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荷枝找枕香嘱咐一二句,又从正殿回去拿了银子,便去了一趟六尚局。宫中大人们能唤得动太医,她们这样的奴才可不敢差使。
宫女在宫里被主子打骂都是常见的事,尚食局中设司药一职,专管后宫宫女太监日常病痛。
司药看过一眼荷枝的伤,又看着她给的银子,给她拿了一盒巴掌大的药膏,让她回去涂在伤处。
那药一打开,苦味刺鼻,激得荷枝晚间吃不下东西。
身边宫女眼神复杂,她干脆早早洗漱睡下。她实在累及,也没听见夜半的惊雷,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本应该是凉的,荷枝偏觉得热,直到把身上的薄被揭开才好多了。
再次醒来,她感觉有些迷糊,榻旁有人唤她:“荷枝。”
“怎么发烫!”云英的手背往她脸颊一碰便立即抽回,连忙道:“今日别去了。”
荷枝瞬间惊醒,赶忙起身。
她病后脸色通红,更显娇小孱弱。连日里,若不是她做事实在滴水不漏,云英几乎忘了,她是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
“你这样去,若是出错,还要挨罚。”
闻言,荷枝顿时停住,云英便继续道:“今日我替你去,下次你替我。”
见她听话,云英便给她盖上薄被,一瞥她露在外的肩胛骨,便发现昨日还是红的一块,今日已经紫了。
云英抿唇,前往太子寝殿。
李求一见是云英,不禁凝着眉问道:“荷枝呢?殿下方才还念着。”
“病了。”
李求低声道:“今早的小宫女笨手笨脚的,殿下在气头上……要不你进去吧。”
云英漠然地点点头,“荷枝似是发烫了,我不熟路,不知怎么找太医。”
李求哪还能顾得上,连忙道:“服侍完殿下,得空我就去。”
云英显然有些不满,但仍转身入殿。
李求松了口气,立即跟了进去。
云英一来,太子总算了和颜悦色许多。云英一面伺候殿下穿衣,一面提及荷枝的病。
李求觉得云英、荷枝两个人都挺奇怪,一个没野心却获恩宠,另一个巴不得将荣宠送出去。
太子很诧异地问道:“病了?”
“是,约莫是热症。”
太子“哦”了一声,吩咐道:“李求,去给她请个太医。”
太子开口,李求便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英默不作声,暗暗地想从太子脸上找找着急的情绪。谁知太子点了一天的戏,竟再没提过荷枝。
云英一直以为,好歹太子对荷枝有几分真情,毕竟平日里的维护不是假的。
哦,看来不过如此。
有太子的吩咐,李求很快将太医带到后院。太医给荷枝开了方子,又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开了药。
荷枝一病,便不能说话。整日脑袋眩晕,给自己煎药还不小心被药碗烫到,好巧不巧又被云英看到。
云英撇撇嘴,怕是没见过她这么笨手笨脚的时候,干脆让她挪开,给她看着药炉子。
荷枝满含歉意,毕竟连着两日当值,都是云英替她去的。
荷枝想,其实生病也挺好,至少不用见殿下。
这个念头刚一起,荷枝一抬眼,便在门外看见了风侍卫。
她还巴巴地看着,就见风侍卫走到了她面前,便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小床上拽出,扛到身上。
云英呼道,“风侍卫!”
风朗的神色淡漠,眼神冰冷,“殿下要将荷枝安置到侧殿。”
简直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云英想不了其中深意,但见风朗直接往外走,有些急了,连忙道:“药还没喝!”
风朗不会因她的一句话而停下来。
荷枝凌空而起,下一瞬便感觉身下的肩膀坚硬如铁,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人摆弄的鱼,“风……”
声音如被糙石磨过,又疼又涩。
风侍卫三两步出了后院,云英跟在后面,一见着李求便低声道,“殿下要将荷枝安置到偏殿去。”
李求面露欣喜:“那可是大好事!”
