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雨势渐小，直至微末。
一阵风来，空气中飘着细小的雨丝，雨水打湿克劳德白色的衬衫，透出肉色的上半身，他蹲在一个土坑边，黑色的休闲裤包裹住健实的臀部肌肉，像只休憩的豹子。
他从口袋摸出一盒烟，烟盒子里灌满了雨水，往下一倒，混合着烟草的棕色液体被潮湿的土壤吸收，克劳德“啧”了一声，将整个烟盒扔进土坑，恰巧砸到一个人的脸。
土坑里有两个人，土坑旁放着一个空油箱，胜利者蹲在坑边想事后一根烟没抽成，只得摸出打火机，电动打火机雨夜也能打着火，可惜烟草不防水。
“兄弟，下辈子别碰见我。”
金黄色的火苗闪烁，从克劳德的指间掉落进土坑，火苗瞬间胀大扩散，吞噬一切。
这场战斗破坏力惊人，双方持有的都是大范围杀伤力武器，小木屋周围的土地都被翻了个面，雨水一过，无数小生命从土壤中钻出来四处逃窜。
蓝铂从废墟中找回了尤嘉的轮椅，轮椅建材稀有坚硬度堪比金刚石，在所有家具设施全部化为尘土的情况下，轮椅仅仅是在外观上有些磕碰已经十分难得。
西南方向火光窜起，没过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焦味和奇特的油香气。
克劳德站在原地盯着火光良久，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死亡代表着什么，组织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收到他们的任务报告，势必会再来第二波，到时候也许是三个人四个人，总之不会是这两个人这么容易解决。
他回到小木屋的废墟旁，望着蓝铂在废墟里翻翻拣拣。
他这个侄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大哥大嫂去世后，这孩子好像就没好好生活过。
“蓝铂，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蓝铂拖着轮椅从废墟上下来，“我不跟杀人犯待在一起。”
克劳德：“……”？
离家多年未归的叔叔，刚回来就杀了两个人，简直世界地震，蓝铂没有立即报警把他抓起来已经是看在亲情血缘的份上，其余的，少年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目前的情况，在那之前，克劳德说的话每一个字，连个标点符号蓝铂都不信。
“看来你很想让我和你那个小丫头死在一块？”
蓝铂停下脚步，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他对这句话的反应。
“好吧，那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克劳德拍了拍蓝铂的肩膀，意有所指的看向不远处的轿车，“不过，小木屋已经毁了，我们总不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与其吃人家小丫头的软饭，不如先住叔叔的大平层？”
成年人的目光总是犀利，一句话瞬间戳中了少年的自尊心，登时羞的满脸通红，“我没有，我……尤嘉只是……她只是同情我……”
声音越说越低。
克劳德挑眉，勾住蓝铂的脖子谑：“我们家的男人可不能气馁。”
天际露出一点鱼肚白，这一夜结束了。
司机由蓝铂变成了克劳德，得知这段时间一直是蓝铂在开车且没有一次被交警查证，这个拥有驾照的成年男人露出了看幸运怪的眼神。
蓝铂从副驾驶向后望，金发少女躺在后座上浅眠，纤长的睫毛下一片淡淡的青影，而车上已经不见了那个能源收集装置。
她身上有太多问号，可她不主动解释，蓝铂也不会追根究底。
车子进入市中心的高速路后，尤嘉醒了，视线前方，一条健壮结实的古铜色手臂稳稳打着方向盘，不是她熟悉的蓝铂少年，她撑起上半身，目光怪异的环顾四周。
“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去哪？”
蓝铂立即回头，“你醒了？”
尤嘉没好气道：“再不醒，难道等着你叔叔把我卖给人贩子数钱的时候再醒吗？”
想想吧，一个杀人犯开车，载着一个未成年犯事刚被保释出来的不良，后座还躺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美少女，这组合也够交警直接把他们带到警局喝茶了。
就算是再神秘的克劳德，也得遵守交通基本法。
“叔叔在市中心有个房子，我们去那。”
尤嘉渐渐缓过神来，视线在后视镜中与克劳德深绿色的眼神对上，那双眼睛像条似笑非笑的毒蛇。
他肯定没和蓝铂说他和尤嘉在小屋里的矛盾。
就算这男人作为叔叔再怎么不负责任，对这个唯一的侄子，尤嘉在他心里，大抵也没有什么好话。
让她去住克劳德的屋子？
她会失眠的。
“我还有约，随便找个咖啡馆把我放下来吧。”
有约？
蓝铂心存困惑，因为尤嘉看起来不像是经常社交的样子，她不是本地人，她在这里有朋友吗？
蓝铂少年还在困惑，司机先生已经干脆利落的在路边停车，下车从后备箱将尤嘉的轮椅搬下来，打开后座车门，男人慵懒的笑意充满了虚假的友好。
“需要我抱你下来吗？”
尤嘉也回以虚假的友好微笑，缓缓伸出手，少女温热柔软的手轻轻搭在克劳德掌心，“那就谢谢了。”
他敢说，她就敢应。
免费的苦力用一次少一次。
