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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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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南下, 许是因为远离宫阙不再陷入勾心斗角,不必时刻提防冷刀冷枪,殊丽心绪舒缓不少,没再孕吐过, 等入了一座繁华小城, 鲜活的如同陈述白希望的样子。

    木桃带她去了一趟医馆, 经大夫把脉后, 确定是喜脉。

    殊丽在客栈静静坐了两个时辰, 最终还是决定堕胎。

    她们孤身漂泊, 若是没个完整的家, 何谈给孩子一隅安逸,既带不来安逸, 又何必将之诞下。

    随着时日渐长,她怕自己恨不下心,会舍不得,不如快刀斩乱麻,今晚就服用堕胎药。

    木桃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呵气, “我对车夫说, 你身子不适要在此耽搁几日。”

    “幸亏有你。”

    木桃握紧她的手, 反复搓揉,可怎么也搓不热乎, “姑姑不要想太多, 造化不由人,咱们走一步算一步。”

    真是个会哄人的小暖炉, 殊丽笑笑, “去帮我抓药吧。”

    简单的六个字, 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之后,她躺在充满冬阳的临窗小塌上,右手抚着平坦的小腹,与腹中还未完全成型的孩子诀别。

    孩子,别再来到帝王家了。

    从医馆抓了药,木桃想去买些布巾,以防殊丽流血之用,于是跟大夫约好,三刻钟后过来取煎好的药。

    药师点点头,“别太晚。”

    木桃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医馆。

    三刻钟后,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走进这家医馆,拍给大夫一锭银子,“给我一副堕胎药。”

    大夫诧异,今儿怎么这么多堕胎的??

    “且让老夫试下脉。”大夫将手指搭在女子的腕部,稍许拿起笔,“夫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体寒严重,堕掉之后很难再孕,还是想清楚再决定吧。”

    “堕。”

    避子汤喝多了,能不体寒么,女子面露讥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敢问夫人名讳。”

    “拿药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都要登记的。”

    “禾韵,没有姓,没有户籍。”

    大夫摇摇头,“那不行,还请夫人带一位有户籍的亲近之人过来。”

    跟陈斯年的下属混迹久了,禾韵身上带了股狠痞,见大夫磨磨唧唧,失了耐心,一把拽住他衣襟,“废什么话,银子都付你了,把药拿来!”

    大夫连连摆手,“不合规矩。”

    这已经是第五家拒绝给她堕胎药的医馆,要不是陈斯年不准她惹事,她早就将这些大夫大卸八块了,正当她愤愤离去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木桃没注意到戴着面纱的禾韵,夹着一匹柔软的布料走到药室前,“大夫,堕胎药熬好了吧。”

    闻言,禾韵停下脚步,仔细看向这个瘦小的“中年妇人”,从背影来看,怎么也不像个中年人啊。

    但禾韵没有多疑,只当妇人保养的好,不过,妇人口中的堕胎药吸引了她的注意。

    等“妇人”离开,禾韵悄悄跟了上去。

    尾随木桃走了一段路,见对方进了一家客栈,禾韵确认对方不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女眷,贼心骤起,加快了脚步,眼看着木桃推开一扇客房房门。

    怕堕胎药被对方喝掉,禾韵匆忙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呀?”

    “老板娘。”

    木桃拉开门缝的一瞬,禾韵逮住时机,大力推开门板,夺门而入,左右寻摸一圈,见另一名年纪更大的妇人正端起药罐,登时冲了过去,夺过妇人手里的药,摘掉面纱猛地灌下——

    看得殊丽和木桃目瞪口呆。

    而更让殊丽惊讶的是,面纱下的那张脸竟是禾韵!

    她拉住冲过来的木桃,暗暗摇了摇头。

    禾韵抹把嘴,捂住肚子,眼底透着几丝痴狂,冷笑一声,没有顾及后果。

    “多谢你们的药。”她一边掏出银子一边癫笑,然后摇摇晃晃往外走,擦去了无用的眼泪。

    被陈斯年先后送给了多个武将,她自己都不知肚子里的小杂种到底是谁的,留他何用?何用?!

    可正当她要离开时,客栈门口突然涌来十多个衙役,高喊着查房。

    “掌柜的!”一名衙役敲了敲账台,“你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佘禾韵、余禾韵、佘/余季韵、佘/余秀韵之类的住客?”

