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喻见洗完澡出来,带出的热雾混着冷空气,湿润又凉。
发尾透湿,不住滴水,怕泅湿地板,喻见踩在卫生间门口的薄毯上不安地动了动脚趾。
“你洗完了?”时浅放下拆到一半的感冒药,转而拧开取暖器,拍了拍床边,“快过来,我帮你吹头发,不然容易感冒。”
“谢谢。”
门外,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片刻后,门被敲响。
“你们睡了吗?”
时浅慌忙把感冒药压进书里,回道:“没有,奶奶。”
“奶奶,你怎么还不睡?快十点了。”时浅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没睡呢。”时奶奶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她佝偻着背,笑眯眯地递过玻璃碗,“给你俩切了点水果,人家小姑娘第一次来我们家,怕招待不周——”
“没事没事奶奶,您不用管我。”喻见一听,急忙坐起身,一手攥住湿漉漉的发尾。
“那哪能啊!乖崽,多多让着点小姑娘啊,夜里凉,你们注意别着凉。”时奶奶叮嘱几句,又问喻见,“你饿不饿啊?奶奶再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不饿,奶奶您快去睡觉吧。”喻见跪坐在床头,舔了舔唇瓣,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其实一直都不是很擅长回应别人的善意。
别人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惴惴不安,怕回应不了又怕回应的不够。
因为没有道理的,连父母都没有一定要对她好的理由。
周梒江是个例外。
“你们真不饿?”时奶奶不放心。
“不饿,奶奶。”时浅晃了晃手中端着的大玻璃碗,“我们吃这个。”
“那行,你们早点儿睡,别玩太晚,要玩明早起来玩。”
喻见跪在床上,往前蹭了蹭,扶着床尾,喊:“谢谢奶奶。”
时奶奶被逗笑,嘀咕了句谢啥,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给。”时浅把玻璃碗塞到喻见手里,示意她背过去,又去拿吹风机。
吹风机带出的风热滚滚的,喻见眯着眼睛插着玻璃碗里的香蕉片。
发丝被吹到半干,借着转身的动作,喻见给时浅喂了块草莓肉。
咬着草莓肉,关掉吹风机,时浅又给喻见拿了块干毛巾。
喻见抱着玻璃碗,指了指被压在书里的药,说:“二少不在,我得替二少监督你吃药。”
“记得吃药啊。”
“没忘。”
时浅抠药丸时,喻见倒了半杯温白开递过去。
吃过药,时浅被喻见催着去洗澡。
在进卫生间前,时浅半趴在门框边,说:“你要是无聊的话,书架上有书,你随便看。”
“好,你快去。”
卧室里安静下来,喻见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盯了会窗格,又移开视线。
老房子,看上去年代很久了,里面甚至谈不上装修,就简简单单地摆着几件家具,角落一张床,床边靠窗户的地方是张老式书桌,一旁立着书架,书架不大,时浅的书太多,很多都塞不下,整整齐齐地摞在拐角。
木地板像后铺的,年头太久,边角被泡得翘起。
□□墙,墙壁四周钉着一圈木板,顶上墙皮剥落,泛昏黄,缠着些许蛛网。
窗格边挂着一盆吊兰,不近不远的地方偶尔传声声犬吠。
隔音效果不好,喻见甚至能听见楼下时奶奶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破旧又灰败,但是灯开后,暖黄的光铺下,却又格外温暖。
和她家不一样。
喻见合上手边的诗词选,觉得这样也很好。
抱着膝盖,靠在床边,喻见摸过手机,翻了翻。
没有消息。
指尖压在脖颈上某处,喻见想到刚刚小公园里发生的事,耳垂一热,另一只手指尖敲下,正好敲在周梒江头像上。
下一秒,干干净净的聊天框显示——你戳了戳moon。
喻见:“……”
moon:【没睡?】
喻见破罐子破摔,提了点生气,打字。
小阿喻要天天向上:【是啊,你还没有给我讲睡前故事,我睡不着啊。】
手机屏幕暗下,“叮”的一声又亮起。
喻见的心跳和微信视频的提示音合上了节拍。
接通后,传来道声音,男声疏懒:“睡前故事只讲给女朋友听。”
视频画面模糊一瞬才清晰起来,粗糙的红砖墙上喷涂着黑白骷髅头,光影被风扇切割得细碎,而周梒江就坐在半明半昧的阴影里,他脱了外套,穿着件单薄的黑色低领针织衫,露出一小节清泠的锁骨。
他喝了酒,仰头靠在沙发里,手机拿了个打火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
少年兴致不高,精致的眉眼间透着郁气,显然是没能得到满足。
喻见贴着墙壁坐好,说:“中美正式建交的前提是美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原则,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那周喻建交不得——”
周梒江捏了捏鼻梁,打断:“周梒江只认喻见。”
别人都不行。
喻见被猝不及防地一撩,差点没咬到舌尖。
脖颈上的那处肌肤在燃烧,喻见怕时浅突然出来再听到周喻建交的具体姿势,不由生硬地转移话题:“晏辞呢。”
“我替小浅浅问的。”
周梒江:“……”
慢慢呼出口气,周梒江歪头,垂眼看喻见。
手机离得远,光线又暗淡,周梒江看得并不算清晰,芝麻团洗完澡只穿了件浅色的荷叶边睡衣,脖颈莹润修长。
周梒江虚眯下眼,盯着喻见脖颈侧边的杏粉,忽儿牙尖一痒。
舔了舔牙尖,周梒江倾身,丢了打火机,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转过个方向。
“看完了?”
