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浅喜似苍狗(1)
01
我回来了,余礼跑了。那年赶上他家老屋翻新入伙,从学校直接空投回老家,‘网友’奔现大业未出师即失败。
所以真正见面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大一那年暑假,我妈大约是更年期提前来了。回家不到一周,话说多几句就嫌烦。可我到底是长了张嘴,总忍不住说话。
有天晚上,我很日常地问了句,“老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她斜睨我一眼,“怎么,你有人约?”
“我”我真是随口一说,“没有啊。”
我爸打圆场说:“明天中午约了你余叔叔他们来家里吃饭。”
“哦。”半分钟后,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幻听:和谁?!在哪吃饭?
我爸:“搬家后他们没来过吧?”
说实话我有点慌:“没有。”
彼时电视上的战争进行到激烈处,两口子继续追抗日神剧去了。我不敢再出声。我怕多说一个字会被当成鬼子打。
有些忧愁,藏好那包刚拆的薯片,摸摸圆润些许的肚子,碎发留长的头发换了好几种扎法发尾仍然有些不齐整。
看见衣柜里近一年来我妈给我买的各种裙子和颜色亮丽的衣服,更愁了。
——以前的衣服黑白色系居多,自从某次逛街我家母上大人心血来潮想给我换风格,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又是近人情怯。做了一晚上一上午的心理建设,临上阵却形同虚设。
我下楼开门,隔着镂空的大铁门看见他,一年不见,这人和记忆中差不多,身上多了些生人勿进的气场。
还有
别指望我大脑当机时说话过脑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余礼愣了一下,蓦地笑了,“是。”
他总说我是心态流氓,是因为我事越大越不慌。但本心态流氓那刻再次验证了自己对他的笑没有抵抗力的事实。
延迟而来的热意透过脸颊,慌乱了心跳。我上楼应该没同手同脚,应该?
02
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应付过去的,只记得临近尾声我又给自己挖坑。
原先就我妈和余阿姨在喝酒,两个当爸的爱茶胜过爱酒,致力于养生话题;余礼呢,这人感冒刚好没几天,吃的药里有头孢,滴酒不能沾。
至于我,借机混过关。
我没想喝的。怎奈我亲爹见他老婆隐隐有追酒喝的迹象,极其娴熟地把最后那些倒进我杯子里,放心地撤了。
——我妈醉了除了疯狂追酒喝之外还喜欢把人当柱子爬,缠缠绵绵到酒醒的那种,真不敢让她醉!
在她发现前,我藏着一口闷了。
那时饭桌上就剩两位醺醺然的母亲和两个防着她们喝醉的崽。
我放杯子时与余礼的视线交集一瞬,错开一瞬,然后又对上了。这次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手机。
他在问:“喝这么快?容易醉。”
许久未见的人,从二次元过渡到现实的相处模式需要契机,先静三分;这个人还是暗恋对象,再怯三分。
我不是社牛么?不应该直接a上去么?是啊,但有的社牛,是被动触发技。
——比如说那刻的我。
“不会,这青梅酒度数不高,醉不了,我也没喝多少。”
“多少度?”
“三十多吧反正不到四十。”
“”
那厢我妈终于发现杯中空空如也,指着我说:“这个小酒鬼,成天抢酒喝!两岁多去舅舅家吃饭,舅舅拿筷子沾了点白酒给她,那之后的几天她天天闹着要喝那种白开水平时喊她喝几杯,想试试酒量在哪,到现在没摸着底。”
我:您这是干啥呀我的亲娘哎!!
这下可好,余阿姨来劲了,“下次来我们家喝,管够!”
头顶下土的体验感极差。我给余礼盲发了句‘sos’,硬着头皮应付说:“下次下次。”
余礼安抚说那是醉话,隔天就忘了。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总不能是明天。
当时我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明明早就清楚,某人的嘴,毒我的鬼!忘个毛毛锤忘,下次真就变明天!
第二天下午我刚睡醒,绑头发正绑到一半,房间门梆梆响,“卿云起床,你余阿姨催我们出发了!”
只能说,认清现实的我人都麻了。
03
第二天喝了不少,后劲上来我觉着有点晕,有点冒汗。当时还要再开,我刚推辞两句,余礼立刻拿走了开酒器。
那天我没醉,余礼有一半功劳。
每次给我加酒他都有少加一点,如果我杯子里剩得多,他就不着痕迹地跳过我。再后来光明正大地换成了茶水。关键他拦住了逐渐上头的余阿姨,不然那天不止我,桌上的人得喝倒一片。
半醉的人话多,话题没有昨天那么好应付,尤其余阿姨开玩笑似的问她家两个儿子我喜欢哪个的时候。
说大的那个不好意思,说小的那个我像个变态老阿姨,于是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指着我手机屏保上我和我弟的合照,说:“我能喜欢我家这个吗?”
