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顿时，周围又重新归于死寂。
鬼火熄灭后，原本明亮的宁府像被人掐了灯烛，偌大的府院里，竟然连一丝丝的声音都听不到。这种没有生气的安静，像一只藏匿在暗处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宁府的人呢？”南苍凌小声问道。
不用去寻了。打从慕柒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都没能感受到半分活物的气息。
琅纪沉默着上前，将内院的门轻轻一推，眼前的景象仿佛带着刀子一般，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
尸体全都横在内院，死状面色乌青，唇色雪白，瞳孔无神，是被是被恶灵吸食了精血。
宁谦死状最惨，倒挂在树上，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深的血口，露出猩红的骨肉，还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血。
“她估计是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这才要搭上宁府所有人的性命，想多留几天。”南苍凌沉沉道。
琅纪似乎是闭了闭眼睛，随后便背过身去，不去看眼前这一副血淋淋的场景。
“阮念她……”慕柒小声道：“如果找不到凶手，可能会杀了县里的所有人。”
谁也不知道方才琅纪的话她信了几分，但不管怎样，她见不到赵成的魂魄，又找不到杀害照成的凶手，杀孽只会越造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恶灵通常而言无法在人间存货多久，但如果一直有人的精血滋养，也足以在她消散前杀了整个县上的百姓了。
“方才那股黑雾，也来的蹊跷。”楚影涟沉声道。
南苍凌的脸色也十分严峻：“看得出来，这雾气十分凶狠霸道，不像是普通仙门修习的术法，倒像是……邪术。”
慕柒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这确实是邪术，不过却是她慕家绝学，天上地下只有她一个人会的邪术。
“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先离开这里。”琅纪率先走了出去，南苍凌和楚影涟立马跟了上去，慕柒走在队伍的最末尾，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的召唤出了一只邪祟。
“替宁府这些人的魂魄引个路，”慕柒顿了顿，看了看死状凄惨的宁谦，低声道：“尤其是他。”
随着邪祟消失在了地底下，慕柒也快步跟了上去。
宁府遭难，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街头巷尾传开，琅纪只能带着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作为歇脚的地方。
这里阴冷潮湿，在床上一拂就是满手的灰尘。
说来也巧，原本熬了一夜的众人理应倒头就睡，现下却全都撑着睡不着了。刚闭上眼睛，就是宁谦倒挂在树上的场面，实在瘆人。
这样熬到正午，南苍凌敲了敲琅纪的房门见没动静，又转头敲了敲楚影涟的房门，美国多久，就有人略微暴躁的将门推开。
楚影涟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琅纪去哪了？”
“休息了吧，累了一夜，你也快去休息吧。”
楚影涟说完，转头就扒门合上了。
慕柒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看楚影涟睡得踏实，又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白泉县这个地方说来很巧，恰好在万重门和景苍门中间，距离也差不多，再往南去几百里便是皇城盛阳。她盘算了这么些天，觉得琅纪等人未必会将她带回去，倒不如自己先去盛阳，那里想必会有一些门路。
不过要怎么摆脱他们然后悄无声息的去盛阳呢……
慕柒还没想清楚，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小慕姑娘醒了？”琅纪披着外袍道。
“嗯。”慕柒闷闷的回了一句。
“看姑娘这样子……像是有些悲伤？”
慕柒侧过头看向他。不是悲伤，是愁。
“想家了，所以才有些悲伤。”
琅纪：“还没问过，姑娘是哪个‘慕’字？”
慕柒：“花草树木的‘木’，只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恰巧刮风下雨，门前有一节老树被掀翻了，所以阿爹阿娘便叫我小木。”
琅纪抿着唇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她的这个解释有点荒唐，但是并没有追问下去。
“那小慕姑娘可是住在无念山内？这方圆百里，也就只有无念山这一座大一点的山。”
慕柒抬起头看了琅纪一眼，见他神色还是一如往常，于是不动声色道：“传言那里住了个女魔头，我们怎么可能住在那里。”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琅纪好像十分感兴趣，顺势坐到了慕柒的对面：“传闻那女魔头青面獠牙，三头六臂，还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无恶不作。”
慕柒眉头一挑，偏头笑道：“竟然这么吓人吗？”
“又或许是街坊百姓以讹传讹，是不是青面獠牙倒也未可知。”
慕柒觉得这话十分受用，不像街上的那些将她的形象一棒子打死的画像，听上去也舒心了许多。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坊间传闻？”她好奇道。
“万重门下许多弟子也偶尔讲起，一来二去的，我就知道了。”琅纪抱着手臂，淡淡道。
倒也稀奇，不曾想自己这名声已经臭到万重门去了，真真是意外之喜。
“那白泉县的妖邪抓住后，你们还去哪呢？是回万重门吗？”
琅纪沉吟片刻，道：“去盛阳，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顿了顿，又道：“小慕姑娘可还有亲人在世？孤身一人的话，想来是不太容易的。”
盛阳……他们竟然也要去盛阳？
“我……倒是有一个表兄在盛阳做生意，他带我很好，应该可以去投奔……”慕柒抿着嘴，眼波流转。如此拙劣的理由，只盼着琅纪别起疑心，能够顺路把她也捎带上。