偏殿就在太子的寝殿旁,因太子未娶妻妾,便一直空着。荷枝住处离殿下越近,说明殿下越看重。
云英凝眉不语。
眼见风侍卫把荷枝放在床榻上离开后,云英走到荷枝面前,面色有些沉重地嘱咐道:“你在病中,要会爱惜自己。”
荷枝张了张口,抬眼茫然。
“平日殿下对你的病不闻不问,将要好了却把你调来偏殿。”云英拉着她的手,继续道,“即便你一心为殿下,但需知道,有些事不能没节制。”
“你同她说这个做什么。”李求反驳道:“她若这时候能讨殿下怜惜,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何必断人家的路。”
云英闻言抿唇,没再说话。
忽然感觉殿中气氛一凉,三人一道向外看去,便见鹅黄衣袍的太子负手而立,神色淡淡,掩住门外光亮。
三人俱是一惊,连忙见礼。
谁都没想到太子会来。
慕容仪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耳力却较之前好上一倍,早已听到殿中谈笑。
他眼睫微颤,问道,“荷枝的病,如何?”
云英连忙回道:“之前受了凉,服了两日药,如今只剩喉间红肿,还回不了话。午后的药,还没喝。”
云英额间生出细汗。刚刚的话能给荷枝说,却不能说在太子面前,她还不想触怒太子。
“伤呢?”
“太医开了药膏,只需要每日擦上即可。”云英说完,咬着唇补充道:“怕是得养上几日。”
“将药端上来吧。”太子只是淡淡地应下,随即便抬手,由风朗搀扶地走到榻边。
荷枝也心虚地往一旁退,挪开一处空地,“殿……”
他抬手止声,顺势在荷枝身旁撩袍坐下。
李求和云英见状,自觉退出殿外,风朗也欠身离开。
荷枝心中忐忑,与太子的距离不过一臂,她低着头,入眼的便是太子身上的金玉腰带,太子坐直身躯,浑身便是压迫感。
方才云英的话他听到了吗?他会生气吗?
荷枝知道,太子表面上希望别人都认为她得宠,可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她一介宫女,哪敢对太子动心思。
“往后你就住在偏殿。”太子顿了一下,又道,“不用谢了。”
荷枝连忙起身,跪在床榻上磕了个头。
慕容仪闭着眼也知道她在行礼,状若无意地抚了抚袖口,“不能说话?会写吧。”
他伸出手掌,覆着薄茧的掌心递出,“孤问你话,“是”你便划一横,“不是”就划一个十。”
“明白么?”
接着,慕容仪的手掌被接过,手背下的手指又细又软。然后掌心传来微痒,圆润的指甲戳的人酥酥麻麻。
慕容仪长眉微挑,感受到她在手心,写了一个“会”字。
她会写字。
通常大家闺秀都会教家中的女眷读书写字,但对于一个宫女而言,会写字是件奇事。
慕容仪沉默着想了想,随口一问:“昨日取药,太医可有怠慢?”
荷枝写下:无。
慕容仪眉色一深,转问,“伤,还疼不疼。”
荷枝写下:不。
慕容仪失笑,反手握住她的手,顺势而上,毫不留情地按住她的肩,听到她一声轻吟。
“不要病一场,便叫人觉得孤苛待了你。”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你得学会讨宠。”
随手一按,比昨日还疼。荷枝忍不住低应一声,眼底的水光瞬时涌了上来。
到底怎样答才能合太子的心意?
她实在不知道。
荷枝缓了一会儿,便顺着他的话,笨拙而又带试探地去找太子殿下的手。
他的指节分明,纹络清晰,两只手一道握住,便能探到他掌间和指腹的的薄茧,荷枝沉下一口气,重新写下:疼。
慕容仪舒展了眉目,掌心仿若有字的余温,指尖轻颤了一下。
随即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墨绿药盒:“上这个药。”
荷枝双手接过,那药盒如一块绿玉般晶莹,更不用说其中盛放的药物,该是何等金贵。
她犹豫了一下,便听太子又道:“现在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