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民国深闺成物理学家
全上海铺天盖地都是真假文豪的新闻, 满城纷扰。
而距离上海一千多公里外的北城大学,毕业典礼悄然到来。
明航换上一身学士服,与同寝室好友, 同校女友, 还有几个前来参加英语会的香港同学惜别。屋内还有一个学校外籍教授匹兹伐, 正摆弄着他那台缩木箱照像机,嘴里喊着:“孩子们,一个个来, 这张毕业照得永存的。”
可能是刚刚在宿舍里偷喝了高粱酒,又或者是被下酒的花生豆腐干给吃撑了, 聊着聊着,自家娇小可爱的女友忽然脸上就起了些泪意,低声述说:“大学毕业了工作却没有着落…”
女友是学哲学的, 曾经狂妄地想要通过哲学了解人生, 现在却在变幻莫测的国内局势面前, 连渺小的自己都无处安放了。
“我也是…”紧接着开口的是同寝好友, “我本想出国深读, 但被家人极力反对,担心我这一去就与家庭彻底隔绝。”
面对众人的担忧, 明航沉默, 没办法回答——实际上,他在工作敲定后, 连续数晚被迫聆听母亲的哭诉, 接收父亲的黑脸。
如果换做平时,他肯定会一时心软,放弃前往甘地做研究的决定,留下北城照顾家人。
但…他的脑海里经常会浮现曾经呈老师说过的话, 那句“和平的点缀“成了他的奋斗目标,就算偶尔对前进的方向有了迷茫,也只是为国家迷茫,为更大的内忧外患而迷茫。
他的路已定。
毕业照咔嚓一声,定格了他们身穿学士服青春洋溢的模样。
明航还私心满满地跟相馆的人说,在毕业相册的导师位置空出一个地方,心想着如果呈老师还回来北城大学,一定要让她补拍照片,贴在这个最中心的空位上。
毕业照的第二天,他就登上江轮,航行长江前往甘城了。
六月本来就炎热,明航和同行的导师在船舱闷得满头大喊,船夫更是热得一直在喝水。可明航喝不下,他看着同行的军队,看着船后头捆着这上百个新兵青壮汉子,看着他们干渴的双唇和绝望的眼
神,心里特别难受。
这些被捆住的人是要去北方打仗…被迫去的。
某天晚上,一个新兵实在是饥渴难耐了,偷偷跟明航讨了些水喝。
第二天,那个新兵就不见了。
明航跟其他士兵询问这人去哪,答就是违反军纪被扔下江里了,领头的军官还冷漠地说:“不是想喝水吗?下江了喝个够。”
这些话把他被吓到连连倒退,倚在栏杆看着被船身带起来的波涛浪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一个弱小的人,下了江还能活吗?
路上的一个小插曲,让他更渴望和平了。
从船上下来,还要再坐个把个时辰的汽车,才能抵达研究所。
一路上,明航都在纠结,去了新环境后要如何如何,同事会不会看他没在西方学习过就鄙夷他,等等…
由于过于紧张,他一下子都没发现,车辆已经进入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大漠,驶进研究所内,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屋子前。
“到了。”开车的士兵冷漠地说,莫名有种赶人的感觉。
明航赶紧抱着行李下车,还没来得及在沙子堆上站稳,就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人,拉着手就往那小屋子里跑。
那人还边跑,边头也不回地说:“你来得正好,再晚就看不到了。”
声音极其熟悉。
还没等明航反应过来她是谁,他们这是要去哪,就被房屋内迎面而来,硕大又精密的旧静电加速器r给震撼到了。
一个穿着随意、随意披着褂子的中年大叔见人都到齐了,直接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这是在干嘛啊!”明航有点懵。
随着那男人按下按钮,面前的加速器瞬间迸出蓝紫色的电光,相互交错有力且猛烈,最后电花集体往上走,汇聚在最顶端的蘑菇头上,变成一个白色的光环。
兹拉拉的电流声充斥着他的耳膜,像是要把他电晕一样。
感受着这个震撼眼球的场景,明航整个都傻住,说的话已经开始不受脑袋控制了,“这是…带电粒子能量加速?”
这画面…以前只在书本上看过图片。怎么那么突
然,没有准备地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可他问了,周围却没有回答。
明航侧头看向拉他过来的人,只见她熟悉的脸上流淌着晶莹的泪花,过了好半响才望向他,点点头,说:“不愧是我的学生,这些日子没白学啊,70万电子伏的质子静电加速,第1408次实验,成功。”
话音刚落,屋子里集体欢呼,他们不分性别、身份、年龄地拥抱,哭泣。
呈书对着还处于震撼和重逢中懵掉的明航说:“有加速器就能开始做核武器,接下来就是你的战场了,欢迎加入中央物理研究院。”
这就进来了…?