盛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最少也要半月的车马劳顿，且不说她自己有那个本领孤身一人就找到盛阳，再者盛阳城内对她来说又十分陌生，如果能有人照应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哦？”琅纪看上去有些意外：“姑娘竟然在盛阳城内有亲戚？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道去。”
“真的可以吗？小慕可是个拖累……”慕柒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垂首道。
“当然，姑娘与我们而言并不是什么麻烦。”琅纪温和的笑笑，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只露出脑瓜顶的少女。
她再一抬起头的时候，眼角已经噙着泪水：“琅纪哥哥的恩情，小慕断然会记一辈子的。”
这种装模做样的话她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了，现在只是觉得手到擒来，做的比真的还真。
琅纪扶住了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的慕柒：“姑娘不必如此，只是举手之劳。”
只是她每每装模做样，琅纪都郑重其事的回应，叫慕柒心里平白无故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内疚。
这一丝丝的内疚对于女魔头来说，实在上不了台面。
“我们晚上还需要去赵成家探查一番，姑娘可安心的留在客栈。”琅纪站起身，看样子是要准备回去了。
去赵成家？她眨了眨眼睛。偏偏挑了晚上这个敏感的节点，难道他怀疑赵成不是人，而是什么阴物？
但若是阴物，慕柒便早在那日被傀儡围攻前便感觉到了赵成房子周围不寻常的气息。慕柒自幼生活在无念山内，无念山又是天下至阴至邪的地方，所以她便能轻而易举的感觉到周围是否有此类东西的存在。
“我自己一个人留在客栈……”慕委屈的道：“我胆子很小，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她这话说的坦坦荡荡，可琅纪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胆子很小和之前见到傀儡时那一双沉着冷静的眼睛联系到一起。
寻常人见到这么多的傀儡纵使胆大如牛也应该会感到害怕，可是琅纪注意到她的眼睛里有惊奇，有诧异，唯独没有恐惧。
况且他们三个正正经经的修士全都身负重伤的回来了，唯独一个弱女子，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能云淡风轻的同他们讲话。还有昨晚在宁府，这位弱不禁风的小慕姑娘，在满天的鬼火下竟然仍是沉着冷静。
“也好。”琅纪说完，楚影涟和南苍凌就走了过来。
“阿纪，你再去休息休息吧。”楚影涟看着琅纪，担忧的道。
“无妨。我们晚一点再去赵成家一次吧，有些东西还没搞清楚。”
楚影涟：“但如果再遇到傀儡……”
“施用傀儡术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无论修为多高，一个人短期内是没办法施用两次的，放心。”
楚影涟闻言才点了点头。
“你这么关心琅纪，怎么也不问问我？”南苍凌笑嘻嘻的道。
楚影涟白了他一眼，回屋了。
慕柒看着他们这三个人，若有所思。难道说……
“别多想，影链与南苍凌早有婚约在身，她对于我而言算是姐姐。”琅纪看到了她的表情，淡淡道。
一个万重门的外门弟子和天下第一大宗门的首席弟子有婚约在身？这话说出去怕是没有人会信。
“原来楚姐姐和南哥哥有婚约，真是很般配呢。”慕柒做出一副十分羡慕的样子。
——
等他们赶到赵成家附近时，那些傀儡果然没有出来。
这里周围都没什么人烟，私下十分安静，但是偶尔却能听到鸟兽的叫声，亦或者是风拂过枯草的沙沙声。赵成的茅屋的雏形在眼前影影绰绰显现了出来。
楚影涟警惕的走在前面，南苍凌跟在最后。
慕柒感觉的到，四周没有别的东西。
他们进了赵成的那间破旧的茅屋，一大股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慕柒咳了好几声，等到灰尘散去，楚影涟燃了一张照明符，眼前屋内陈设便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乍一看没什么不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该有的房间。一张破烂的桌子，旁边摆了一张床，床腿由于被老鼠啃噬，还细细碎碎的掉着木屑。
书倒是从被子枕头底下翻出来不少，上面都是一些古文，慕柒才拿起来就放到了一旁。
琅纪捧着一本书，仔仔细细的读着。
“有什么问题吗？”楚影涟问。
琅纪将他正在看的那页递到了楚影涟的面前：“这上面记载的是香料的做法。”
“香料？赵成研究香料做什么？”
慕柒盯着一块地板有些出神。
按理说住在这荒郊野外，夜晚露水重，透过地面渗进来，地板应该十分潮湿，但有一块地方却比周围都要干燥不少，上面也并没有很重的潮渍。
看起来像是……里面是空的。
她走过去敲了敲，果然声音不够瓷实。
慕柒用手在这块地板上摸了一圈，感觉到似乎有一个缝隙，手指用力一拨弄，那块地板便掀开了。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为呛人的香气，渗着空隙尽数蔓延了上来。
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在打开包裹的那一瞬间，香气瞬间浓了好几倍，直直的钻入鼻子里，慕柒立马将这包裹丢在了地上，别开了头，转头便将赵成家的门窗全都打开，香气才淡了些。
这是几株香草，已经晒干，还没来得及研磨成粉。
“这是……”南苍凌拾起来：“幽惠草？”
通常而言幽惠草由于香味过于浓厚在市面上极为罕见，卖的价格也十分高昂，只消一株便可以遮住存放了数年的尸臭味，赵成的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幽惠草？
“拿远些。”楚影涟皱着眉头道。
南苍凌立马丢到了门口。
“他一个大男人要这幽惠草做什么？”南苍凌嫌弃的捏着鼻子。
“还有一件事，”琅纪沉声道：“这屋子里并没有见到灯烛。”
一个读书人，屋内却并没有见到任何灯烛燃着过的痕迹，未免也太稀奇古怪了些。
此时此刻琅纪已经确定，这个赵成读书人的身份就是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