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不出七日,出宫诸项事宜便准备妥帖。
东宫中的婢女只带了云英与荷枝,以及一些太监、护卫。
车中,太子神情闲适,阖目养神。
一路畅通无阻。
离开了安静的宫宇,不一会儿,荷枝忽然听见了不远处的谈话声。原本静坐着的荷枝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帷,风侍卫锐利的目光瞬时向她投来。
荷枝连忙转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坐着。
慕容仪出声问道:“怎么了。”
荷枝朝风侍卫笑了一下,但风侍卫的目光却未收敛。
荷枝感觉脸颊有几分发烫,只好陈白道:“奴婢不曾出宫过。”
车厢内安静了一瞬,风侍卫已将目光移开。
荷枝想,她生长在宫中,不同于宫外选进的宫女,对宫外的世界有几分稀奇,也是常事吧。
太子忽然道,“回来时,可在城中稍作逗留。”
荷枝欣喜道:“多谢殿下。”
出了喧闹的城街,马车经行之处逐渐安静,便听鸟鸣蛩语,大约是进了山间。
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似乎有人小跑而来,喊道:“殿下,前面遇见了周姑娘的马车。”
荷枝一顿,便听太子殿下问:“什么事。”
“周姑娘的马车坏了,问能不能与殿下同行。”
太子懒洋洋地道,“找个马车给她。”
他们这一行跟出来的马车多,空出来一驾也是易事。
只是荷枝有些奇怪,原以为太子出行百姓避让。至少要去的衡远寺应该会闭寺数日,直到殿下离开。
下了马车以后,荷枝跟在太子身后,便见一抹淡紫裙角从视线中翩然而出,与太子并肩而行。
荷枝一低头,便见她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
“容之。”那声音含笑,清淡温婉,“方才真是谢谢你了。”
荷枝僵了一下。没想到那姑娘竟然不喊“殿下”。
衡远寺的典真住持已迎上来,“太子殿下、周姑娘,住处和日常衣物已都备齐。”
太子一扬手,住持便在前带路。
荷枝和云英在太子身后跟着,心中也慢慢理清来人身份。
这便是方才借马车的周姑娘,也是太子的故友,“容之”便是喊他。
周姑娘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因此在半路便分开。
跟着住持从青石板小径穿行而过,便到了行云山房。因知太子下榻,便早有僧人将庭院打扫好,又烧好热水,供太子沐浴。
荷枝与云英原本是贴身侍婢,太子沐浴时不习惯人伺候,她们便在门外站着。
主屋外庭院开阔,不远处山石挺立,劲瘦嶙峋,那样子像一个凝望的猴子,又像一个飞天的巨豹。
荷枝的视线被吸引,没留意云英站在她旁边:“你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跳,朝她闪着晶莹的双眸。
云英低笑一声,“莫不是在想刚刚那位周姑娘?”
荷枝有些奇怪,“周姑娘怎么了。”
云英一噎,视线在荷枝的脸上逡巡,“方才周姑娘喊殿下什么,你可知道?”
荷枝凑近她,低声道,“我们做奴婢的,不能喊主子的名讳。”
云英略显古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这是殿下小字,周姑娘与殿下一定很早认识,而且关系不错。不然——为何得了消息便赶过来,马车又恰好坏在殿下之前呢?”
