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4.18
—3月12日, 江海—
办公桌上堆着小山般的报表, 档案, 剪报, 信件, 不同大小的纸张和书本堆叠在一起，摇摇欲坠。
李华有些心不在焉地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用笔在一张纸上记录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 文件堆成的小山像果冻一样摇晃着, 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李组？”
听见了敲门声李华伸了个懒腰，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办公桌, 苦笑着放弃了整理的念头, 伸手随便划拉了两下, 然后清了清嗓子，
“请进。”
林娴闻声推门而入, 她的手里拎着两杯咖啡，她的目光在毫无形象，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的李华和一片狼藉的办公桌间移动了两回, 发出一声叹息，“李组…”
“哦哦, 是给我的吗, 多谢。”在她发出斥责之前，李华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咖啡，试图转移话题, “嘿呀，今儿怎么这么大方。”
“打折券快过期了。”林娴轻巧地说道，她以尾巴做支撑，在李华身边坐了下来，她盯着李华疲惫的眼神，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同情，“你还在调查那事？”
“嗯…”李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放心，我是用工作之外的时间调查的，不会耽误正事。”
林娴皱起好看的眉头，“这是在白费功夫，我们不是已经查过了吗？邵杨的经历都很正常。”
“是啊，但偏偏从邵杨去密大开始，灵感现象频繁地在他的居住地出现，会把这当做单纯的巧合的调查员无疑是个笨蛋。”李华咬着吸管，瞥了一眼旁人的脸色，连忙补话道，“呃，没说你啦…”
“那你查出什么了吗？”林娴问道。
“唔…”李华随手抽出一个本子，翻开，“这孩子的人生真是波澜不惊得令人羡慕，父母都是苍山人，结婚后来到江海定居，他出生后一直在江海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成绩说的过去，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是让父母省心的那种孩子。参加过小区的cs比赛，得了第三名，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在他高二的假期，与密大派来江海的考察队相遇，得到了戴尔教授的赏识，这也成为了他加入密大的契机。”
“这不是我们已经查过的吗？”林娴困惑地说。
“如果…真的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就好了。”李华把手指移到额头，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很奇怪，江海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密大派考察队来？”
“欸…？”林娴愣了一下。
“这儿灵脉稀薄，虽然靠海但也不是深潜者巡游的登陆点，城市也是这几十年新兴起来的，没有什么古老家族的痕迹。虽说是个旅游和居住的好地点，但那可是密大，总不可能是为了旅游来的吧？他们只会为了克系事件而来。”李华把手一摊。
“密大那边会有说法的吧？”林娴问道。
“哦，明面上说是得到了假情报，扑了个空。”李华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本来以为这儿有螺湮的遗迹。”
“嗯…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吧，不是每次都有大新闻的…李组，你难道怀疑密大，你的母校？”林娴有些惊讶。
“哦，我不是怀疑…只是…”李华挠了挠头发，“只是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发生在一年半前的考察事件，留下的痕迹太少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去调查了下江海一年半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嗯…那有发生什么吗？”