“看完了。”
周梒江重新把手机扔回桌上,拎过罐啤酒,五指笼在罐口,食指扣开拉环,说:“看图说话。”
喻见:“……?”
喻见摸不准周梒江的想法,思忖了会,开始老老实实地描述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不长的句子,用了多种修辞润色,词藻堆砌华丽,总结一句话——正在打台球的晏辞还挺帅。
周梒江不想再听,说:“挂了。”
喻见想骂人,忍了又忍,手掌撑在膝盖上,俯身,晃了晃,似半撒娇道:“你还没给我讲睡前故事呢!”
芝麻团白软一团,蓬松柔软的发丝有一缕陷进脖颈处,她像只企鹅,摇摇摆摆后,睡衣领子滑低,露出一片白腻。
周梒江捏在啤酒罐上的指尖用了点力,易拉罐被捏瘪下去一处,不动声色地转过圈啤酒罐,开口:“喻见。”
“啊?”
“你少勾我。”周梒江说话时带着点鼻音,“睡衣领口。”
喻见低头看,迅速捏上睡着领口,下意识就是一套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听什么?”
“都可以。”喻见强装淡定,又改遮着脖颈上的杏粉,忍不住提要求,“要温馨点的。”
周梒江开始读睡前故事,少年声线惯是冷淡,音调没什么起伏,故事听不出温馨还是不温馨。
明明是小白兔与小灰兔喜相逢的故事,被他读得像奔丧,对比起来,喻见突然觉得之前周梒江给她讲的唐俞在游戏里套路鱼丸丸做情缘的故事竟然还他妈挺温馨的。
卫生间门被打开。
“嘘——”喻见悄悄比了个手势。
时浅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喻见跟着翻了个身,一只手捂着手机,另一只手顺了顺时浅擦到半干的头发,说:“一起听啊。”
时浅默了默,拒绝了,生怕某只娇气的大猫闹脾气。
故事到尾声,周梒江音刚落,时浅以为喻见已经挂掉了视频通话,颇为关心地凑上来,盯着喻见看了一会儿,出声:“喻喻,你脖颈上好像有一小块皮肤不太正常。”
“哪儿?”
“这儿。”时浅手指碰了碰喻见的指缝处,“有一小团发红。”
喻见梗着脖子,僵硬地似乎已经不会动了,她眨巴下眼睛,磕巴道:“是、是吗?”
“你好白啊,所以这一小团就很明显。”时浅研究完,捞过桌子上的小镜子,贴心地举到喻见眼前,“你看看呢。”
喻见看着想死。
偏这时候微扣下的手机泄出点音节,似笑,落在喻见耳窝里全是坏心眼。
“原来你们还没结束吗?”时浅不太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喻见:“……”
挂掉视频,喻见面部表情地强调:“没有,已经结束了。”
“还有,”喻见稍顿,继续面无表情地强调,“可能是被蚊子咬的。”
时浅愣了愣:“冬天还有蚊子的吗?”
喻见:“……”
哦,没有。
喻见闭眼开始扯道:“那可能是别的小虫子,你和晏辞过来的时候我和周梒江不是在小公园里吗,那里虫子好多的感觉。”
“我看看。”时浅半信半疑,觉得好像对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严不严重啊?”
喻见只能放下手。
小姑娘脖颈白皙细长,肌肤滑腻,只偏下的地方像开了朵艳到极致的花。
时浅指尖压了又压,那处颜色丝毫不见消,反而更重了。
“好像挺严重的?”时浅不确定,“不过还好,里面没有脓包。”
喻见沉默。
看了会时浅,喻见发自内心地问:“浅浅,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时浅诚实道。
喻见深吸一口气:“那晏辞也太能忍了叭!”
“你这么好看!”喻见似感叹,“崽,你好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