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突起
回到原凛关，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大部分的将士已经起来活动了，岗哨的士兵惊讶地看着她，“尹统领，你怎么在这？”
尹含沙没有解释，直接着人将三位将军喊过来，说是有大事相商。
她将事情大致与他们说了一遍，当然，抹去了魏安永偷偷送来信函的事，只说那日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动静，她心中生疑，才亲自去看的。
“攻打原凛关极有可能是胡人制造的假象，就是为了让骁骑营远离铖都。”尹含沙说道。
“可铖都远离战场，西北防线不破，胡人如何能威胁到铖都？”戚广之道。
尹含沙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点了点南魏与那日的那一截交界，“还有这里。”
戚广之忍不住骂了声娘。
郭行年和段屿都带着点深意地看向她，郭行年沉着脸道：“我们即刻派人回一趟铖都。”
几人脸色都很难看，点头同意。
“戚将军带一万人马离开，”段屿说完看向尹含沙，手指不自觉地轻点桌面。
“不妥，”尹含沙凝眸道：“戚将军与郭将军都去，带两万人马。”
段屿沉默一瞬，道：“我同意。”
郭行年也点头，戚广之自然也没有异议，只是他不知道，为何两位赫赫有名的将军，都这么听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统领的话。
尹含沙拿出一小块羊皮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卷起来递给郭行年，“到了铖都，将这个交给北辰王。”
“好，”郭行年点头，将羊皮纸揣进了襟口里。
尹含沙又拿出一白纸，写上几个字后，折叠整齐，“这个你出发十个时辰后看。”
“……好。”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万人伪装成撤出原凛关的百姓，去往铖都。
尹含沙和段屿留守原凛关。
段屿抱着胳膊，看着尹含沙对着地形图沉思，不由得戏谑道：“你若担心明钰，大可自己回铖都。”
尹含沙抬头瞥了他一眼，“钟北临不会出事。”
这个男人提前看透了一切，怎么会被魏安永算计？
“哦？这么笃定？”段屿的笑意更深了。
尹含沙看出了他的戏弄之意，懒得再跟他废话，将目光再次转回了地形图上。
“你可知明钰为何要将你留在府里？”
“为了利用我，”对付那日，尹含沙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话。
段屿惊讶于她的直接，“那你怎么？”
尹含沙头都没抬，嘴唇开合，“利用就利用罢，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罗素等人平安无事，胡人的血仇她也可以报之一二，何乐而不为呢？
段屿笑了几声，“你这个人还真是。”
静默须臾，段屿突然收敛了所有的笑意，“明钰对你是真心的。”
“……”尹含沙僵了僵。
段屿道：“开始明钰可能确实存心利用，但是后来他从没有想过伤害你，甚至考量到底要不要让你上战场。”
尹含沙抬眸，“那又如何？”
“……”
“段将军不必为我与他的事费心。”尹含沙淡声道：“段容对钟北临已经死心了。”
段屿一时语塞，佛手离开。
撤走了两万的军队，原凛关的百姓开始有些惶然，那些淳朴和信任似乎都被冲淡了些。
“昨日好多士兵走了。”
“来了没多久，也没打仗啊，怎么说走就走呢？”
“不会是朝廷想抛弃我们吧？”
“不会的！朝廷若要舍弃原凛关，应该将所有士兵都撤走。”
“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走了呢？”
“……”
“……”
所有人默默地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对士兵们也没有之前的热情了，早饭从两个包子一碗稀饭，变成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这些微妙的变化尹含沙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倒是知府很愧疚地过来找她。
他是一个百姓官，这个时候反而管不住百姓，“真是对不住了尹大帅，城中百姓家里的粮食也快耗光了，只能先委屈委屈将士们。”
尹含沙看着他恳切的面容，目光却是闪躲的，轻叹一声。只说道：“明日我们将主动发起进攻。”
“你们要？”
尹含沙点头，“嗯。”
知府一愣，接着发出苦笑，“真希望可以打败那日。”
胡人物资紧缺，不时就会潜入关内抢掠，他们深受其害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朝廷态度不够强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开战，只有让他们受苦。朝廷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减少他们的税赋。