李华又拿起另一个本子，翻动了几页，皱眉道，“做心理咨询的人比前后两年多，人群中失眠现象更为频繁，我本来以为是修普诺斯或者洛依高尔…但远没那么严重。还有一段时间，网络上流传着一段视频，说是拍到了诡异的流星，后来被证实是无人机坠毁。”
“流星这事很奇怪吧？我想进一步调查，但问题在于…找不到了…所有的信息都很干净，简直就像是被处理过了一样，据我所知，那时候江海没有专门负责的调查员。”
“也许是你想多了呢？”林娴提出了一种可能，“本来就是个乌龙事件，所以也没留下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
“也许吧…”李华苦笑道，“我都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调查员当久了，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担惊受怕。啊，还有邵杨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一个是闫良，他…唉，是我们的失责，另一个，现在在北方念书，名字是顾玄寒…”
“李组…”林娴略带责备地说道。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现在没时间分心…”李华叹了口气，“怎么样，那些有了系统的天选者，是不是又搞事情了？”
“又出现了灵感现象，”林娴耸耸肩，“有只妖鬼跑出来了，我已经处理干净了，问题不大。”
“辛苦了。”李华郁闷地抱怨道，“这些天选者啊…一旦完不成系统的副本就需要我们善后，他们要是识趣一点，就该主动暴露身份，向我们道谢啊！”
“我认为他们是敌对势力来着…？”林娴斟酌地说。
“是啊是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规模，目的，构成，我已经分不清是他们太谨慎还是我太粗心了。”李华吐槽道。
“后者吧。”林娴认真思考了一会，得出了答案。
“…”李华闷闷不乐地大口喝起咖啡来。
“对了，还有件事，关于邵杨的。”林娴突然说道，“你不是说你算是他半个监护人吗，怎么对他在学校的事情漠不关心？”
李华一边喝咖啡一边说，“唔…那小子不是跑纳克特去了吗？他能在白垩纪惹出什么事来？骑恐龙吗？”
“这事还真有点难说。”林娴似乎在斟酌着措辞，“邵杨的父母和邵杨，或者说是此时占据邵杨的伊斯打电话了。”
“露馅了？”
“不…”林娴摇摇头，“我认为这涉及到一些…伦理上的难题，伊斯邵好像…在谈恋爱。”
“噗…咳咳…”
李华一时没忍住，而咖啡和桌面离得很近，这让他哀嚎起来，
“我好不容易写好的文件…！”
—3月18日，奥恩图书馆自习室—
“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查理先打下了标题，然后调出了之前搜集的资料。
“外观…红黑相间的多棱椭球形矿物，大小是四英寸…性质是…凝视会与奈亚产生联系，放进黑暗里可召唤夜魔——奈亚的化身之一…”
他把拍摄的复制品的图片拖了上去，编辑好大小后接着打字，
“来源是…怀疑由古老者制造并带到地球，之后由伐鲁希亚的蛇人挖掘，接着是…亚特兰蒂斯…埃及…利莫里亚…嗯，这部分就写得简单一些…然后是近现代，繁星之慧教团…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最后是…安布罗斯德克斯特。”
写到这里，查理停了下来，安布罗斯德克斯特，他明明把这邪异的道具沉入了海湾，结果却仍未逃过污染，成为了奈亚新的化身。
“…皮克曼先生说过，德克斯特教授主动把这东西交给了密大，还说希望密大能好好保管…”查理想着想着，不由摇了摇头，“真是一位任性的神祗啊，祂到底想做什么，把能召唤自己的道具交给密大？”
“呃…抱歉，我不是有意吐槽的…”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查理连忙止住自言自语，继续打起字来，
“…之后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的原品一直封存于密大展览馆的地下室并施以持续的光照和防护术，复制品则在展览馆中展出，需要注意的是，复制品与原品在外观上基本相同，但不具备原品的奇异特性…”
查理停了下来，他简单浏览了一遍写出的框架，轻轻合上了屏幕。
“邵杨啊，等会儿我们…”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自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3月27日，哈尔西广场—
约书亚是被安妮拖出来的，后者言之凿凿地说，“你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了。”
今天是阴天，哈尔西广场上的学生并不多，这让约书亚松了口气，自己独特的外貌经常引起他人的瞩目，这也是他不愿活动的原因之一。
