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日
尹含沙仰躺在塌上,被摔的脑袋发懵。
钟北临为什么会这么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来不及过多思考,倏地,左肩一凉,衣裳被扯下肩头。尹含沙红了眼,忍无可忍,一巴掌掴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钟北临偏过头,停下了动作。
“你不能冷静地听我说完完吗?”尹含沙拉好自己的衣裳,尽量迅速且详细地把事情说给他听。
“罗素是我的旧部,但是他来找我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浑话根本是无稽之谈!”
钟北临缓缓起身,神情匿在黑暗里,久久沉默。
“你把罗素怎么样了?”尹含沙看着那片黑暗,声音有几分急促。
要是罗素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面对钟北临。罗素跟着她出生入死数年,为了那点微薄的希望不远千里来寻她。
“……关押在骁骑营里。”钟北临低哑道。
尹含沙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再面对眼前的情景,不禁有些尴尬。
她的嘴唇被咬破了,正火辣辣地痛,人也衣衫不整地躺着。
“你先去吧,我要休息。”她轻咳一声。
钟北临一动不动。
这人,给他台阶还不下。
“诗槐。”
男人突然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答应了一声,随后有些微的疑惑,他什么时候开始叫她‘诗槐’的?
“你为何叫这个字?”
尹含沙想了想,带着点怀念的意味,“娘觉得我的名字杀气太重,就取了个‘诗’字,我家里还有一颗老槐树,爹娘晚饭后很喜欢在树底下乘凉,所以及笄那年娘给我取了‘诗槐’作字。”
钟北临点头,在说话时语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压抑感消失了,“我这么对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她确实有生气,但她更多是气钟北临居然会这么想她。
早在那日,魏安永拿着剑刃对着她,她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执迷不悟了。
但面对钟北临的问题,她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他们接了吻,甚至,如果放任事态继续发展,还会发生更无法控制的事。
她不禁想起了被景桦下药的事,那个时候的她恶心的要命,抱着必死之心,同此刻的心境显然是天壤之别。
某些事,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了。
“我……”尹含沙有些莫名的惶然,“我不知道。”
钟北临看着她,虽然她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黑暗里带着温度的灼热视线,“尹诗槐,我——”
“你别说!”尹含沙连忙制止,带着请求的意味,“你走吧……钟北临,你走好吗?”
良久,一声轻叹,钟北临离开了。
尹含沙抬起手臂覆盖住双眼。
其实罗素说的没错,他们之间,确实隔着国仇家恨。若钟北临是个平凡人,是个平凡的文臣武将,那她也……
第二天的两人见面,照常一同吃早膳,默契地没提起昨天的事。尹含沙进食的礼仪有很大进步,比之前要文雅的多。
“回礼的事办的如何了?”钟北临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尹含沙抬头:“都弄好了,待会拿给你看。”
这是尹含沙这么多天的劳动成果,对此她非常有自信。果然,钟北临看过一遍便合上册子,“不错。”
尹含沙微微一笑,心中升起几分自豪感。
“你在王府无聊的话,去宫里陪馨儿吧,她这几天心情不好。”
说起钟馨,尹含沙忍不住道;“她两月后及笄,是大姑娘了,你不用把她看那么严实。”
钟北临神色不变,“她自幼体弱,且生性贪玩,容易出事。”
“但是你不能困她一辈子,”尹含沙道:“求而不得的往往是最渴望的,馨儿从小就没有自由,她便比常人更加渴望自由。你在用你的方式保护她,却给不了她快乐。
“馨儿必须要平安一生,这是我答应皇兄的。”钟北临正色道。
尹含沙:“……先皇?”
钟北临点头,“皇兄一生清廉,却极其宠爱皇后。锦声皇后怀馨儿时不慎摔倒,八月早产,失血过多而亡,她弥留之际嘱咐皇兄一定要照顾好馨儿。”
男人的目光陡然深邃,好看的桃花眸犹如蕴藏着不见底的深渊,“皇兄七年前也是这样嘱托我的。”
尹含沙默了默,没再说什么了。
一起去皇宫的路上,钟北临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这几天你住馨儿那,好好看住她,切记别让她乱跑。”
“两日后,要来铖都的不止是各地藩王和魏安永,还有胡人的新可汗。”
尹含沙睁大眼睛,“什么?”
