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周梒江醒来时，室内光线暗沉。
昨天睡的晚，今早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仁胀疼，总觉得今早会有什么事儿。
拉开窗帘，夏光熨帖过玻璃，晒得玻璃里层泛起雾气。
洗漱完，周梒江拉开卧室门，脚步一顿。
卧室门半敞，冷气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光影充盈的走廊，芝麻团和昨晚一样，搬着小板凳贴着墙坐在他的卧室对面，腿上摊着本黄皮练习册，薄薄的一本。
芝麻团浑然不觉周围的情况，抿着唇瓣叼着豆奶，思考的认真，她的手里攥着橡皮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笔尖在题目小字上逐字点过。
额发贴着脸颊滑落，虚虚勾在下巴处。
夏光落在小巧的鼻梁上，像打上层高光。
周梒江靠着墙，静静看了会，看她犹犹豫豫的写一大半，费劲巴拉的算出数字，最后又皱着小鼻梁擦掉，重新开始算。
无意识的小动作很多。
扫过练习册，周梒江的视线逗留两三秒，最终抬手摸了摸鼻梁。
高一下学期的知识点，数列。
要用裂项相消法，通项分解再重新组合。
往前走了两步，周梒江一手腕骨搭在膝盖上，单膝蹲下，懒声：“今儿聊什么？”
“聊思想认识和实际行动两手抓，用行动感染学渣？”
算了一早上数列题，喻见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轻飘飘啊一声，视线落到周梒江身上，才慢慢回神。
男生睡意惺忪，身上带着洗漱后的薄荷香。。
额前碎发被打湿，垂在额角，长睫上黏着水珠。
“那倒不是。”喻见舔舔发干的唇瓣，忽儿倾身，两手搭上膝头，直勾勾盯着周梒江惯散淡的眼睛。
周梒江眼皮一跳。
芝麻团咬着音节，认真的说：“纠正一下，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人可以说你是学渣。”
“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要对自己有信心！”
“奥利给！”
“……”周梒江沉默一瞬，“奥利给。”
喻见满意点头，合上练习册，手背到后面摸了会，在一堆躺的横七竖八的参考书中摸出袋豆奶。
“哦哈哟。”喻见捏着豆奶边缘晃了晃，胳膊一伸，递到周梒江眼前，“豁豆奶啊。”
周梒江接过，芝麻团又转身去摸板凳斜后方的书堆，从书堆最底层摸出手机，看眼时间，头也不抬的说：“等下我们一起去超市叭。”
周梒江撕开豆奶袋一角，叼住，闻言撩起眼皮想拒绝。
芝麻团又说：“中午我给你做烧烤，配冰阔落！”
周梒江喝过口豆奶，拿下：“嗯。”
十点一刻。
周梒江双手抄在兜里，懒洋洋地倚着墙，等二十分钟前说换衣服出门的芝麻团。
垂眼，周梒江在脑海里重摆出象棋盘，预备解闷。
楚河汉界，横马跳卒，车攻炮轰，下一步……响起阵脚步声。
周梒江抬眼。
芝麻团一手扶着楼梯，一手扶着渔夫帽，蹦蹦跳跳的下来。
嫩黄的渔夫帽，上面有个小翅膀，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小翅膀跟着晃。
跳到他面前，芝麻团献宝似的伸出手掌，上面躺着四个钢镚：“找硬币耽搁了，等下正好可以乘公交车用掉，就不用乘车码了。”
周梒江没坐过公交车，也不知道乘车码，他出门都有司机接送，但看芝麻团一副鸟儿出笼的模样，带上棒球帽后压低帽檐，低低地嗯了声。
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
芝麻团戳着高德地图，对着公交站台指示牌，扒着看了会，指着某个站点说：“我们在这里下，往前走不到200米有个超市，便利店阿姨说那边周末会打折。”
“我们还可以再补点儿牛奶。”
周梒江还有些困，帽檐压低后几乎只能看见一小截下巴：“随你。”
喻见凑近：“你喜欢什么酱鸭？复杂的我不会调，蘸酱就干碟可以吗？”
“诶车来了！”喻见远远的看见公交车，手指下意识捏上周梒江短袖袖口，轻拽过。
纯黑短袖，粉白指甲。
芝麻团指甲末尾修出圆润的弧度，月牙明显。
周梒江提起点精神，为迁就矮不隆冬的芝麻团，微微躬身。
公交车靠站停下，车上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叔叔，俩个人喏。”
芝麻团明显很少坐公交车，捏着硬币生见司机没有看投币箱，怕自己投进去司机又觉得自己没投，还出声提醒。
司机点点头：“没位置了，小姑娘上车后抓紧男朋友哈！”
喻见啊一声，下意识回头，看见自己紧紧接着周梒江短袖的手：“……”
就……还挺顺手的。
什么时候捏上去的？
指尖刚松开一点儿，后面人流挤上。
猝不及防，周梒推了一下，后面人流推搡间，他的胸膛贴上了喻见的后背。
芝麻团矮是真的矮，贴在他怀里，矮矮小小的一只。
还很瘦，胳膊上没半点儿肉，身上全是骨头，肩膀那儿还挺疼。
好像还有旺仔牛奶的味道。
喻见原地僵住，慢吞吞眨下眼。