白发的少年抬起头，在他头顶之上是浅灰色的天空和不断翻滚的厚重云层，他平平地伸出手掌，喃喃道，“要下雨了啊…”
“你说什么？”一旁的安妮问道。
“没什么。”约书亚温和地摇了摇头。
安妮犹豫片刻，挽上了约书亚的手，见他没有反对，安妮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两人默默无言地手挽着手，在草坪上逛了一会，润潮的空气中散发着泥土与青草的香味，约书亚深呼吸了几下，垂下头，缓缓说道，“查理皮克曼…”
“查理…是啊，他失踪了。”一提起失踪的同学，安妮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因为他的失踪，皮克曼家族把怒气指向了教团，也许…还有密大。”约书亚语气忧郁，“你有没有觉得，阿卡姆的□□味越来越浓了…”
“平时都呆在校区，我没什么感觉啦…”安妮想了一会，“不过，克系相关的师生多少都开始有些紧张了，毕竟知道了教团归来，而查理可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
“所以，他们也差不多有所行动了。”约书亚叹了口气，“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
“什么行动？”安妮好奇地问。
“沃尔帕吉斯之夜，你知道，就是五朔节。”约书亚语气平静地说，“今年会在草甸山进行大型的活动，也许是篝火晚会什么的，镇上的人也会来参加。”
“…”虽然知道约书亚经常说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但安妮还是愣了一会，“草甸山？五朔节？那不是…”
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不是女巫凯夏会出没的地方吗？在那里搞活动？不怕出什么事吗？”
约书亚点点头，“邵杨还是太年轻，太轻率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阿卡姆市政厅，本地的古老家族，他们不是百分百地信任密大，像密大这种规模的势力，一举一动都会引人瞩目，即便是对抗教团这种事，各方势力也会想插上一脚。不想引起镇民的注意，所以想伪造成五朔节的狂欢活动…这只是借口罢了，有人…不同的人…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在这个五朔节。”
安妮更加困惑了，“邵杨？和他有什么关系？约书亚…从刚才开始，你都在说些什么，是你又做预言梦了吗？”
约书亚没有说话，他再次伸出手掌，清凉的雨滴落入他的手心。
“下雨了…”
—4月4日，草甸山—
草甸山谷四面被山丘合围，中间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块光滑异常的白石头，从小在阿卡姆长大的艾莉已经快要听厌了白石头，女巫，老鼠的传说。
不过，她此时的注意力没有在石头上，而是在天上。
在她头顶约三百米处，一架轻盈的白色无人机正在飞翔着，其携带的雷达正扫描着山谷的地形，将数据传回另一人的电脑上。
“艾莉，收回无人机。”
邵杨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啊，好的。”
艾莉闻言拿出手机，操纵无人机降落。
很快，无人机停在她的脚旁，她再一次感慨起邵杨的才华——无人机的改装和手机操纵的程序，完全是他一人包办的。
以前没看出来他会机械改装啊？
虽然艾莉也有过类似的困惑，但邵杨轻飘飘的一句“假期学的”便打消了她的疑虑。
收好无人机后，艾莉回到了邵杨身边，后者仍在电脑上认真地操作着，似乎是将地形图分类标注。
“这样就算完成了吗？”
过了片刻，见邵杨久久没有动作，她忍不住问。
“嗯。”邵杨点点头，“最后只要写好铁路选线的报告。”
说完，他默默地把头转向艾莉。
“报告我来写吧，哈哈，毕竟活基本上都是你干了呀。”艾莉笑道。
邵杨点点头，这让艾莉顿觉有些尴尬，不知怎么，这学期的邵杨似乎没有往常那么外向了。
“这里并不适合铁路穿过。”
就在她感到尴尬时，邵杨突然开口了。
“啊…嗯，因为地形复杂，还有…”艾莉应和道，“还有这块石头，如果要修铁路，这块石头肯定会挡路的。”
“市政厅打算炸掉吗？”邵杨沉静地问道。
“我听我父亲说，他们是打算这么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如果一定要多修一条铁路，应该可以从卡特公馆那附近过去吧。”艾莉有些不确定地说。
“艾莉德斯罗切斯，你的父亲还真是放心你来密大读书啊…”邵杨若有所思地说。
“邵杨，你说这话真奇怪，正因为是本地的大学，所以他才放心啊。”艾莉说道。
邵杨耸耸肩，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么，铁路是修定了。”
