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日来信
“时薇！谁是时薇？！”
刚帮着母亲收拾完吃过早饭的碗筷，听到福利院的四合院里响起一个男声，时薇疑惑地走到门口，远远看到大铁门处站着一个邮递员，手上拿着一封信左右摇晃。
“我是，有什么事吗？”时薇边说边向邮递员走去。
“有你的信。喏！”
看到信主，邮递员上前把手上的信件塞给时薇就转身走了。
时薇以为又是中考后那些窃取她个人信息的乱七八糟的幼师、学电脑之类的职业学校招生简章，拿起来一看，寄信人是乔希。
奇怪，乔希给我写信干嘛？
时薇拿着信回家。父亲问是什么东西。
“我同学，乔希给我写的信。”时薇把信凑到父亲跟前。父亲扫了一眼就没再说什么了。
拆开信，看到熟悉的字迹铺展开来，时薇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这不是……？
随即火速收起信放进了上了锁的屉子里。
信的笔迹是顾凡的。但是信的署名是乔希的。
难道是乔希让顾凡代笔的？为什么呢？时薇想不明白。
拿起电话给乔希打过去：“你给我写过信吗？”
“没有啊！”
“那怎么我刚刚收到一封是你名字的信？”
“还有这样的事？我没给你写过信，是不是别人弄错了？”
“哦，可能吧。没事了！”
时薇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话不宜多说，匆忙想挂电话。
“喂喂喂！”乔希在电话里喊着。
“嗯？”
“猪，祝生日快乐呀！本来打算一会儿给你打过去的，哪知道你先给我打过来了！对了，你上学的事怎么样了？上次问你你说等消息来着。”
时薇笑起来，“难为你还记着我生日呢！谢谢！上学的事情我爸妈让我姨父帮忙找找关系，因为是压线过，他们力求稳妥，找人打打招呼，估计去四中能成，你呢？”
“我也是进四中啊，本来我爸妈说花点钱去别的学校的，我没让，咱什么实力自己知道，去了好学校也百搭。”
“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时薇高兴不已。
“是啊，是啊，最好还是分到一个班！”乔希也跟着激动起来。
“有书读就不错了，还要求那么多，知足吧！”
“嗯嗯，说的也是……中考没考好，把我爸妈快气死了，后面又为我上学的事情求爷爷告奶奶的。唉，到了四中我要好好读书！”
时薇想起父亲领着她去镇上找开农副产品加工厂的姨父的情形。一脸的谦卑和感谢，这与他平时背着人说姨父掉钱眼儿里了、仗着有钱跟镇政府官员搞利益输送时的不屑和鄙夷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啊，不能像初中时那么浪费光阴了，好好读书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不要花时间跟精力去管了。”时薇后面这句话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晚上父母吃过饭照例去打麻将了，白天工作，晚上母亲几个同事就会聚在一起斗斗地主打打麻将，已经成为习惯了。
时薇一个人在家无聊地拿着遥控器换着台，直到听见3号房王阿姨家响起了搓麻将声还有男男女女的说笑声，时薇才放下遥控器，重新打开屉子，拿出那封信。
时薇直接把信翻到最后一页，试图马上验证她的猜测。
信的最后也没看到署名。
但是时薇知道信就是顾凡写的，这个字迹他看过太多次了。这封信以这样的形式抵达，想必是他怕给她惹麻烦，借用了乔希的名义写过来。
薇：
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放假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总想起你长发披肩露出笑容的样子。好几次做梦我都梦见你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过几天我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想想接下来的生活，一面是紧张的学业，一面是再也见不到你的迷茫，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想放弃去新学校，可是我父母那边的压力也大，他们还是很希望我能够继续读下去，以后能出人头地。想想他们为了赚钱供我读书而辛苦工作，我也做不到真的逆反他们的意愿放弃读书。
……………………
你的生日快到了，也许这封信到的时候正好是你的生日，很想陪你一起过，但相信你一定是更愿意跟父母在一起过一个开心的生日。那只能先在信里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了！
不过，我还是很想再见见你。25号上午十点我在车站十字路口边的小桥上等你，你可以出来见我一下吗？我也有些东西想要亲手交给你。
25号，不就是明天吗？他这是算好了信到达的时间啊。
时薇读完信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顾凡应该跟她一样预料到她的成绩上最差的高中都玄之又玄，他比她更焦心，所以在开学前这么迫切的想要再见一面。连时间、地点他都定好了。
可时薇不敢去。
她还没有足够勇气去赴一场这样的约会。此外，自己刚刚下定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果去了不就是对自己食言了吗？一旦再次动摇，那这个事情只会日复一日没完没了地占据着她的思想，让她片刻都放松不下来。
他所说的新学校应该就是三中了，三中和四中离得很远，高中都是封闭管理，以前在一起上学都没个结果。以后不在一起，更加没有可能。可是不去……八月的三伏天气，这么热，他一个人在那里干等着……