在呈书消失的时候,明航也大概猜想到她会去哪,大抵就是如同她在课堂上讲的一样,把自己献身给国家。
可当他真的看到呈书的时候,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她穿得不如以前精致,脚脖子手指关节都有受伤的痕迹,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唯一不变的就是亮得瘆人的双眸,一如在课堂上坚定。
明航怔怔地,忽然有些不安地问:“那呈老师…呈博士呢?要去哪?”。
隔壁,赵博士听说新人是呈书的学生,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说:“呈博士的学生,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下表现了,接下来就是□□的实验,有信心吗?”
“有!”明航声音洪亮,刚刚来的路上产生的迷茫和无措消失殆尽,特别是看完加速器实验后,他忽然对未来,对祖国都有了些信心。
“虽然我现在在用它改变这个该死的时代,但我坚信,不远处的将来,物理将是和平的点缀,将是人类探索未知的工具。”
这句话通过星际直播系统,完整地转播到两万年后的星际光屏上,成功地让直播间的在线观众泪目了——
【不行了,本鱼破防了。】
【呜呜呜,一想到过去的人为了和平在奋斗,就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咸鱼】
【感恩出生在和平的星际时代…】
虽然时代不同,真实世界和小说世界不同,但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却是相同的,特别是星际
居民们都默认这是真实历史,就更加被里面的剧情感动得稀里糊涂。
星际直播系统:抱歉。
不过,既有对和平有感慨的观众,也会有一直心心念念等着狗血剧情的人。譬如最没有小国大爱精神的兽兽,就很没有眼力见地在弹幕屏上追问:【黄澄澄现在怎么了?】
嗯…黄澄澄自然是焦头烂额得很。
她也不懂自己是踩到申报的哪条尾巴上了,让这主编可劲逮着她薅。不仅在民报首页,通过大篇幅报道讲她疑似冒名顶替笔名的事情,还在同版面的另一半边页面,详细介绍了真-过江鲫的信息——中央研究院物理博士呈书。
底下还有一小段她近期前往美国参与实验,得到了国内外专家的认可,为国争光的事情。
这样一对比,原本还在怀疑的人瞬间就倒戈了。一个是只会动笔杆子的文豪,一个是为国奋斗的物理学家,孰轻孰重大家自有分辨。
于是报道一出来后,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地相信、支持呈书。
这时就会有人说了:“虽然黄澄澄冒名顶替过江鲫,可她作为水登月的时候,创造的文学价值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就是就是!”
可这些黄澄澄的铁粉,还没来得及蹦跶,就被第二日的民报用事实甩了一脸。
报道是郭编亲自执笔的,标题上来就控诉黄澄澄疑似顶替水登月、过江鲫两个笔名。
郭编是谁啊,那可是民报的台柱子,出了名的妙笔生花,每每由他主执笔的新闻,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铁粉们原先看到报道标题还有些生气,等看清郭编的名号后,都耐下了性子,一字一行地往下看。
报道里,开篇就是日本驻地记者在横滨收集到的材料,寥寥数字勾勒出黄澄澄在校期间的表现,并用了一个词“平淡如水”来概括。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优秀也不出众,平平凡凡地学习平平凡凡地恋爱…但在如此平淡的日常里,黄澄澄居然写出了《假如给我3天时光》、《玫瑰女》等优秀文学。
到这里为止,还只能算是记
者和编辑们的怀疑和猜想。
可接下来,郭编就用他专业又有信服度的文字,从各角度出发佐证这一猜想——黄澄澄的第二本小说《假如给我3天时光》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场景:女主在一个带着常青藤的院子里,接受了一位女导师的帮助,学习外语。
可是经过驻地记者的考察,日本没有一家学院是有常青藤的,而且只有教会女校才会存在女导师。可问题是:教会女校不会给女学生教导外语。文中所描绘的场景,也在各方热心人士的帮助下,证实是在美国一家名为拉德克利夫的学院里。
除此之外,第一本、第三本、第四本小说也同样出现了类似问题。
报道的最后,还有一段郭编“声嘶力竭”的文字控诉:没有人能足不出户写出照片般真实有感染力的文字,我只想知道,黄澄澄的小说,是否她本人所写?
…是本人写的吗?