“小伙子，往前稍稍，成不？”
“嗯。”
周梒江抬手，覆上喻见肩膀，低下头，凑近她耳窝处问：“往前走走，嗯？”
尾音沉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缱绻。
芝麻团没回应。
周梒江胳膊虚搭在喻见肩膀上，揽着芝麻团往车厢里面走，在吊环下站定。
喻见抬手悄悄捏下耳垂，觉得热。
车厢里人多，冷空调开得足。
角落里，喻见背对着周梒江，一手贴在车窗玻璃上，心不在焉地看外面飞速的香樟树。
一个急刹，喻见踉跄着惯性斜倒。
好在被周梒江及时捞住，扶稳，接着整个人被转过一圈。
“抓紧，站稳。”周梒江说。
“……”喻见仰头，往上看了看自己垫脚也不一定能够到的吊环，鼓了鼓腮帮子，无声的瞪向周梒江。
周梒江站到喻见面前，替她隔绝外面的人流。
人挤人的环境，多多少少让周梒江有些不耐烦。
公交车平稳开过段距离，蓦得，短袖两边下摆被人轻拽过。
周梒江撩起眼皮。
河豚本人正尽量环着两只胳膊，在不贴近他腰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短袖下摆，尾指翘起。
“我够不着。”河豚气得更鼓了，“这是我能想到最机智的办法，你不会这么没人性吧？”
“那你得抓紧了。”周梒江淡声，倒没刚才那么烦躁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司机踩着刹车，又是一个急刹。
周梒江没扶喻见。
喻见倒到一半，眼见着就要和车厢地面表演一个亲密接触，慌忙之下，死死兜住周梒江的腰。
男生腰肢劲瘦，腰腹紧绷。
待站稳，保持着兜腰的姿势，喻见盯着平行视野里的黑色短袖，眨巴两下眼睛，有些懵，然后后仰着头，去看周梒江。
喻见：“我抓紧了。”
言下之意，兜腰也是听他的，只是为了抓紧。
周梒江：“……”
超市生鲜区。
周梒江推着推车，喻见走在前面，尾指没用什么力气的勾着推车，东瞧瞧西望望，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烤五花、烤口蘑、烤豆角……”喻见掰着手指头算，“再给你买点儿鸡翅。”
一圈晃下来，竟也挑了七七八八。
最后要出生鲜区了，喻见望着推车里塑料盒，数过一遍：“忘记买生菜辽！”
说完，芝麻团尾指勾着小推车，又往回走。
周梒江指哪推哪。
买齐烤肉需要用的食材，俩人默契地往零食区走。
超市牛奶品种还挺多，不同于买食材时的生疏，俩人挑牛奶的动作娴熟。
永远都是一瓶原味儿的搭一瓶草莓味儿的。
一瓶又一瓶的牛奶被从货架上扫下，落到推车里。
结账的地方在一楼出口处，下电梯拐弯后，不远处是收银台。
一楼有儿童娱乐区，旁边有家卖冰淇淋店。
小孩子太过吵闹，泡在海洋球里，讲话口齿不清，但依旧闹腾的欢快。
有对父女从身边路过，丁点儿大的小姑娘坐在爸爸肩膀上，她抱着爸爸的脑袋，很是兴奋：“买冰激凌！买冰激凌！”
爸爸怕她乱动掉下去，忙托住她：“你应该叫我什么啊？叫对给你买。”
“爸爸！爸爸！买冰激凌！”
“买买买！你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咱们偷偷的吃，不让妈妈知道嗷！”
小姑娘开心的啵唧在爸爸脑门上。
周梒江视线瞥过，又移开。
一路蹦蹦跳跳的芝麻团突然缓下步子，尾指勾着推车，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整个垮下，变得很丧。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又晃晃小脑袋，轻吐出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只是不再蹦蹦跳跳的，格外安稳。
自助结账机前，周梒江出声：“你忘记买酱料了。”
“噫？”喻见扒拉着推车，翻了翻还真是，“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下，我上去拿一瓶烤肉酱，很快的。”
周梒江点头。
喻见揣着瓶烤肉酱下来，在自助结账机前没有看到周梒江。
左右看了看，同样没有男生的身影。
四周小孩子声音吵的人心烦意乱。
张了张嘴，喻见没来由的有些沮丧。
放在玉桂狗包包里的手机响起。
喻见接起。
“前面，出口。”周梒江说。
喻见结完账，往出口那儿走。
少年靠在拐角处，手里拎着两只大购物袋，帽檐压得极低。
喻见把酱料罐塞进购物袋里，刚想从周梒江手里拎过购物袋，一抬头，眼前出现支冰激凌。
双色球，一白一粉。
白的像原味，粉的像草莓味。
喻见鼻尖离冰凉的冰激凌球毫米远，
气温高，冰激凌球有点化。
周梒江略抬起下巴，示意喻见去接。
喻见狐疑地接过，有点儿受宠若惊。
双色球特别可爱，喻见忍不住舔了一口，冰激凌里面撒着坚果碎，零星还能看见几颗蓝莓，口感冰凉绵软还甜丝丝的。
喻见当下舒服的眯起眼。
周梒江唔一声：“我也给你买冰激凌了。”
喻见举着冰激凌：“所以？”
想了想，喻见试探着问：“你想让我叫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