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平行番外2
丹枫染霞, 是这一年秋日里唯一鲜艳的色彩。
殊丽回到元府时已是夕阳斜照、倦鸟归巢,可元府不是她的家,顶多算是落脚的地儿。
与其他养尊处优的高门妇不同, 田氏充其量是个市侩的守财奴, 一身的烟火气偏又端着主母的架子, 身边雇了两个婆子、一个打手,不知是用来吓唬谁的。
拎着米面走过去, 殊丽习惯性露出笑靥, “舅母, 这些要放进储物室吗?”
府中存粮不少,可田氏是个爱占便宜的, 瞧殊丽按时将粮食拿回来, 露出浅浅的笑, “放去储物室吧,好孩子, 辛苦你了。”
“不辛苦, 舅母客气了。”
走进储物室,殊丽将米面系好结, 垫脚放在橱柜最高的格子上, 随后净了手准备做饭。
府中有三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都到了娶妻的年纪, 用田氏的话说, 她之所以省吃俭用占些便宜, 还不是为了给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妻。
元家还有一位嫡小姐, 春末时刚刚及笄, 还未许配人家, 容貌不俗, 性子刁了些,一般的老实人看不上,非要嫁给六品以上的年轻朝臣。
若真让元家赶上门好姻缘,女儿的嫁妆必不可少,怎么也要六十四抬才够排面,这可为难坏了吝啬鬼一样的元家夫妇。
殊丽很怕,很怕他们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为了给女儿凑嫁妆,将她卖给又老又丑又油腻的老头子。
想到此,殊丽很想把自己辛辛苦苦用手工赚来的粮食搬走,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可自小寄宿在他们家,现在离开,定会被唾骂成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乎,但元家上下不会罢休,到时候被使些肮脏手段,得不偿失。
殊丽切菜时,暗暗谋划着自己的出路,想要借太师府几位小姐帮忙,摆脱元家的滋扰。
太师府的人心善,若能托她们嫁给个老实可靠的人,也算有福气。
元利康下值回来时,殊丽已备好饭菜。
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辛苦丽丽了。”元利康笑呵呵落座,破天荒地让儿女们举起杯,“这些日子咱们能吃上热乎汤饭,全靠丽丽,借着这顿饭,你们都得敬丽丽一杯。”
殊丽生出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紧接着,元利康给殊丽倒了杯酒,“舅舅从城北酒香坊买的,女子喝来也不会辣口。”
瞧见几个儿女都没有举杯,元利康瞪了瞪眼,“愣着干嘛?聋了吗?”
几人不情不愿地举起杯,由庞大郎提了几句不走心的恭维话。
从七岁入府起,殊丽就知道元利康是个市侩的小人,怎会无端给她敬酒,“舅舅还是说事儿吧,要不我心里不踏实。”
元利康笑得眼角全是褶,“你大可以踏踏实实的,舅舅就算砸锅卖铁,也不会饿着你。”
默了一默,等勾起家人们的好奇心后,他笑意更深,“大将军府,你们都知道吧。”
田氏嗅出猫腻,急得直推他,“你倒说啊,都听着呢。”
“大将军府有位嫡出六公子,也不知从哪里见过咱家的丽丽,丢了魂、上了心,今儿托人来跟我打听,说是想纳丽丽为妾。”
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妻子,“见面礼都备了,不愧是大户人家,礼数就是周到。”
大将军府那种门第,哪是他们能高攀的,元利康兴奋过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坚实的靠山。
大额的银票握住手里,田氏双眼快要冒光,饭也不吃了,起身开始张罗“看我,一直忙家事,都忘记给丽丽置办些像样的头面、衣裳。”
说着,她离开膳堂,没一会儿,夹着个木匣走进来,放在了殊丽面前。
“这是我从做姑娘到嫁为人妇积攒下的首饰,留给你做嫁妆吧。”
聘为妻、纳为妾,何需嫁妆,不过是为了攀附大将军府,不让人家看低。
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她?殊丽冷哂,气得手指发抖,面上却无力拒绝。
早知元利康会把她当作物件卖掉,该做好应对才是,殊丽心里恨极,但还是维持着客道,假意询问起对方的情况,放松了元家夫妻的警惕。
元家三个公子面色不算好看,有种自家的小肥羊被人觊觎的感觉。
深夜,殊丽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寻个借口外出,去太师府寻求帮忙,只要太师府的小姐们愿意帮忙,说不定能说动宋太师出面,找大将军府的家主谈一谈,替她挡掉这朵烂桃花。
至于伤不伤元利康的脸面,她无暇去顾及,能拖一时是一时。
而另一边的太师府客房内,陈述白沐浴过后,抱着衔蝶猫坐在窗前灯下,指尖悬挂着一个绣功精湛的荷包。
是从太师府几位小姐手里“买”来的。
小小一个荷包,不值几个钱,听他想要,宋太师直接从女儿手里拿过来,笑说“一个荷包而已,殿下喜欢,送给殿下便是”,可陈述白还是出了不菲的价钱。
之所以买下这个荷包,是因前不久做的一场梦。
梦境朦胧,帧帧旖旎,女子若泣若笑的声音回荡耳畔,引得他灵魂战栗,虽不知与女子的莫名姻缘,但梦境真实到,能够感受到女子颈间跳动的脉搏、唇齿的香甜,以及椎骨的触感。
他是个无梦的人,从小到大,唯一做过的梦,就是那场酣畅淋漓的春梦,梦中的女子名唤殊丽,与今日在太师府所见的“妇人”同名。
而明明对方化了四旬的妆,却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稀奇么?还有更稀奇的。
他对梦中人一见钟情。
究其缘由,不得解释。
“来人。”
淡淡一声,若有似无,但屋外还是跑来一道身影,“末将在!”