    衙役将名单拿出来,指了指上面跟“禾韵”有关的名字,不耐烦地问道。

    掌柜赶忙查阅登记簿,“回官爷,没有。”

    听见自己的名字,禾韵脚一缩,退回了殊丽的房间,掩门观察起楼下的动静。极为想不通,为何官府会突然通缉她?还是说,有女逃犯与她重名?

    她的身后,殊丽同样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声音,心静如水,她和木桃用的是婆子的路引,与禾韵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陈述白的缜密心思,若她一直使用禾韵的路引,定然早被官府发现了。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握住木桃的手,嘎巴下嘴:没事的。

    木桃抿抿唇,看向禾韵的背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有立即敲晕她。

    等衙役离开,禾韵草木皆兵,觉得走正门回去并不安全,于是堂而皇之地越过两名“妇人”,去往里间,想要从窗户跳出去,可就在这时,药汤起了效用,肚子坠得厉害,疼痛难忍,有什么在顺着腿部流淌而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血染了裙裳。

    “呃”

    她捂住肚子跪坐在地,脸色发白,痛苦不已。

    堕胎药有一定的毒性,服用后会出现这种情况,心里虽然明镜,但身体不听使唤,控制不住地倾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嘶吟。

    殊丽和木桃对视一眼,没有要替她叫来大夫的意思,对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怎会再出手帮她。

    禾韵倒在地上,扭头看向她们,虚弱道:“傻愣着做甚?还不帮我叫大夫!”

    殊丽站着没动,木桃暗哼一声,放弃了将她丢出去的念头,不想多惹事。

    禾韵心里骂了句“见死不救的两个老毒妇,回头再收拾你们”,便忍着痛苦站起身,晃晃悠悠地离开。

    为了节省体力,她出门后雇了一顶轿子,想起自己连户籍都没有,索性没去就医,就那么残喘着回到了当地百户的府宅。

    与上次的程千户一样,当地的百户也被陈斯年等人所胁迫,不敢给官兵透口风。

    禾韵回去后,直接找到了陈斯年的一个下属,叫他们去刚刚的客栈,替她收拾那两个妇人。

    下属嘲笑禾韵太能折腾,却看在几夜情的份儿上,拿起棍棒私自离府。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让陈斯年瞧见了,陈斯年早怀疑他和禾韵有染,只是没有拿到证据,这会儿见到他提着棍棒与禾韵一同离开,长眸一愠,悄悄跟了上去。

    客栈内,当禾韵推开小二,踢开“妇人”的房门时,正瞧见她们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禾韵倚在门扉上,看向年纪大一些的“妇人”,“做完坏事就想跑啊?”

    殊丽单手撑在桌面上,看向禾韵身后的男子,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这个禾韵跑出宫后跟了个屠夫不成?

    在确定她没有认出自己,只是来报复时,殊丽面不改色道:“我怀了身子,见不得血腥,才将姑娘请出去的,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她和木桃不知道禾韵身后的男人是谁,怎会有这份叫嚣的底气,但知如是不服软,必然招来麻烦,出门在外,息事宁人为上策。

    掏出两锭银元宝,殊丽好言道:“是我二人不识抬举,还望姑娘莫要怪罪,这是一点儿心意,还望哂纳。”

    即便她刻意压低声音,声音依然清甜,禾韵对这个声音感到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看着面前的银元宝,禾韵勾勾唇,“好多银子啊,可惜,本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跟了陈斯年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可如今她最厌弃的也是银子,若能拿银子换取一份真心,她宁愿贫寒度日。

    挥开殊丽伸过来的手,她一把拽住殊丽的头发,扭头对身后的男人嚷道:“愣着干嘛,这老太婆怀了身子,想要打胎,你帮她一把。”

    其余房间的客人探出脑袋一探究竟,被抡起棍棒的男人一记目光吓了回去。车夫小伙跑过来时,被男人一个巴掌拍晕在地。

    男人迈进屋子,示意禾韵关上门,然后瞄准殊丽的肚子,抡起了棍子。

    见状,木桃扑过去,抓住男人的右手,“有话好好说,何必伤人!”