时薇被这封信弄得有些进退两难。
第二天，时薇很早就醒了。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越来越坐立不安。
其实就算不去她大可以通过福利院的后门出去偷偷望见那座桥的。
可是时薇连这种偷偷的观望都不敢，怕看不到顾凡会失望，也怕看到了自己又内疚。
天气酷热，门口的杉树上，知了好像格外多，不停地叫，扰得时薇心里一团乱麻。吃饭心不在焉没胃口，看电视也看不进去，看书更是半天都不见一个翻书的动静。
夜幕终于在知了的鸣叫声中降临了。傍晚起了风又下了雨，老人们都坐在廊下摇着蒲扇乘着凉，说着秋快到了，天气终于要改凉了的家常话。
随着大风飘散的雨点像是全落在了时薇面前，她总觉得湿漉漉的，所到之处是湿漉漉的，所想之事是湿漉漉的，有时候连眼眶都是湿漉漉的。
他来了吗？走了吗？这一天有没有喝水、吃饭？
晚上坐在床上，拿着那封信，时薇有些忧心。
重新打开信，心事重重地又看了一遍，台灯的光线把信纸返出一点光来。在信的结尾，时薇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顾凡。
想必他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提前打了草稿，再重新誊写的。前面草稿上还写了名字，到后来信里就没有了，可是字体的力量透过了纸张印在了下一页的信纸上。
顾凡。顾凡。顾凡。我知道是你，可是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幸亏没有开始。可是又难过没有开始过。
时薇打开日记本，熟练地翻到一页，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顾凡的笑带着温度铺满了房间。
时薇想起了很多个和顾凡有关的画面，这么多的顾凡像是被久困在牢笼里，突然被释放了一样，肆无忌惮地充满了时薇的脑子。
中考已经考砸了。她已经为自己并不熟练的爱情技巧买了单。可是未来怎么办？她害怕自己又变成了要被明天抛弃的人。
时薇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头，仿佛小时候被奶奶呵护在怀里，内心的伤感无边无际，催着泪水从一只眼睛流出，另一只眼角的眼泪爬过了高高的鼻梁又重重地落进了下面的眼睛里汇聚成更大的泪珠滚出来……
时薇意识到顾凡不经意间似乎已经钻进了她的心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不清，但是此刻她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了——与顾凡辞别。
对不起，顾凡。虽然在心里对你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痛……
时薇拿起父亲随手放在桌上的打火机，蹲在地上，点燃了顾凡的照片，心里舍不得，却也只能看着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顾凡的一手一足、一颦一笑，即便化成了灰烬可那一帧帧画面像烙印一样把照片上的人的眉眼死命地往她心里送去……
她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是突然钻进去的，而是一点一点渗透到她的心里，一开始她只是不敢拿出来高谈阔论，后来发现甚至连半分破绽都不敢流露。
她以为这种懵懂的感情压着压着就会消散、放着放着就会变凉，可是在风雪里站久了的孩子，偶然获得了一隅遮蔽，这种遮蔽哪怕是没有实际温度的，也满足了她对温暖的渴望。更何况，顾凡给她带来的并非是毫无温度的，越是如此，越让她流连其中，患得患失。
见不见顾凡并不难决定，难的是见或不见后内心的煎熬，她没办法给顾凡一个承诺，也没办法把自己内心的打算坦白告诉他。她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高考过后如果顾凡还在的话，她也会在。她想要一个长长久久不离不弃的爱人，她害怕这份她刚刚看清楚的感情在动荡中朝不保夕。
……
过了白露时节，天就一天比一天短了，宿舍的亮度已经暗下去好几度。
当初你在信里说的有些东西要交给我，就是说的这本当作生日礼物的日记本吧？时薇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看着手上这封信上顾凡的署名，在心里默默地问着。
你是怎样的顾凡呢？以后又会是怎么样的你呢？
是初中时，我爱吃学校小卖部里小包装的海带丝，中午跟着住校生在食堂吃饭时大家都会买那种海带丝下饭，你知道了就会很突然地给我买，众目睽睽下我果断拒绝了，第二天你就把买海带丝的钱递到我跟前的笨拙顾凡。
是发现我爱看言情小说，你就偷偷地买了两本送到时薇的桌上，惹得我万分难为情、自己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顾凡。
是知道我跟同学学着编手链，自己也学着去编，编好后再随着情书一起送到我的书桌里的心灵手巧的顾凡，
是我做了大扫除手弄得非常脏，有男生起哄让你去宿舍拿洗衣粉给我洗手，你就真的去拿了洗衣粉的冲锋陷阵的顾凡。
现在你发现了我爱写日记，你就变成了买日记本当礼物的投其所好的顾凡……
你是班里的班长，我是班里的芸芸众生；我怎么学也学不好的几何，你却是几何老师眼里寄予厚望的好苗子；我讨厌一切体育比赛，而你却是运动场上英姿飒爽的翩翩少年。即便是这样优秀的你，可是在我面前却常常是这样的简单又笨拙，让人生气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