荷枝茫然,老老实实地答,“我不知道。”
云英正欲再说,荷枝示意她噤声。
不远处,有人提着木盒走来,荷枝记得,她是周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婢。
“姑姑好,我是周姑娘身边的萍儿。”那丫鬟先是恭敬行了一礼,又道,“姑娘托我给殿下送樱桃来,也请姑姑们尝一尝。”
荷枝疑惑,她没见过殿下吃樱桃,似乎小厨房并不备这样的果子。
荷枝想了想道,“殿下不曾吩咐过,我们也不敢接姑娘的东西,怕殿下生气。”
萍儿掩唇笑道:“姑姑是新到殿下身边的吧?殿下从不会拒收我们姑娘的东西的。”
见荷枝还愣着,萍儿继续解释道,“我们姑娘与殿下有婚约,打小是一起长大的。”
“这樱桃,也是我们姑娘亲自用仲春采的露水清洗过的。”萍儿手指描过木盒上的朱色雕花,叹道,“怕丫头们不尽心,姑娘总是亲自为殿下做东西。”
云桂笑道:“没想到周姑娘对殿下如此上心。”
萍儿一笑,“京中不会再有人比我们姑娘更对殿下上心的了。”
荷枝上前接过木盒,萍儿便要离开,云桂跟了上去,“我送你吧。”
萍儿虽嘴上推脱,但被殿下身边的人远送,自觉是一件荣光,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荷枝看着两人远去,又掂了掂手中的木盒。推开门,正要将木盒放在案几上,便见风侍卫搀扶着殿下从屏风后走出。
太子殿下身着月白深衣,已擦干的长发披肩如墨。
荷枝便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搂起墨绿罩衫,给他穿衣,便道:“周姑娘差人来送樱桃,奴婢已放在桌上了。”
慕容仪神色淡淡,“送回去。”
荷枝手上一顿,很快应下。
却听太子又道:“罢了,留下吧。”
荷枝也应下,将殿下的袖口扯平,又抚开一褶皱,便见有人来禀,“殿下,琴台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后,荷枝跟随太子抵达山间高台。
高台上设席,两位身着烟青长袍的琴师迎上前来,将太子迎入席中。
荷枝眼见太子一抬手,琴师便回到席上。
泠泠琴声与松涛共鸣,空阔悠远,山间的风声宁静闲适,将荷枝一路而来蹙起的眉抚平。
忽然,不知何处来的笛声间至,琴笛相合,吹落夕阳。
待一曲终了,粉紫色云霞已将天色染尽。
晚风吹动荷枝的鬓发,她呆愣了一瞬,便见周姑娘手持长笛走上高台,笑着走来:“容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听琴了。”
荷枝反应过来,在宫中,殿下的确是从未听过琴的。
太子不语,周姑娘走到他身边,重复喊他,“容之。”
慕容仪偏首道:“来人,送周姑娘回去。”
即刻有人立即跑上前来,道,“周姑娘,夜里风凉了,您随奴才先回去吧。”
周姑娘的脸色瞬间黯然,握紧手中玉笛,咬着牙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慕容仪也兴致缺缺。
太子在琴台上坐了一会儿,众人都静默地陪着。
良久,天色渐暗,太子摆摆手道:“下山。”
荷枝跟在太子身边,如往常一般侍奉太子用了晚膳。因怕太子要提早就寝,荷枝趁着殿下出去散步时把床榻收拾好。
寝宫中一向会点安神香。荷枝见屋中没有香炉,心中想去问僧人讨要一只,刚出了殿外,就见云英走来。
“怎么失了魂一样的?”
荷枝解释道,“屋里没有香炉。不点安神香,怕殿下夜里睡不好。”
“我去拿吧,再打听一点事情。”云英将鬓发别至而后,神秘地笑道,“你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我有话都不能跟你说,你记得明日腾一点时间给我。”
正说时,太子已经从廊下走来。
荷枝与云英一道礼过,云英便以香炉为借口退下。
慕容仪一面由风朗搀扶走进屋中,一面道:“明日早些起身,兴许能赶上山间的日出。今日早些睡吧。”
与荷枝预想的大差不差。荷枝应下,便随他走到榻边,解下他的外裳。
慕容仪一如往常地坐在床榻上,手掌轻拍床榻,示意她上来。
面前的人并未出声,只能听见布绸的轻擦。
“荷枝?”
荷枝专注地抖落床帐,没留意到太子的动作,疑惑道,“殿下?”
慕容仪道:“山间夜里凉,上来睡吧。”
“是,殿下。”
荷枝如往常一般脱下外衣爬上床榻,如之前一样将脖颈凑上前,出声示意,“殿下。”
谁知腰间一空,薄被便盖过了她的肩头。
荷枝颇为惊讶,下一瞬,太子殿下也一道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