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晚风温热黏人
喻见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周梒江拐进家便利店。
一如往常，便利店内的招财猫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旁边的胖店员边吹空调边看晚间档家庭伦理剧，看得专心。
视频里，婆婆和儿媳为颗蒜头争吵不休。
喻见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唐桂华的办公室里，听唐桂华翻来覆去的刺人。
不过好在最后马国宝急匆匆赶来，再三说明会严查此事还请唐老师不要影响学生考试心情她才放人。
检讨待定，周梒江的250计划迫在眉睫。
“坐那坐着。”周梒江微偏了头说道。
喻见差点撞上去，好在堪堪刹住：“好。”
“你要买牛奶吗？”喻见又问。
毕竟周梒江这人来便利店除了买牛奶还是买牛奶，没有比喝奶更重要的事。再加上被泡面卷火力输出这么久，是得喝瓶奶压压惊。
“我想喝水蜜桃味儿的。”
“……”周梒江看着一脸“我知道你要喝牛奶我就蹭蹭”的喻见，有些无可奈何，“你去坐着，我拿。”
“阿哩阿朵！”
（日语谢谢的谐音）
待芝麻团坐定，周梒江收回视线，走向角落货架，拿了瓶消毒水。
创口贴挂在消毒水旁边，种类齐全，有普通的云南白药透气创口贴，也有花里胡哨的卡通创口贴。
周梒江挑了下面一盒。
淡蓝色盒子，玉桂狗图案。
冰柜里牛奶还未补货，口味不全，喻见常喝的草莓牛奶已经售罄，只剩下零星两三个盒水蜜桃味的大果粒酸奶和坚果碎酸奶。
周梒江每样拿两瓶，走到收银台边，结账。
沉浸在婆媳扯头花剧情中的店员一时没注意，还抽过张面纸，卷着纸巾一角，压在眼尾处，边擦泪花边骂：“这算什么男人？”
周梒江懒得开口说话，屈指叩过收银台。
“哎，怪不好意思的！”店员依依不舍的摁下暂停键，边算账边问，“要袋子吗？袋子两毛一个。”
“嗯。”
“一共586，欢迎下次光临。”
店员抬头看着眼前格外眼熟的男生，再看看休息区坐着的女生，后知后觉这俩最近一段时间同进同出的频率过高。
男生帅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看着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回回都陪女生过来买牛奶，女生也漂亮得扎眼。
像同居的。
胖店员恍然大悟，顿时觉得推销有望，立马从收银台下面抽出个深蓝色纸盒：“大盒包装，品质保证。”
“超大号，晚间特惠，只要九十九块八。”
“要不啦？”
盒子深蓝色包装，简约而不失简单，中间印着硕大的两个字：持久。
下面又印一行小字：经典延时。
周梒江：“……”
见男生没什么反应，胖店员一咂摸，觉得推荐的种类不对。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耐力和体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哪儿还需要什么持久延时。
胖店员立即改口：“螺纹和带颗粒的也有，用过的都说好。给你打个九折，一百……”
“……”周梒江眉心一跳，脑子里画面突然有些不受控制，“不需要。谢谢。”
“真不需要？”胖店员微讶，“那给你打八折！这可比附近宾馆便宜多了！”
见男生拎着购物袋往休息区走，胖店员还不忘推销，喊：“那你啥时候需要啥时候来啊，折扣一直都有！”
喊完，胖店员又摇头：“哎，最近这玩意是真不好卖。”
自打青墨被s中合并，扩展成分校区，青墨周边没少被学生家长举报，再加上s中本身人脉又广，管理严格，青墨附近的黑店接连被查封。
罢了，想到都是群学生，胖店员觉得严点也好。
休息区。
“喝哪种？”周梒江视线落在喻见不自然蜷起、向内收拢的左手上，耐着性子问。
“啊？”喻见慢吞吞啊一声，从回忆中抽神，又慢吞吞说，“要坚果碎的。”
倏地，周梒江蹿上点火气。
压着火气，周梒江低垂着眼睑，从购物袋里挑出坚果碎酸奶，拆开盖子，撕开锡箔纸，倒入坚果碎，连着酸奶勺一块递给喻见。
“谢谢。”
芝麻团双手缩在薄白色防晒衣里，手指勾着袖口，用右手食指一点一点拨着酸奶瓶身。
酸奶被一直拨到桌沿边。
芝麻团像只小仓鼠，小口小口舀着酸奶。
杏仁碎碎被咬得喀滋喀滋响。
周梒江看了会，淡声：“手伸出来。”
喻见缓缓眨下眼睛，咬着酸奶勺，伸出右手。
她的掌心向上，掌心纹路清晰，干干净净的。
“另一只。”周梒江虚眯了下眼，显然不是很满意。
喻见仰头，看着少年冷沉的样子，眼皮轻颤，目光游移了瞬，朝灯火通明的窗外看去。
窗户玻璃反光，喻见看见周梒江一直没动，他半倚在桌边，表情很淡。
末了，喻见无声地轻轻叹出口气，伸出一直蜷在袖口里的左手，递到周梒江眼皮子底下。
手背朝上。
“翻个面。”
喻见乖乖翻面，指尖颤了颤。
芝麻团手小，白净细腻的手掌心上嵌着四道深深的月牙印，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月牙印周围又红又肿，看着触目惊心。
食指关节外侧，又是道深月牙印，皮肉被掐破，带出些许血肉，血迹模糊，已经干涸。
周梒江长腿一勾，勾过一旁的椅子，面无表情的坐到喻见斜对面，用棉签蘸了消毒水，轻压上喻见指关节处。
消毒水渗进皮肉，激得伤口钝疼。
喻见不太能忍疼，手指尖猝然一颤，好像连心尖都被泡到消毒水里一样，酸酸涩涩的。
为什么要对她好呢？
没有理由的。
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忽而而已，连父母都没有一定要对她好、时刻关心她照顾她的理由。
喻见捏着酸奶瓶身，下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不疼的。”
所以啊，你别对我太好。
我怕突然有一天，这份好消散得无影无踪，以后再也寻觅不到。
那样，会很难过。
芝麻团丧得快瘫成一团。
周梒江压棉签的力道重了一点点。
喻见疼得差点跳起来，指尖颤了颤，忍住了忍着，最后到底没忍住，皱着鼻子说：“原本不疼的，被你压的好疼。”