不是吧。
铁粉们面面相觑,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他们先前,还对黄文豪抱有仰慕的话,现在这份感情也如同跌在地上的镜子,碎得不能再碎了。
这报道不仅成了上海人的八卦,还彻底改变了黄澄澄的人生。如果她是匿名写作的话,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换个笔名,重新来过。
可最要命的是,黄澄澄为了一时的名气和恭维暴露了真实身份,这就让所有的谩骂都直接落到了她的身上。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北城大学校办处,直接公开宣布开除黄澄澄的教授资格,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有些激动的铁粉,在看完报道后,直接就杀到黄澄澄在上海的家附近,泼墨骂人,像是要把黄澄澄塑造成时代的罪人一样。
“咔嚓——”一声脆响,黄澄澄家门被花瓶砸中了,锋利的瓷块碎了一地。
伴随着扔东西的声音,还有群众的怒骂:“冒牌货,滚出来!”骂完后又是一声砸东西的声音,这次把她家的木窗户都砸烂了一个口。
黄澄澄被困在房子里,出不去也不敢出去。
早上,在激烈群众杀到的时候,她试图解
释自己是真的水登月,还拿出底稿给大家看,但因为她没办法解释书本里的bug,最终解释无果,还差点被一女学生抓秃头发了。
叮铃叮铃,大厅的手摇电话响起。
黄澄澄担心被人发现她在家里,连忙飞奔过去接起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马老板,他开口就是一句怒骂:“我真的被你害死了。”
“关我什么事。”黄澄澄也觉得很无辜,而且在她的理念里,自己出事了出版社不应该帮忙解决吗,哪像马老板,事情都发生了两天,这才突然冒出来,“我是真的水登月,你得帮我登报澄清这件事情。”
“我还登报!”马老板的声音算得上气急败坏,急得连乡音都出来了,“我们出版社因为你都被泼了粪了,说我们助纣为虐,我怎么就那么眼瞎,签了你出版书籍…”
他还没说完,黄澄澄就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了。她就不明白了,就算是真的,自己抄了现代的名著,那又怎么样,他们能找到原来的作者吗?
既然找不到凭什么说她冒名顶替?
她恨恨地盯着门口的动静,心中幻想着不久后的将来,报社和这些傻逼群众因为找不出原作家后,纷纷向她道歉的画面,计划着那时候自己声泪俱下要哭诉的台词。
但事实证明。黄澄澄还是太年轻了。
民报出动了各大记者,在经过几天的排查后,都没能找到原作者,或是等到原作者的信件后,竟然开始大胆怀疑黄澄澄为了出名,暗杀了原作者,将作品据为己有。
当中可能也有他们对日本这个国家的偏见。
可偏偏,原作者越是一直不出现,就越证实了他们的这个可怕猜想。
在家苦等了好几天的黄澄澄,在看到第二周的报纸后彻底傻眼了——硕大的标题写着:“黄澄澄为名杀人?真正的水登月香消玉损…”
…这是啥啊!
她被“杀人”这个词吓到了。
原本在这个报道还没出来前,她还能勉强在家中静候事情过去,可现在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连夜就打包行李,趁着
没人注意,一路掩人耳目地出了上海。
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再加上有个杀人嫌疑在身上,黄澄澄不敢乘坐正规的火车,只敢乘坐黑车转换水路,曲折又艰辛地回了家,也幸好她为了掩人耳目在脸上抹了鸡屎,才没让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可真的回了北城,到了李宅门口,她却突然犹豫了——上海的新闻闹得那么大,北城作为她的归属地,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事情过去那么久,李英琦却迟迟没给她打电话,心里打算如何一目了然。
还没等黄澄澄琢磨出如何行动的时候,李家大宅的大门就猝不及防,哗啦一声打开了。
从里头出来的李父和李英琦猛地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黄澄澄,蓬头垢面,脸上还抹着发黄发白的鸡屎,均震惊不已:“黄澄澄,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问的是“怎么回来了”,而不是“你怎么了”。
听出对面人的言下之意后,黄澄澄脸色有些苍白,回北城路上的恐慌都比不上现在的心凉。她颤抖着声线说:“英琦,有人恶意抹黑我,我没办法才从上海回来,你可得救救我啊!”
说完还要去抱男朋友,自然是被躲开了。
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李父,这才反应过来,面前此女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恼怒得一拂袖子就进屋子里去了,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李英琦,你自己解决好。”
解决?解决什么?