    男人甩开木桃,双手握住棍子,在殊丽挣扎间,抡向了她的肚腹。

    殊丽瞠起美目,有一晌恍惚于自己没能护住肚子里的小生命,即便前一刻她还想着打掉,可这一刻哪怕拼了性命也想要护住他/她,不为别的,只因本能的怜爱,怜爱自己的骨肉。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扯回头发,一脚踢开禾韵,双手捂住肚子的同时迅速转身,以瘦弱的背为盾,挡住了对孩子可能的伤害。

    刹那之间,房门被人猛地蹬开,一抹湖绿色身影挡在了殊丽面前,徒手扼住了袭来的棍棒。

    “在外面给我惹事,是不想活了么?!”

    突然出现的陈斯年厉呵一声,单手夺过棍棒,反手抡在了男人的肚子上,将男人抡出一丈远。

    男人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却没有愤怒,立马跪地道:“主子饶命!”

    禾韵也弱了气势,合上门跪在边上,哭诉起刚刚被这两个“妇人”丢在街上的遭遇。

    陈斯年瞥了一眼晕倒的木桃,又看向身后呈现戒备的殊丽,挑了挑眉,“没事吧婆婆?”

    殊丽惊魂未定,跑向木桃,按了按她的人中,见她没有转醒,冷冷道:“我们婆媳来此寻人,不愿多惹是非,此事可以不予计较,还请三位速速离开。”

    令木桃受伤,殊丽愧疚不已,可眼下不是悲伤脆弱的时候,寡不敌众,她不能与他们硬碰硬。

    虽不认得这个戴着半脸面具的男子,可她认得这件湖绿色锦衣,以及识得他并未刻意伪装的声音。

    他是陈斯年!

    第二次见面时,人海茫茫中,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坐在画板前为人作画的。不是衣服有多特别,是这种颜色极少有人能驾驭。

    再看身形,绝不会错。

    还真是冤家路窄……

    看这老妇人挺上道,也不用多费口舌,陈斯年走过去,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木桃的伤势,刚要说不用担心,就见殊丽包裹在发巾中的一缕长发倾泻而下,卷在了脖颈间。

    那截脖子,可不像个年老的婆子,再者,年纪这么大了还会怀孕吗?

    狐疑一瞬,他抬手探向殊丽的肌肤。

    指尖落下时,一抹温热熨帖而来,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雏菊、兰花、木质香。

    对香气极为敏感的他忽而一笑,妖冶四射,蓦地掐住了那截雪颈。

    “是你。”

    陈斯年抑制不住狂喜,收紧了手指,掐得对方拢起眉头也没有卸去力气。

    虽不知这份狂喜来自何处,但察觉到异常的那个瞬间,他是喜悦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殊丽扣住他强有力的手腕,微微眯起漂亮的眸子,斜睨他道:“无仇无怨的,作何对我一个老妪下此狠手?”

    “还装傻啊。”陈斯年忽然起身,将殊丽一并带了起来,在禾韵和下属错愕的目光中,将人挟去屏风后,一把摁进了铁架的铜盆里,附身贴耳道,“不承认是么,咱们洗一洗,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着,他用手掬起水,使劲儿搓揉起殊丽的脸,力道十层十。

    殊丽挣扎起来,身子撞到水盆,水盆里溅出的水花打湿了衣袖,可她浑然未觉,只想着尽快脱身,若是落在陈斯年手里,后果堪忧,尤其是肚子里的孩子。

    在朝廷里耳目众多的宣王,怎会不知她是天子的女人,既知她是天子的女人,就必然会猜到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宣王恨天子入骨,怎会容忍天子的骨肉出生!

    矛盾至极的心理折磨着殊丽,可她没时间细细思考,潜意识里是想要保护这个孩子。

    可男女力量悬殊,任她怎么挣扎,陈斯年都是纹丝未动,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再次摁进水里,使劲搓揉。

    随着妆容和明胶晕染在水中,蜡黄的肤色变得雪白,耷拉的眼尾向上挑起,暗色的唇瓣变得殷红,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呈现在水面上。

    陈斯年看愣了下,被她的容颜所吸引,旋即冷笑起来:“没想到还能遇见你,真是桩孽缘,小白眼狼。”

    来得匆忙,他没有易容,只戴了面具,看她谨慎戒备恨不得立即消失的样子,估摸是已经猜出他的身份,那彼此就都不用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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