众人哗然大笑。
我抿了口茶水,思绪乱飘。放下茶杯,余礼像是等候已久,即时添上了茶。
那天下楼是我最为紧张的时刻。
我们走在最后,余礼离得不近不远,没有接触,是个随时能扶住我的距离。
那时我已经不晕了,我没说,我继续装。余礼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亦或许他陪着我装不知道。
我爸去开车过来,我们站在路边等。我数着眼前人来车往,希望时间快些,又希望时间慢些。
记得那时余礼问我真的没尝出哪些菜是他做的吗,神色略有期待和希冀。
方才余阿姨吃饭时笑说猜不猜到哪些菜是余礼做的,我蒙混过关。挺好辨认的,就是不太方便表现过于清楚。
“知道的。”那刻没有说谎的念头,我说:“我昨天也有炒了两盘菜的。”
他想都不用想的,“我知道。”
“哎?”
“因为你比较舍得往菜里搁辣椒。”
比较这词用的含蓄了。
小时候楼下食堂阿姨会做各种辣椒,我被送走的次数多了,手艺没学到多少,吃辣的本事倒是练了出来。
高中坐车出发得早,经常从家带饭,经常捎多一份。我乱捣鼓,唯一的相同步骤是放、辣、椒,吃了上火也要放。
余礼偏向广式口味,喜欢食物的原滋原味。由此可见当年秉承不浪费食物原则的他忍耐牺牲之大。
如今我在外历练一年归来
我的心虚盖过了紧张,“昨天我好像放多了那么一点。”
他:“你以前手下还留些情分,现在想一口把我送走,多大仇?”
我捂脸,“手抖,手抖。”
趁着说笑的时候,我透过手指间隙悄悄地看他。匆匆一眼,早就退去的醉意又一次烧了上来。这次是因为他。
其实那时我能感觉到余礼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的也不全是这些。
我们都没说口,却都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太犯规了,这人好像知道他放松的笑很好看。这两天笑容那么多做什么啊,还有出分那天对着镜头那次。
记忆特别深刻!后来我闲来无事三省吾身,乍然惊醒:就这三次!三次!把我彻彻底底框进去了!
04
喝了酒又喝多了茶,那晚我一宿没睡着。头脑清醒得很,后半夜不断循环着回到家,我妈说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妈之前和余阿姨唠嗑。余阿姨说余礼从前一谈到人生大事就装没听见。
我妈深有体会,一样的,她家老大放假在家赶都赶不出去,还说过要出家当尼姑,真怕小的都成家了大的还单着。
余阿姨话不停,所以有天她随口唠了句说他和云丫头两个半斤八两的都不打算处对象,年纪来了还能帮衬帮衬嘞。余礼居然说他有数,不用操心。
我妈显然没当真的,“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人生大事,随你们去。有缘的自然能凑一块,做爸妈的掺和不了,横竖你们以后不奔着和老的过日子。”
过于震惊,我有些答不上话,“不是老妈,出家这都多久前的黑历史了?”
“初中还是高中?不记得了。”她约莫有七八分醉意,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喃喃念道:“唉,女大不由娘啊。”
留下我独自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并非毫无察觉。学期后半段余阿姨提起余礼异常频繁,私下联系十有九次半在聊余某人。
换现在的我能分析出花来,那些郎无情妾无意的时期余阿姨从不拿这方面的事说笑之类云云。
可那时我这个不太合格暗恋者的矛盾时期,是说不出口的,原地徘徊的。本人一刻没发话,全当我自作多情。
克制地幻想他喜欢我,寻找他喜欢我的证据。又没把握,用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他是教养好,和喜欢没关系’。
就在那天晚上,有件事震撼得智商情商双双上了线。这事我妈后来再未提过,那晚我却听得震撼,记得深刻。
那是件我至今仍觉勇气可嘉的事。
——某人跑去加了我妈微信。
05
某种冲动促使我连夜做了份旅游攻略打掩护,天微微亮,趁我妈没起床从她手机里找到余礼的微信号。
我不敢加余阿姨,可我敢加目标对象啊!不像某个秒拒绝了我的人。
本着说不定他手误的想法,我又发了一次好友申请。再拒绝信不信我关他三天小黑屋?冲动带来的勇气是一鼓作气,再而竭的!
这次他识相地通过了。
“起这么早?没睡?”
不能承认我一宿没睡着,“睡醒了。”
“还早,还能再睡会。”
“睡不着了,给你发个东西?”
“行。”他答应,“什么?”
“当当当当,旅游攻略!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耍一耍?带你去吃热干面,吃过你就晓得我们这小摊有多不正宗。”
“好。”他像是终于醒了,“下次。”
我确认一下,“下次真不是明天?”
他保证;“怎么会,这次纯属意外。”
姑且再信他一次。
总觉得对于这样的发展,这人不能说期待,是一定确定和肯定的乐见其成。
有些话,下次见面,一定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