还不能。”
“要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了。”
“多大?”她抢着问道。
“十八岁的时候。”
“为什么?”
“那时候你才长大了。”
“怎么那么晚我才长大。”
“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万一不明白呢?”
“我会告诉你的。”
“对呀,你比我大,你的大白鸽,我是小白鸽。”她敲着我的头,嘻嘻直笑,口水都流到我脸上去了。
“白——鸽——”
传来远方的呼唤,向我走来一位白衣少女,穿过如梦如醒的夜色,她向我走来,像一只白鸽,她裸着洁白的臂膀,飞进我的胸怀。
“妹——妹——”
一声悲恸的呼唤,穿过沉茫的暗夜,飘向远方,连结两颗互爱的心。
“你在叫我吗?”有人问我,我以为是在梦里,没有回答,有人拍了拍我的胸脯,我低下头,有人正在坐在我的腿上,头倚着我的胸膛。那人是唐姬,不是那自远方飞来的白鸽。
我闭上眼睛,没说什么,又猛然惊醒,“你去自己的房间睡觉吧,你不能这样!”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她喃喃的话语却似针一般刺进我的肌体,刺穿我的心脏。我轻轻的挪开她,“上床去睡吧,我就在这里,不,我去客厅的沙发上睡。”
“我都满十六岁了,你还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我的天,你是这样想的?一点也不顾及你的父母家庭。你还年轻,决不能这样,我也决不容许你这样。”我推开她,准备离去。
“别乱动,你喝过一瓶啤酒,要栽倒的,我扶你到客厅去。”她来扶我,其实我并没有醉,我非常清醒。
“王月呢?”
“睡着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凌晨两点。”
“你什么时候把我拉到你房间的?”
“你像要审问我。”
“是的,告诉我。”
“半夜十一点。”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我有些恼火的问她。
她没有回答,她把我推倒在沙发上,我脑袋弹在沙发上,把我弹醒了,我听到她说:“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希望你尊重我,你可以拒绝我,那是你的权利。但你没有辱没我的权利。”她愤然离去,熄了灯,回了自己房间,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就是现实中的生活吗?唐姬,你既明白我的心意为何还要折磨你自己,难道你也不甘放弃?于你而言,我究竟有什么价值?
我不再喝酒了,更要尽量避免在她房间里久留,那里是迷宫,呆久了便出不来。
放假后我经唐姬及其家人的同意(她们本是执意挽留的)将王月送回老家,唐姬便随我们一同前往。我们在家里玩得很开心,唐姬也不再过分亲热,我们三人彼此都如朋友般相处。出乎我的意料,田苗没有回来过,只有她的父母亲来过一次,买了许多东西,特意为我买了一双皮鞋。他们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看到王月有很大的好转,他们一齐拥着女儿激动得泪流满面。我告诉他们她大致的生活状况,他们都很满意。王月随他们到城里玩了一星期,竟又独自回来了。她已经恢复正常了,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少妇了。
她来是向我告别,她的家人为她在省城安排了一份工作,她做了白衣天使,照顾病人,原来她是一个病人,是被人照顾的。她还告诉我她和她姐姐田菁在同一座医院工作。面对她我只能说些祝贺的话,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说田苗请我到城里去玩,她顺便带着我,我想了一会儿,婉言拒绝。我明白田苗的用意,但我的拒绝出自真心。我内心里有种无以言表的悲哀,田苗竟不再来了。王月住了一日,返回省城,我送她到公路边,握手告别,然后我独自一人迎着寒风向自家的茅屋走去。朝阳拉长我的影子,掉进小河,沉到水底去了,慢慢的又浮出来一条身影,那却不再是我的。
后来我收到田苗的来信,一封接一封,持续了一年。她告诉我她的生活琐事,告诉我她的心情变化,告诉我她正在学唱歌,人们都很赏识她,她嗓音好,懂音乐,并且有天赋,她也有自信会成功。每一封信我都回了,所言不多,却是心里话,我试着用优美的散文语言给她回信,有时还寄去我写的歌词,并祈愿将来能倾听她的歌声。
再后来,她面临着升重点中学,而我也要参加高考,通信中断。我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并顺利通过高考,自我感觉良好。我在唐姬家玩了一些日子,等着成绩出来,不幸的是她落榜了,而我超过本科分数线。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流泪,事后又恢复原形,欢天喜地,说她才不在乎落榜。我劝她复读再考,她说我傻,她要步入社会,在生意场上大显身手。我只得替她高兴,我何必替她担忧呢?她既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落榜吗?不过是一时伤心,觉得不值罢。她有退路,而且很宽广,大学对她来说不过是羊肠小道,只不过有所开阔罢,而她是决心要以退为进的。好一个好战的姑娘!若是生作男儿是可做斗牛士的,虽然作了女儿,却有如此抱负,令我这个想称王称帝的人也要退避三舍。她不过才十五岁呢!相对而言,我却是老了,梦想或者理想在童年时代被称作神圣而崇高——我要做国王并册封田苗为王后——在今天看来是多么渺茫和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