胡人蛮横,擅掠夺。她第一次上战场,就是抵御胡人的骚扰。
大魏还在的时候,天下三分,大魏、大铖和胡人建立的那日。实力最弱的大魏,在大铖和那日的对峙中得以生存,每年都要源源不断地给两国送金银玉石,日渐衰微。
偏偏那时的魏安永还格外荒|淫|无道,逐渐将大魏的结局推向了灭亡。
大铖发兵之时,正逢那日老可汗去世,老可汗的三个儿子为了可汗之位内讧,无暇顾及其他。
“那日现在的可汗是谁?”
钟北临道:“老可汗的小儿子,波黑尔。”
老可汗三子中,属年纪最小的波黑尔势力最弱,夺位一战中,全族的目光几乎都放在他的两个哥哥身上。
最后一刻,大哥战胜了二哥,正待被拥簇着坐上最高的位置时,波黑尔突然带人杀了进来。
大哥为了扳倒二哥损失惨重,根本不是一直隐藏实力的波黑尔的对手。
新王在一片血海中诞生了,没有人会想到,那个最不起眼的小王子,手段会如此凶狠毒辣。
胡人崇尚力量,强者为王。
波黑尔在一片欢呼中即位了。
自古以来,胡人和汉人有诸多纷争,说到底曾经的大魏和大铖当属同源,对胡人的抵触是天生的。
尹含沙缓缓皱起眉头,“他来做什么。”
“你猜不到?”钟北临歪头一笑,只是那笑意里没有半分善意。
————
钟馨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梳着常青树的叶子,一片两片,经常数迷糊。
在第五次迷糊后,钟馨终于放弃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尹含沙,“姐姐,我们不能出去玩儿吗?外面好热闹啊。”
高耸的宫墙后,隐约有谈笑声和丝竹声传来,这个时候应正在摆宴。
尹含沙嗓音轻缓,“今天不可以,再等等吧。”
钟馨委屈道:“前天不可以,昨天不可以,今天还不可以,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因着胡人提前派人入了铖都,只能一直想法子困着钟馨。
“馨儿听话,这段时间先委屈一点,等过些天,我带你骑马玩儿。”
“好吧。”钟馨显然没那么沮丧了。
尹含沙松了一口气,女孩子还挺好哄。
“那姐姐,我想吃新鲜的冻枣,御膳房送来的不好吃,”钟馨期待地看着尹含沙。
梅园后头有一片果园,里头的种子都是极品,种出来的果实也很美味,会有专人统一采摘。不过钟馨想吃,必定是能破例的。
尹含沙道:“我让他们去摘。”
“不嘛,我不想等啦!现在就想吃。”
“……我去摘,你乖乖呆着。”
“嗯!”钟馨飞快点头,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得要命。
尹含沙嘱咐了宫人,腰间系着布袋,去了果园。
说明来意,看守果园的人便放她进去采摘。尹含沙有一半的内力,她脚尖在树干上借力,直接跃了上去,扯下一刻圆润的冬枣。
“公主殿下的冬枣不够吃的话,下回奴才们多送点。”底下的人仰头说道,“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这里的冬枣摘过了?”
“是啊,两日前摘了成熟的一小部分,送去御膳房了。”
坏了!
尹含沙枣也不摘了,直接跳下地面,火急火燎地赶回沁和宫。
一进门,她对着掌事丫鬟劈头盖脸地发问,“公主呢?”
香蓉愣愣地,“在房中休息啊。”
尹含沙直接推开寝殿的门,只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小轩窗的一点缝隙在晃晃悠悠。
“公主怎么不见了?!”香容惊地三魂丢了两,“奴婢……奴婢让人去找。”
“此时不宜声张,”尹含沙冷静道:“你找人通知北辰王,我先去找。”
尹含沙跳出轩窗,屋后有一道偏门,原本再此的守卫也不见了。
她循着热闹的乐声,一路找过去。
胡人不止蛮横,还对娶汉族的公主情有独钟,每一任可汗,几乎都要娶一位公主。
往往,用一个女人能换得一时和平,有哪个帝王会拒绝呢,就算真的有,也会迫于朝堂的压力和民众的舆论同意和亲。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最好的方式是封一位年轻的公主嫁过去,朝廷答应厚待其家人。尽管知道嫁过去此生就再也回不来了,也总有女子愿意。
若是让黑波尔看上了钟馨,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就算钟北临再护着钟馨,怕是也难保住她。
沙四处张望着,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一处高墙下,钟馨踩着堆高的石块,扒着墙头朝外头张望。
她松了一口气,刚要走过去,就听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铖的公主果然冰雪可爱美丽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