尤嘉刚坐上轮椅，副驾驶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黑发绿眼睛的少年绕过车子跑过来。
“尤嘉你一个人可以吗？你要去见谁？男的女的，危不危险？上次机器人袭击你的原因还没找清楚，那件事绝对不简单，万一还有下次怎么办？要不我陪你吧！”
蓝铂少年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通语言轰炸，重点是最后一句，克劳德脸都黑了，尤嘉无奈的戳了戳蓝铂的脸，少年脸色白皙，一戳一个粉色的红印子。
“手机给我。”
蓝铂立即送上手机。
克劳德的头顶几乎快冒烟，恨铁不成钢，捂着脸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蓝铂没出息的熊样。
“这是我新的手机号，有事联系。”
尤嘉把手机塞回蓝铂手里，驱动轮椅就要离开，蓝铂不死心的蹲在轮椅旁，抱着尤嘉的一只胳膊，绿眼睛水汪汪的。
尤嘉从没看过蓝铂这副样子，一时被突然袭击，愣住了。
“姐姐，你还回来吗？”
连称呼都变了。
一个人的羁绊到底有多奇妙。
明明半个月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
尤嘉余光瞥见克劳德双手抱臂冷眼不耐的态度，心中恶劣的想法升腾，她拉了拉蓝铂的领子，示意他抬头。
蓝铂乖乖的扬起脑袋，那股松木又似兰花的奇特暖香再一次窜入少年的鼻腔，女孩的侧脸精致又柔软，瓷白中透着因阳光而隐射出的浅浅的淡金色，她在蓝铂耳旁说着悄悄话，细细的娇软的少女嗓音瞬间让蓝铂那半边身体都像被电流刺激了一样失去短暂的知觉。
她说什么，蓝铂都是“嗯”，时不时将飘浮的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克劳德。
克劳德被蓝铂这个眼神膈应到了。
“好了，后天见。”
蓝铂点头。
咖啡店的店员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的少女，从他们的车停在路边就看到了，一直透过玻璃悄悄的打量着。
她发质真好，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她皮肤看起来真嫩，每天都有抹身体乳吗？她的眼睛好像琉璃，是新出的美瞳吗？
可惜了是个坐轮椅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比健全的普通人类更让人心动。
店员完全没想到那个仿佛从油画里走下来的女孩子会推开咖啡店的门，并且走到她面前。
店员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有种偷窥被主人发现的羞耻感，她想解释她并不是故意冒犯她，以此想减轻对方的怒火，可她的程序设定让她无法在上班时间内说出和工作无关的话。
对，店员是个智能机器人。
如果有性别的话，她应该是一位女性，因为她很想问这个女孩子她用的什么色号的唇膏，真好看，好想舔一舔。
尤嘉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从流水线上下来，长相千篇一律的机器人的内心想法，她向对方递出一张小费，“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可以吗？”
一直沉默微笑的机器人仿佛被按下了启动开关，立即热情回答：“当然可以！”
尤嘉根据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马萨市警局某办公室的电话，嘟嘟几声后，费鲁乔那欢脱跳跃故作可爱的无机质问候响起。
“这里是费鲁乔警长的办公室，连环杀人案请按一，特大恐怖爆炸案请按二，情节恶劣但不限于以上两种案件的请按三，普通偷窃案请直接挂断，警长我只想和您做一条人命及以上的任务哦~”
尤嘉：“……”
忽然想起莉莉警员曾说过一句话。
——费鲁乔警长，虽然是机器人，但同事们都很喜欢他。
嗯，滤镜果然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对方一直沉默，办公室内，费鲁乔很有耐心的等待了几秒，修长的手指极有规律的敲着桌面，懂电影的人可能会听出来这是爱乐之城的插曲。
“费鲁乔警长，马萨市允许赏金猎人在无登记的情况下进入市中心吗？”
费鲁乔义正言辞：“当然不能！”
电话那头似乎被费鲁乔突然正义的声音吓到了，噎了一下，才慢吞吞道：“有个漏网之鱼，如果不把他抓起来罚个三千五千的，马萨市警方的脸面实在没地搁了，您说对吧，费鲁乔警长。”
费鲁乔笑眯了眼：“是呀，但是你怎么知道的呢？唔~尤嘉小姑娘？”
尤嘉直接忽略这句话，简明扼要，“他叫克劳德。”
说完，直接挂断。
尤嘉挂断电话，对一直微笑盯着她的机器人要了一杯咖啡和甜品，选了个偏僻的角落。
【你怎么就确定他是赏金猎人？】
咖啡上的很快，苦涩的香气让人心神清醒又舒适，尤嘉拿起小勺子添了一块方糖，眉眼含笑。
“我不确定啊，但是明天我就确定了，如果他是，那他肯定会被带走登记，那我肯定会从蓝铂得到消息，如果他不是，就当费鲁乔那家伙白跑一趟，我又不亏。”
虽然三千五千对一个赏金猎人来说只是个小数目。
但伤害不高，侮辱性却很强。
这可是一个男人的面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