“嗯，其实有点奇怪…因为这次也太急了一些，上周才刚刚敲定，这几天已经联系好公司了，而且…那些大家族居然没有反对。”艾莉说。
“因为最有威望的家族也想这么做。”
邵杨幽幽地说。
“你是说皮克曼…啊！抱歉，邵杨，我不是有意的。查理他…一直失踪到现在吧。”艾莉忙说道。
“没关系，查理他不会有事的。”邵杨的反应倒很淡定。
“呃…是嘛…”艾莉支支吾吾地说道，她看向邵杨，见后者的神情很是轻松，便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几日来自己一直想说的话，“邵杨，我知道查理的失踪对你打击很大，看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没有啊，我心情一直很好。”邵杨笑了笑，“应该说，我很久没有这么高的兴致了。”
“那…那…”艾莉一时没理解对方说了什么，只好僵硬地按腹稿往下说，“所以…你想不想放松下心情，五朔节的前夜，镇上要在这里办个篝火晚会…虽然往年都没有，但毕竟以后就没这块石头了嘛？呃，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些荒唐的传说啦…可能这里比较有文化意义？那个，总之，学校里有不少人感兴趣，邵杨…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不太流畅地说完后，艾莉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事实上，去年的圣诞舞会，邵杨就干脆利落地回绝了她。
他是不是不喜欢社交活动啊…平时也没见他参加社团…但也许这次…
艾莉在心里祈祷着，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好啊。”
一个平静的，肯定的声音。
“啊？”
艾莉惊喜地睁开了眼，她看见邵杨向她露出了微笑。
“沃尔帕吉斯之夜，我会去的。”
—4月10日，通讯处—
格蕾神色凝重地端坐在桌子前，桌上摆放着通讯器。
自从查理失踪后，调查的重任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再加上这几周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皮克曼家族的发难，突然计划举行的五朔节活动，借修铁路之名破坏草甸山的地脉，种种变化下来，哪怕她是伊斯人也有些吃不消。
“看来校方是选择了邵杨预计中的第一种方案，自己举行虚假的仪式，接着破坏掉场地，让预言的保护失效。”格蕾做出了总结，“不过，这阵势过大了，也许会有人混水摸鱼。”
她犹豫了一会，暂时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通讯器上，眼下这个伊斯1219使用的通讯器，才是更让她感到震惊和困惑的。
“难怪…之前的通讯会出问题…1219进行了多次的违规操作。”
格蕾仔细检查着宝石上的通讯记录，她把握，这些通讯记录都是经过伪造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格蕾皱起眉头，最后，她下定决心，启动了通讯器。
宝石亮起，这一次的通讯十分流畅。
“这里是管理者，白垩纪。”
格蕾稍稍松了口气，“我是718825，新生代的伊斯，现与阿卡姆的格蕾匹斯里进行交换。”
“有什么问题么？”
那边的声音很平静，格蕾心想这也自然，管理者有权获取所有的历史，自己的通讯也不例外。
“伊斯1219，于白垩纪与邵杨进行交换，它的行为存在异常。”
“1219并无异常。”
那边回复得极快。
“您听我说，伊斯1219的通讯器上有多条伪造的不明记录，我认为这违背了伊斯律，所以想请您…”
“重复，1219并无异常。”
出乎格蕾的意料，对方极为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
“…”
格蕾停顿了片刻，
“我明白了，谢谢您。”
她挺直身子，伸手准备关掉通讯。
“不过…说到伊斯律，你是不是该反思下自己呢…”
从通讯器里传来了戏谑的声音，她停下了动作，危机感刷的一下窜上脊梁。
“718825，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格蕾匹斯里？”
同样的的声音，但不是通讯器发出的，而是来自——
她的身后！
格蕾站起身，转过头——
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邵杨，准确说，是邵杨的身体，正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手里举着一部手机——刚刚，他利用这部手机与格蕾进行了通讯。
见格蕾看过来，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轻松地露齿一笑，
“别紧张，只是，我们该谈一谈了。”