黄澄澄有些迷茫。
李英琦面上带着些抱歉,说:“你这么突然的回来,我们都没有准备,不若这样,你先回黄小姐家里,等外面情势好点,我们才见面。”
黄小姐就是黄澄澄原本伺候的大小姐,可自打日本回来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这位小姐,现在突然登门,只怕别人不赶她出门都是好的。
“我就不能在你家呆着吗?外面的人好凶我好害怕…”黄澄澄有些急了,“而且你是看着我写小说的,你该知道我就是水登月啊!”
“可外人不知道啊…”
李英琦边说,边往家里退,像是下一秒就会躲回家
里,将她拒之门外似的。
“你不准走!”
黄澄澄边嘶吼尖叫,边拉扯李英琦的衣服,这癫狂的模样把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都闹了出来。她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慌,不怕事情闹大,只怕没人能帮她。
“李英琦你心可真狠,看我局势下来了就装作不认识,真不是个东西!”
外人也同样,指指点点。
有的在窃窃私语说黄澄澄冒名顶替的事情,有的在指责李英琦抛弃女友的。
命运像是嫌弃这场闹剧不够精彩,突然的,黄澄澄喊着喊着就干呕了起来,扶着地板使劲用力,可什么都呕不出来。
周围有经验丰富的大婶,秒懂这是什么情况,扯着嗓子喊:“黄小姐有了!”
有了?孩子是谁的?
男女之间的颜色事永远比旁的事情传播得更快,没一会,人群中就传出了个:“李家公子私会黄小姐,出事后竟被拒大门口。”的传闻。
看着面前掩嘴偷笑揶揄的路人,还有在地上干呕得停不下来的黄澄澄,迫于舆论压力的李英琦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将她扶起来,带进家里。
于是乎,黄澄澄灰溜溜回北城和怀了李家公子孩子的传闻,就这么传开了。
北城市中心的大酒店房间内,张振贤等人听着下人的转述,嫌恶地皱眉再皱眉。就连对事物接受良好的新派人士也都听不过耳了,说:“这姓李的和姓黄的,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冒名顶替,一个没有责任,的确都不是好东西。
另一个人也附和:“幸亏没找他们一起合伙做厂,不然指定血本无归。”
可是说到做厂,众人又迷茫了——原本定下的呈小姐,现在已经处于他们接触不到的阶段了,那管理者得找谁才适合?
过了好半响,张振贤才出声,询问:“雷德潍冯,是回到德国了吗?”
…
冯自然是回国了,但估计,他也没精力琢磨工厂的事情了。
在呈书和他促膝长谈一整夜,保证以后一定会去德国找他后,他决定继续履行前来中国的义务,
运送钨矿回德国。
他想得很好——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等着新娘子过来。
可是,冯没想到,他这么一离开中国,就再也回不去了。等他从邮轮上下来,才知道德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政府外交部兵荒马乱,美国新出台的对外政策干预到了德国的经济,不仅撤回了大笔借款,还捆绑了德国当地的资本商业。
美国这一系列小动作,不仅让德国经济停滞,还牵连到他的家族。作为政府主力成员,雷德潍家族内数人被迫认下经济危机的罪名,接受德意志人民们的抱怨。
“上校,你终于回来了。”
才刚下邮轮,冯就被好几个焦急的国议员围上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作以汇报:“经济灾难就跟传染病一样,失业人员高达200万了,他们怨天怨地,这种情绪无疑助长了极□□的激进主义。”
另一个议院补充:“德国工人党趁机暴动,我们的政府…”
闻言,冯望向码头。
那里少了许多工人,取而代之的,是稀稀拉拉躺着吃不饱饭的农民,肚子整个都凹进去了…之所以躺在这里,完全就是为了等待码头救济中心发放失业救济金。
但面对工人党的激进威胁,政府没有加大对人民的救济,反而将救济金从23马克降到10马克了。
“10马克…也就够一个四口家庭吃半个星期。”
虽然冯在邮轮上做好了准备,但真的看到路上成堆的矿渣,死寂的烟囱,堆积如铁的废铁,还有臭气冲天的护城河的时候,眼中还是忍不住泛出苍凉和绝望的酸涩。
国会议厅内部。
冯刚进大堂,就听到总理在宣传他的财政计划,可台下国会议员们都没有批准,这也是总理的第五次尝试推行计划了,无人回应。
换句话说,政府已不得民心。
见冯进来了,议员中站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男人,也是这次国会大选多数党的头目。那人兴高采烈地同冯打招呼,像是他们非常熟悉一样,只不过说的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