“谋杀同桌啊。”
顿顿，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都看见了？”
“嗯。”周梒江从善如流地回，“看见你跳起来灌篮。”
喻见：“……”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矮。
“为什么不说实话？”周梒江又问。
“因为……”喻见声音含糊，“她晚读的时候过来找我，说不想让爷爷担心，她爷爷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需要钱。”
“她父母出去躲债早跑了，家里就她一个，她在酒吧兼职赚钱。”
捏着芝麻团指尖，周梒江把力度放到最轻，擦干净月牙印附近的血痕，消过毒，贴上创口贴。
玉桂狗图案正好在正中央。
喻见抿了抿唇瓣，鼓着腮帮子对玉桂狗慢悠悠吹了一口气，觉得玉桂狗哪哪都可爱。
可爱炸了。
一瓶酸奶很快见底，伤口正好处理完。
周梒江丢掉棉签回来，芝麻团贴着创口贴的食指微微翘起，搭在空了的酸奶瓶口。
她侧头，呆愣愣地望着窗外昏黄的灯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周身笼着片孤寂。
“回家？”
“我还想恰关东煮。”喻见双手抱着酸奶瓶，试探着说。
“要什么？”
“大白萝北！”喻见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海带结、魔芋丝和小鱼丸。”
“还有什么想吃的？”周梒江问。
喻见摇摇头：“暂时没辽。”
周梒江去买关东煮，喻见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像个不讨喜的小丑，永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只能扮演一出闹剧，趁机索要一颗糖，当“king”满足她的无礼索求时，她可以假意告诉自己——
你也是被纵容着的。
关东煮底汤鲜，小鱼丸浸满汤汁，煮得软烂q弹。
一只鱼丸下肚，喻见满足地眯起眼，举着竹签递到周梒江嘴边：“你也恰啊，干净的，我没碰签子。”
“试试啊，不开心的时候吃点东西，尤其是自己喜欢的肉食，心情会瞬间变好哒。”
周梒江本不想吃，拒绝的话到嘴边，对上芝麻团亮晶晶的杏眼，又改变主意，低头咬过一只鱼丸。
“好吃吧？”喻见戳开大白萝卜，打算分一半给周梒江，“有没有好一点儿？”
周梒江觉得喻见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
分食完一份关东煮，喻见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像只餍足的猫咪，很容易哄又很容易满足。
明明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身丧气与颓唐，好像再也爬不起来，可下一秒又挣扎着爬起来，抿着唇瓣笑得元气满满。
周梒江不知道喻见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养成这种性格。
—
模拟考成绩单第二天一早便被马宝国贴到黑板旁边，早读课一下，男生们三三两两地挤到前面看成绩。
不同于以往，挤在前面的男生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看喻见和周梒江的成绩。
俩人一头一尾，承包了a班的第一名。
“诶诶诶，你们听说没有？咱班第一名把对面的学霸给打了！”
“理化3班的许翔宇，这我知道，我听说是因为她喜欢那姓许的，结果姓许的觉得她成绩不好，没看上她，她告白失败后恼羞成怒才动手的。”
“乖乖！这么暴躁吗？咱班第一名成绩差？那我们岂不是算狗屎？”
“狗屎，还算你有点自觉。你自个儿出去看吧，年级红榜就在楼下，咱班第一名是年级倒数！”
“那周梒江又是怎么回事？”
“嗐，听说是为妹妹出头，差点没把泡面卷气死！你敢信他和泡面卷对赌说期末考250？我他妈笑死了，他要是能考250，我直播倒立拉稀。”
搬着作业的戴璐正巧进来，一听立马撂掉作业，卷起练习册，挨个敲过去：“试卷都订正完了？也不看看自己考几分？”
“觉得咱班第一不行，你倒是给咱班考个年级第一回来啊，也不知道你一个9门加起来考236的哪来的自信觉得人班级第一不行。”
戴璐说完，一群男生做鸟兽状散开。
戴璐站在讲台上，看着低头在便利贴上涂涂画画全然不管外面疯言疯语的班级正数第一和立志期末考到250却半点儿不知道学习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班级倒数第一。
戴璐：“……”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问。
这对小情侣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她就想甜滋滋的磕个cp怎么这么难？
—
晚上，喻见背完一课单词，摸出手机戳了戳唐俞。
鱼丸丸：【戳一戳】
鱼丸丸：【滴滴叭叭，故事时间到！】
唐俞回的很快，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进来。
喻见找到耳机，抱着玉桂狗抱枕，拿着自己写了整整一天的《250学习计划》，跪坐在床上。
“今晚讲什么？”
男生声音声音懒洋洋的。
……
喻见迅速组织好语言，掩去姓名，用南方姑娘和滑板少年分别代替男女主，把最近的事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淡漠少年和老师对赌期末能不能考到250的事。
末了，喻见问：“俞宝，如果你是作者，你会定制什么样的学习方法让一个原本分数只够上北大青鸟的学生在短短一个学期内上北大清华？”
周梒江：“……”
电话那边，唐俞唔一声，问：“南方姑娘喜欢滑板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