将荷包握在手里,放下衔蝶猫,陈述白站起身,对着夜色整理衣冠,“随本王暗访一趟钦天监官员元利康的府宅。”
夜色浓郁,两道声音悄然闯入元府之中。
不比世家大户,元府只有一个打手充当护院,还是守在正房那边。
入了后罩房的小院,陈述白站在爬满绿萝的院墙前,锦衣华服,长身玉立,没有夜闯者的心虚。
侍卫从廊下走出来,与之耳语后,守在偏房的门前,面无表情,机敏异常,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按着侍卫的探查,陈述白推开一间房的窗子,在闻到一股浓重的迷烟后,瞥了一眼院中的侍卫。
侍卫凑过去,附耳道“末将怀疑,有人今晚要害殊丽姑娘。”
陈述白略一眯眸,抬起长腿跨进门槛,轻轻合上门。
屋舍简陋,没有落地罩等隔断,除了一张铺着桌布的圆桌,就剩一张垂着帘的小床。
掀开布帘子,陈述白于黑暗中窥视着被窝里熟睡的女子。
淡淡月光倾洒进来,照在女子的下颔上,令她笼罩在忽明忽暗之中。
陈述白漠着脸弯腰,先入感官的是一缕缕木质的幽香。
殊丽入睡时,习惯侧躺面朝外,怀里时刻揣着一支尖利的簪子,得以防身。
这样的习惯陈述白也有,枕头底下常年备着匕首,但并非防备登徒子,而是防备刺客。
是什么样的处境让她如此戒备?
轻轻拿开她手里的发簪,陈述白坐在床边,华丽的衣裾遮挡住月光,隐现出裾面上的银色丝线。
屋里光线不足,不足以看清女子的脸,陈述白拿出夜明珠,执于手中,照亮女子的睡颜。
乌黑浓密的长发没有束缚地披散在枕上,衬得脸蛋巴掌大。
合起的长睫掩住杏眼,随着呼吸微微拂动。
精致的鼻、小巧的唇,处处透着柔美秀莹,有种海榴初绽的柔媚,又有种芳华待灼的水灵,美到令星月沉醉,也令陈述白短暂失神。
与梦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万千的疑惑聚拢心头,来不及细想,门外忽然想起窃窃私语,屋顶随之传来三声均匀的叩响。
屋顶的人,是自己带来的侍卫,但门外的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元大人怎地这般不懂变通,殊丽早晚是我的人,今晚先让我瞧瞧娇娇人儿又何妨?”
“于理不合啊六公子,街坊碎嘴,若是传出去,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嘘,别吵醒殊丽,我就看上一眼,保管不做僭越的事。”
“这”
门外,庞六郎塞给元利康一枚金锭子,使劲儿拍拍他的手背,“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是不是?”
元利康一面拿着金锭子窃喜,一面故作为难意欲抬高殊丽的“身价”,但终是敌不过对方的一句威胁,认了怂。
“六公子别太过,小声点。”
屋内,陈述白将两人的对话听个七七八八,起身躲到了床侧。
“啪。”
“咯吱。”
先是一声门栓落地的声音,随后,一道人影走进来,反手合上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止不住窃笑。
小美人,本公子来了
屋里有股浓重的迷烟,庞六郎后知后觉,赶忙捂住口鼻,扭头盯着门外的人影,猜出迷烟是元利康事先所置,不禁替殊丽感到委屈,亲舅舅见利忘义,不惜卖掉外甥女,可叹这家人有多薄情。
不过,他是个辣手摧花的浪荡之人,没有护花的心思,元利康的做法虽不厚道,但也算为他办事,该记个好才是。
庞六郎歪嘴一笑,今晚有种势在必得的快意。
然而,就在他挑起布帘子的一角时,一把折射寒光的金镶玉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冽摄人的声音,透着浓浓的警告。
“不许出声,放下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