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三十六章另一个理由
“诶？”
不止是白夜，连柑南都瞪大眼睛。至于若竹，更是因为没有料到的反应而一时失语。
“这太美妙了，”孟戈抬起一只手，如表演诗朗诵一般看着天空，仿佛看向了什么崇高的事物，“让傲慢的原色和独色消失，让天供岛恢复到人人平等而自由的年代。这无疑是能影响到天供岛之后百年的壮举！”
“可是若竹你想过吗？”孟戈垂下手臂，诚恳地看着面前仿佛随时都会与白雪融在一起的青年，她为若竹也露出了惊讶而感到一丝高兴，“未来的天供岛，如果不以颜色区分人，那要以什么标准来给人划分阶层呢？”
“嗯……”
“那当然是……能力，或者对社会的贡献吧……当然，自身的财富积累也很重要。”回忆着从漂流来的书籍中看到的知识，柑南在若竹之前给出了答案。
“那如果是这样，那天供岛应该用哪一个标准呢？”
“哪一个标准？”
“是啊，在医疗资源还是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一次只能救治一个人，却出现了两个病人。一个是心地善良必然为天供岛带来技术革命的‘有色’，一个是恶贯满盈但一直交着高额税款维持着天供岛设施运转的‘独色’，应该救谁？”
应该救谁呢？
如果失去税收必然会导致一段时间的财政紧张，公共服务不足会影响很多人生活；可如果就此剥夺了技术发展的可能性，那么长远看天供岛或许就会失去未来。
“方法只有一个，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需要尽快让技术、资源能应对这样的情况，不让天供岛陷入两难。”
“这就是痴人说梦，没有漂流物，也无法出海，这座岛已经完蛋了！”
“那就不要依靠漂流物了，依靠自己吧。”
“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
“有价值的事物都不是能简单获得的，这个过程肯定不会简单。若竹，收手吧，让奥林匹亚留在这里完成婚礼。你想要改变色层制度弥补，不应该是杀光【独色】和【原色】，而是应该让【有色】和【无色】也获得相应的待遇和资源才有可能。”
“你是傻吗？”若竹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又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仰起头，再次看向天空时，月已经攀上树枝，映在冷玉色的眼中。
“他们的不会的，各个公家不管有多少资源，都会贪婪地连肉带汤全部吃干净，若是洒了一两滴汤水，那都是便宜了地上的灰尘……”
无法反驳，若竹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他确实看透了“上层”的本性。
“若竹……”孟戈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树林里的声音打断。几道明亮的火光在树林里晃来晃去，预示着有大量人员正在赶来。
“等等，为什么……除了月黄泉应该没有人能越过漩涡了啊……”
而月黄泉也早就在取出骸骨时顺手敲晕在奈落之地。疑问很快有了解答，一个人影从阴暗的树林里窜出，
“奥林匹亚！”
这是有着一头灰发的、如同女性般柔美动人的男子，天供岛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黄泉的葬仪屋——“火向！”白夜立刻认出来人。
才看到火向的瞬间，若竹便惊慌起来，可他又立刻定了定神，眼中是比以往更加沉寂的冷酷。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
若竹两步退去，快速夺过柑南手里的枪，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时，对着白夜扣动了扳机。
砰！
“唔！”白夜强行忍住伤痛不去大叫，可却没有办法克制身体在剧痛中大起大伏。
这一次，森林里甚至没有传来受惊之鸟振翅的声音。或许是连鸟儿都不知道应该飞向何处了吧，鲜血从白夜脚边蔓延开的同时，月亮也如同雪地般，被红色渐渐浸染。
一切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的赤涡之祸，心爱的【白】受到可恨的谋杀，天照大神为之愤怒。
火向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后，他整个人连握紧的拳头都在发抖。
“你……”他怒不可遏地瞪着若竹，“你对天照的身体做了什么！”
光芒在他的指尖聚拢，才刚想抬起手来，却有一个人从后面将他扑倒，那翡翠般的头发，孟戈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不能这样！火向！不能在这里杀了若竹！”
“放开我，愚蠢的人类！”
面对辰葱的阻拦，火向愈发愤怒，他大声叱喝：“你根本不明白这个人是在亵渎……”
“我们要将若竹带回天供岛接受法律审判……”辰葱挣扎着说出劝告。
无论火向是踢还是推，他都在雪地上紧紧抱着火向的腰，就算拔的光芒还在火向手中聚集也毫不畏惧。
与辰葱一起到的，是玄叶——以及其他几个“理”的成员。其中几人立刻冲向白夜和千茅，其余人则是亮出刀将若竹、柑南团团围住，有的刀尖对准若竹，有的刀尖对准柑南，玄叶站在他们最前面。
救护人员砍断绳子后，托住白夜轻轻放下，他死死按住白夜身上的伤口，却根本止不住。
“奥林匹亚，振作一点，请一定要保留意识！”
“朱……砂……”白夜咳出了血，意识模糊中，叫出了根本不在这里的人的名字。
“若竹……”玄叶盯着这个从在医疗院就跟自己一起投身在叉梗门下的男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快点束手就擒，以你的医术或许奥林匹亚他们还有救。”