他叹道：“原凛不求繁华，只求个平安。”
尹含沙道：“会的。”
她告别知府，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缘在院子里牵着风筝跑，但是每一次，她的小手一松开，风筝就慢悠悠地飘到地上。
小姑娘有些沮丧，但是不气馁，捡起风筝，重新走到墙边，举起风筝开始跑。
跑到院子中央，风筝再一次飘落而下。
尹含沙端着胳膊看，不想小缘求救的目光看过来，“姐姐，你帮我放风筝吧。”
“……”
尹含沙摇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做了呀。”小缘苦着一张脸，“但是我做不到。”
“……”
“姐姐，你帮帮我吧！”小缘迫切地想把风筝往尹含沙手里塞，“求求你啦！”
“……”
非但是她不想帮，而是她真的不会啊。
小缘的眼里逐渐有泪水打转，大有决堤之势。尹含沙暗道不妙，默默将风筝接了过来。
左右不过是放个风筝，应该不会太难。
以前魏都雅兴的小姐公子们，经常结伴在湖边放风筝。她曾远远地看过几眼，自认为没什么难。
左右不过一片薄薄的东西。
小缘瞬间开心，甚至摸了摸“鸟”的头，“花花你马上就可以飞啦！”
尹含沙：“……”
她站到墙角，默默吸了一口气，举起“花花”，飞快跑了出去。
手上的风筝被风吹得摇晃，尹含沙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立刻收手。
小缘：“……”
尹含沙：“……”
在两人的注视下，风筝再次飘落而下，掉在了地上。
尹含沙面上浮现一丝尴尬，“我再来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尹含沙恨不得就地刨一个洞钻进去。
小缘童言无忌，“姐姐，你好笨哦。”
尹含沙：“……”
这时候知府走了出来，化解了僵硬的局面，“小缘别胡闹，尹统领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做，哪里有功夫陪你放风筝？”
“哦。”小缘瘪瘪嘴。
尹含沙手中的风筝被知府接过，她松了口气，悻悻转身离开。
身后知府温柔的声音传来：“教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还学不会。爹爹再教你一次……”
尹含沙垂下眼睫，消失在了拐角。
等走出一段距离再看，那个方向已经颤颤巍巍地升起了一只风筝。
————
第二日天色尚且朦胧，原凛关下浩浩荡荡地集结了两万人马。
段屿看着尹含沙，“你真的要去？”
尹含沙抬眸，“我昨天应该说清楚了。”
“其实你不用涉险，”段屿眼中透出些微不解，“毕竟——”
“无须多言，”尹含沙断然道。
尹含沙跨坐棕色马匹之上，银甲铁鍪□□斜指。
“出发！”
城墙之上，知府牵着缘儿的手，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军队。
“爹爹，姐姐去干什么啊？”缘儿问。
知府轻声道：“尹统领要去打仗。”
缘儿偏了偏脑袋，她知道打仗的人都很厉害很勇敢，“可是，姐姐连风筝都不会放啊。”
荒凉的戈壁滩，庞大队伍行进的速度却并不慢。
不远处巨大绵延的山脉起伏着，旭日逐渐升起，橙色的光辉丝丝缕缕地穿过飞扬而起的尘土。
乌泱泱的大军压向山脉后的营地，厮杀之声骤起。
半个时辰后，营地成废墟。尹含沙策马走过，到处是胡人的尸体和弯刀，还有无数穿着胡服的草扎人。
罗素的轻甲沾血，侧脸也溅上了几滴，他的眼神极度的兴奋。
“这个营地的胡人不过几千，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就还是给几个反应快的骑马跑了。”
尹含沙下马，地上的血水被带起，“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整合待发。”
“是！”
因为他们的进攻出其不意，而且数量上有时极度的压制，所以伤亡很少，且基本都是轻伤。
在原凛关沉寂这么久，他们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憋着一股气。骁骑营是大铖最精良的军队，他们每个人都有强烈的野心。
“胡人耀武扬威这么久，总算能收拾他们了！”
“妈的！爽啊！”
“老子今天干了十几个！刀都钝了！”说话的士兵想举起刀刃给同伴看一眼，却牵动了手臂的伤口，还一边抽气一边笑。
尹含沙瞧见了也没说什么。
她是唯一的女子，一个人坐在高处，俯瞰戈壁，清丽的面容肃穆，神色淡然。
胡人有凌人傲气，不甘局限于西北蛮荒之地，看不起汉人的优柔，却眼红汉人的富饶。
投石入水尚会反扑，胡人作恶数年却一直高卧。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一个时辰后，尹含沙带领着军队继续北上，于烈日当空之时，到达了那日的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