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见不得别人高兴的小纪总
听到冰淇淋三个字,施迦舔舔嘴唇,她喜欢吃冰淇淋。尼泊尔天气炎热,喝杯柠檬水、吃根冰棍,就是她平时开心事,发了工资偶尔也会去吃个手工冰淇淋解馋。
出来好一会儿,光顾着买买买,两人连水也没喝一口。
“我请你。”她对纪迩说。
歌帝梵甜筒,五十块一个,谈不上性价比,纪迩没要她请客,“等你发了工资再请我。”
等看清楚价钱,施迦又吓一跳,小声说:“我们去楼上吧,这层东西贵。楼上有别的。”
纪迩在店里找个座位,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你发工资再请我别的。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挑。”
施迦左看右看,巧克力贵,甜筒也贵,不管什么乘上汇率十八,横竖只看到一个贵字。
“我挑不出来。”
纪迩扯扯她的头发,“这有什么挑不出来的,笨。”
最后两人一人拿一支巧克力甜筒,坐在店里吃。
施迦吃甜筒像个快乐的小孩子,每一口都极为享受,好像那甜筒是神遗留在人间的美味,尝一口即要升仙。
看她吃得笑逐颜开,纪迩的别扭病犯了。
至于嘛,至于嘛,不就是个甜筒嘛。
她碰碰施迦的手臂,“诶,前面那营业员记得么,十三点兮兮的,十三点兮兮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词我能听懂。你不喜欢她。”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
“什么?”
“她说,你是我女朋友,我俩是一对。”纪迩顿了顿,留心施迦的表情。
施迦不过微微一愣,没当一回事。
“她还说,让我们小心点,试衣间里亲热不安全。知道什么是亲热吗,就是亲来亲去,摸来摸去。”
这回施迦略一皱眉,随即摇头失笑,“她说话不好听,怪不得你不喜欢她。”
没有惊讶,没有生气,连为什么都没问一句。
尼泊尔人不该是特别保守嘛,听到这话不是该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嘛。
没起到预期效果,最关键是没看到施迦脸红,纪迩不开心,一手撑在桌上跳起来,对准施迦手上的冰淇淋就是一口。
冰淇淋的腰间顿时缺了一块,像是伊甸园里那枚被夏娃咬过的苹果。
施迦目瞪口呆,惊诧到说不出话。难以想象她会有如此幼稚,如此意义不明的举动。
她的震惊极大地取悦了纪迩。
纪迩冲她笑笑,身心舒畅,连带手上的冰淇淋更美味三分。
还若无其事地跟施迦说:“吃呀,再不吃冰淇淋化了会滴下来,黏黏嗒嗒。”
施迦侧过身不想理她。
疯子。
吃过冰淇淋,纪迩买来两瓶水,一瓶递给施迦,“来,说吧,你跟我爸在一起的原因。”
问题必要有答案,她没忘。
捏在瓶子上的手收紧又松开,施迦看向纪迩。
纪迩弯弯眼眉,一手托着下巴,好似在说她在等。
秀丽精怪的面容之下暗藏探究,一如她的眼睛,深不可测。谁说女儿常常是母亲的翻版,纪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同睡一床,施迦没觉得她有多眼熟,直到再见,一经细想比对,只觉得母女俩下半张脸略有相似。
除了性格,差别最大的是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纪思敏眼眸生光,温柔和煦,像是神的眷顾,即便身处险境,始终乐观。
可是纪迩,透亮的眼睛装着更为复杂的世界。
施迦偏过头,似是在思考,好一会儿她说:“和向总在一起,原因比较复杂。我不否认自己有私心,之前跟你说过想来中国是事实,中国很繁华,发展很好,能来这里是我从小的梦想,认识向总是个机会,能帮到他是巧合。向总是个温柔、体贴、善良的人,也是,也是我一直想深入了解的人。或许我和他之间没有心跳加速的爱情,但是我们彼此尊重对方。那天早上跟你说的,是我,是我没有做好准备。向总应该会给我时间,相处的时间,所以……”
纪迩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听得仔细认真,见施迦看她,她笑:“看我干什么,要我批准你俩才上床嘛。”
“你爸说有你一个女儿就足够了。”
“哦,那你呢,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施迦摇头笃定地说:“我没想过要孩子。”
“我以为你们尼泊尔人喜欢生孩子。”
“那边经济不好,很多人家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生了又养不了。男孩子很小去石场做苦工,女孩子……被人贩子骗去国外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做□□,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还有很多人不识字,被器官骗子骗,签下合约让他们去割肉,结果是把他们带去印度摘肾脏。为了躲避边境警察,器官贩子还会把止痛药拿走,让他们搭乘火车、汽车最后徒步回家。你猜那些器官贩子给他们多少钱?”不等纪迩回答,施迦比划了一下,“三百美元。一个肾脏能卖多少钱。”
“你读过大学。”
“对,我读过大学,有补贴,也做兼职。我的家庭在加德满都算是中等水平。”
“我以为你们那里的人早早就结婚生孩子。”
“现在的法定年龄是二十岁,偏远地方很多童婚。大多数人那样生活,总有特例,所以我来中国。”
“诶。”纪迩凑近她,施迦慌忙与她拉开距离。
“放心,我不咬你。我只想偷偷问你,难不成你之前没结过婚,还是个virgin?”