但若竹只是摇头。
“来不及了玄叶，从一开始就来不及了。”
白夜和千茅都被用担架抬走，确认伤员离开后，玄叶再次转向若竹。可若竹无动于衷，他就好像看不到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人一般，目光穿过了他们，只是看向孟戈。
“……孟戈，我知道一般的理由没有办法说服你，那我们就继续讲我到了黄泉以后的事吧。负责黄泉工作了以后，我喜欢上了一个【无色】的女人，虽然只要完成同意书就可以胶配，但是……我却并不满足于此，我想让那个女人做我的妻子。”
按照天供岛的规定，若竹的想法当然不可能实现。在无处可逃的岛上只要在一起，那两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像刈稻那样而已。
“她叫我放弃，本来我也想着跟朱砂一样从制度上改变才是最优解，但来不及了。”
“来不及？”
“嗯，”若竹假装没有注意到同事们震惊的表情，只是看着孟戈，“她怀孕了。”
也就在那一天，若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孩子依然是【无色】，他将永远活在受人欺辱、无法见到天日的世界里。永远都要吃地面上的人都看不上的要坏掉的蔬菜和肉，没有办法和我一样在洒落阳光的学校里念书，就算生病了也没有办法得到好的资源治疗。就算我出手，但能到黄泉的药和设备本身就少得可怜……不管我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孟戈理解若竹为什么这么痛苦了，天供岛是会带来改变，但这种改变，即便在孟戈的设想当中，也是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现在在岛上生活的岛民，可能大部分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改变后的那副光景。
就比如若竹的孩子，如果按照朱砂和白夜的计划，那他今生今世也只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无色】而已，加上如果这个孩子也没有海浬那样的天赋，确实就要过上一辈子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所以若竹才会说“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就算这座岛会改变，他的孩子也等不来那一天。如果有一天和在黄泉巡逻的地面上的人产生冲突，如果有一天和其它色层的女子因为巧合而陷入爱河，那或许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迎来结束。又或者，他也有可能不像海浬或者明日羽那样幸运地长到九岁十岁，就因为疾病、饥饿或者各种原因早夭。
若竹意识到了——这个世界、这座岛，绝对不可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幸福。
“结果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伊奘冉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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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发生得非常偶然，去拜托月黄泉的某个人突然在奈落犯了病，缘便请正好在汤屋休息的若竹去急救。若竹进行急救时，月黄泉又刚好出去递交给别人做的义肢。
于是，趁着月黄泉不在，被封印在死水里的伊奘冉尊开口说话了。
她跟若竹说了自己的不幸，她静静听完了若竹的不幸。她说若竹是个可怜的人，但她为若竹的爱而感动，便给了若竹一个建议。
“知道吗？孟戈，如果你和柑南没有从天女岛带回活水的话，或许再过个十几年，这座岛上的【独色】和【原色】是会慢慢消亡的。就算他们还存在，但大部分应该都会变成‘黑’吧。”
“可是你们偏偏带回来了，玄叶还研制出新的特效药。”
“所以伊奘冉尊告诉了我一个方法。把她的尸骨扔进活水里，那活水就再也不会有效果了。当然，能净化活水的【白】也要全部消灭才行。”
“什么！”
若竹知道，孟戈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他终于满意地笑了，他神采焕发，似乎真的看到了孩子的美好未来。
□□的子弹一共有六发。射向白夜和千茅用去了两发，射向玄叶的腿一发，打掉碍事的同事又是两发。
当人们的目光都落到玄叶身上时，若竹冲出了包围，将枪口对准了孟戈。
最后一声枪声响过，孟戈在呆滞中抽了口冷气，眼中的世界因为愈加浓厚的血月而在夜里变得艳红。一切都变得是那么地缓慢，同事们呼喊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如夜晚一般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了橙发青年的身影。
中枪的瞬间，柑南跃上半空中的身体如同只是被什么扯了一下晃动了一下，停顿了数秒后，才像失去了生命的玩偶一样坠落在地。
孟戈至今都没想明白柑南到底是怎么快过若竹，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的。她只记得，自己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这身体终于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