施迦后仰,“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隐私。”
纪迩近乎无赖地耸肩道:“是不是的跟我又没关系,不过好奇问一句。你可以不回答。”
施迦羞恼,觉得纪迩无礼可恨,偏偏这样的人她又没法同她计较,只好说:“我们出来那么久,该回去了。”
“好,回去。回去吃焦阿姨做的好吃的。”
回家的车上,施迦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始终看向窗外,不和纪迩有目光接触,也不跟她答话。
纪迩哪会怕她。
她一向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把山铲平。
施迦不理她,她朝施迦耳朵里吹一口气,“诶,生气啦?”
施迦一阵鸡皮疙瘩,险险跳起来。
“我胡说八道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生气我给你道歉。”
“那也不用道歉……”
“不用道歉就当你不生气啦,不许不理我。”
孩子气,孩子话。
施迦无奈,只能把她当个中国人说的熊孩子,超龄熊孩子。
超龄熊孩子最喜欢在不经间说人话:“诶,就算男人是我爸,我还是那句话,不想就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勉强。知道了吗?”
施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闷声说,“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纪迩走在前面拎着几个袋子,施迦走在后面也拎着几个袋子。
向宜民站在窗边看她俩,特意数了数袋子的数量,不多不少,一人四个。
讲求公平原则,一向是他女儿的风格。
听焦阿姨说纪迩带施迦去买东西,晚上回家吃饭,向宜民处理完公事,提早回家,不想两人还没回来。
等一会儿听到外面的车子声音,他便去窗口看人,两个小姑娘满载而归,表情却很有意思,没有点满载而归的喜气,也不仅仅只是逛街后的疲倦,倒像是有了口角。
近年来纪迩词锋犀利,说是说懂事不伤及无辜,向宜民仍旧担心纪迩说些难听的话。施迦不比其他年轻的女孩子,她待人诚恳,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他不想她受委屈。可看那样子似乎纪迩也没讨到好,若单是她占上风,她一定趾高气昂一脸得意。她妈从小教育她胜不骄败不馁,她妈在的时候,句句照做,她妈失踪后,什么都反着来。
方云蓉刚认识纪迩的时候,总说纪迩心里缺失没长大,缺个妈天天给她做规矩。时间长了,两人竟相处得不错。
纪迩仿佛有种特质,深谙熊孩子讨人欢喜的要旨,很有年长女性缘。有时向宜民也觉得奇怪,只要给她时间和空间,那些人总会跟她交好。
记得有一次,他也是像这样站在窗口看风景,看到纪迩和梁文心一起从外面回来。两人不知道他在家,梁文心走在前,纪迩故意坠在后,引得梁文心转头去找她。梁文心不止找她,还往后走几步去拉她。那时他就觉得两人关系亲密得非比寻常,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纪迩就故意让他看见两人亲吻那一幕。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看女儿,不会以为她带着多少恶意,至多是恶作剧。小女孩因为母亲的失踪想不开,怨天怨地,怨气无处可发,只能朝身边的人那去。他是父亲,首当其冲。
向宜民认为自己也该受那怨气,如果当时坚持在尼泊尔多待一阵,多找一刻,说不定事情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这些年他时常这样想。
他知道纪迩跟他一样,理智与感情不断激烈交锋,愧疚始终回荡在内心深处,哪怕时时刻刻有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尽力。他知道的,他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们同样无法克制日复一日这么去想。
向宜民叹气。
无论他还是纪迩,都该忘记那段过去,原谅自己,重新开始。
焦阿姨在向宜民家工作多年,早把纪迩当成半个女儿,难得她回家,更是发挥一百二十分水平,尽心尽力做好晚饭。
向家晚餐简单,以素食为主,当纪迩看到她以前最喜欢的熏鱼、火腿豌豆出现,不禁感慨万分,酸涩与感动在胸口涨开,当即给了焦阿姨一个拥抱。
焦阿姨轻拍她的背脊,“回来吃饭就好,回来吃饭就好。”
这一餐,饭桌上少了冷言冷语。向宜民的叹息、施迦的踌躇、纪迩的尖刺仿佛统统消融在充满温情的佳肴里。
吃过晚饭,纪迩回到二楼房间,箱子靠在墙边,床单被套枕芯焕然一新。房间里的陈设仍是老样子,窗台、桌椅、书架几乎一尘不染,不难看出时常有人清理打扫的痕迹。
晚风吹起轻薄的窗帘,月光照进来。纪迩想起自己最初住进这个房间,同样有一轮弯月,那时她看着月亮暗暗发誓,一定会破坏向宜民所有的恋爱关系,一定不会让别人做她的后妈,一定不会让向宜民痛快。
她成功做到这一点了,除了成功那一刻,丝毫不觉痛快。
白天逛街的劳累与刻意戏弄的疲惫自两足与头顶蔓延,瞬间席卷全身。
此刻纪迩只想投身到湖里,让湖水漫过她的身体,卷裹着她,拥抱着她,漂向未知的远方。
敲门声陡然响起。
犹豫,短促。
一双透着彷徨局促的灰蓝色眼眸刹那映入纪迩脑海。
她打开门,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我爸房间在楼下,你是不是敲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